苗寨屋子裡, 美婦人怔怔坐在牀邊也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許久,少婦低眸黯然道:“素衣,你說笙兒會不會怪我?”
一直守在窗外不動的白衣少女沉默地飛身進入屋內:“主人會很生氣。”
“是麼……”少婦緩緩擡眸, 眼中閃過一抹悲慼, “從那之後, 他好像都沒怎麼笑過, 聽說和這姑娘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
素衣:“是。”
婦人不甘心地咬了咬脣:“那姑娘真有那麼好, 明明虛僞的很!”
素衣直戳中心:“可是主人喜歡。”
婦人一愣,手指下意識的捏緊了衣角:“你是不是覺得我做的不對?”
素衣木着一張臉,聲音裡不含任何情緒:“不敢。”
婦人起身, 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都這麼多年了,怎地你還是這般寡言少語。”
婦人又嘆了口氣, 神色間有些掙扎。
她希望自家兒子能找到最合適的伴侶, 那丫頭在她眼中根本毫無是處, 性子也不討喜,且還是赤霄山莊的人。可耐不住笙兒喜歡。可是自那件事後, 笙兒就鮮少在自己面前表露想要的東西,她們母子倆人心中似乎除了仇恨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但作爲孃親,她還是希望自己兒子能夠過得幸福。哪怕是深陷泥沼,歷經黑暗,也能在最後全身而退, 找到自己的光明, 而不是在仇恨猜忌裡度過一生。
那樣未免太過孤獨, 太過不公, 而這是她萬萬不願看到的。
她糾結了半晌, 終是嘆息一聲,揮了揮手:“去將那丫頭帶回來吧, 才這麼一會兒,應當還沒死。”
“是!”
素衣領命,倏地消失。
婦人自言自語道:“罷了罷了,就當是孃親對你的補償了,只希望你沒有看錯人。”
她坐在屋內沒等多久,素衣便回來了,獨自一人地回來了。
“人呢?”婦人驚訝道。
素衣依舊面無表情,她單膝跪地道:“萬蛇林外並沒有她的身影,從林子入口處的土地壓痕來看,應當是被人救走了。”
“什麼!?”美婦人氣得立刻站起身,“到底是誰?難道是赤霄山莊的人?”
她握緊了拳頭,冷着臉迅速吩咐道:“儘快帶人以大祭司的名義搜查叛徒,方圓百里之內就算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
素衣躬身道:“是!”
黃昏下,整個苗疆陷入了一股詭譎的低迷氣氛。
集市和山道上充斥着大祭司手下的苗兵巡邏隊,他們成羣結隊地大肆搜查各種商鋪、旅店、居民宅院等。
不少中原來客都被直接帶走,不容反抗。
集市上的苗民小販們各個嚇得噤若寒蟬,趕緊收攤回家。一時間人人自危。
躲過兩列巡查兵,藏在暗處的姬如夜和玄機二人交換了個眼神,閃身離開。
兩人一路飛奔回到洞內,雲蘅還昏迷着沒有醒過來。
玄機憤憤道:“主人,看來我們的行蹤暴露了。”
姬如夜一手提着藥包走到雲蘅身側:“未必……他們應當還不知道我們的身份,只是看到雲姑娘被人救走,所以纔開始大肆搜捕。”
“屬下就說……”玄機話還沒說完,姬如夜一眼瞥了過來,隱含威壓。
玄機只等將後半句“這女人果然是個禍害”給吞進肚子裡,小聲道:“此地已經不安全,我們只能在另找地方藏身。”
姬如夜俯身抱起雲蘅,一派從容:“走吧,地方我已經選好了。”
“啊?”玄機瞪大了眼。
什麼時候選好的,他怎麼不知道。
姬如夜抱着雲蘅率先走出山洞:“還不快跟上。”
“哦!”玄機摸着後腦勺,撇了撇嘴。
明明他一路都跟着大公子,並沒有發現大公子對什麼地方特別上心啊。
姬如夜二人身形如電,有驚無險地躲過五隊巡邏兵,停在了一處苗疆寨子的屋頂上。這處房屋成一個環形排列,裡面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也沒有,姬如夜二人選的是一個視覺死角,躲在那兒除非有人進入大院,站在院子中央擡頭往上看纔看得到他們。
玄機吞了口口水,傳音入密的聲音因爲緊張而有些結巴:“大公子,我……我們確定要躲在這兒?”
這不就是苗疆大祭司的私人住宅麼!
姬如夜看着下方,似乎在觀察着什麼:“自然,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況如風失蹤,很可能就被關在此處,遲早都是要來的,不如就趁現在。”
他話音未落,人已抱着雲蘅翩然而下,直直向某個房間飛了過去。
玄機見狀,連忙追上。
兩人來到房間外,姬如夜向玄機使了個眼色,玄機會意,手指微彈,一道氣流霎時穿透窗戶上糊的一層白紙,飛入屋內。
屋內毫無動靜。
姬如夜點了點頭,玄機立刻小心翼翼地打開窗子向裡看去,裡面果然空無一人,且屋內桌椅上蒙了一層厚厚的灰,顯然是間被閒置已久的空屋子。
玄機大喜,眼裡瞬間充滿了亮光。
姬如夜見此,已經瞭然,直接抱着雲蘅從窗子跳了進去。
落地後,兩人仔細檢查了下窗戶,又將窗戶紙重新糊好,纔開始打量屋內佈置。
姬如夜沒發話前,玄機不敢亂動,只得站在姬如夜身邊裝木頭。
姬如夜迅速將屋內各個角落給掃視了一遍,確定此地並沒暗藏機關,纔開口:“這幾天就先住這裡了。”
玄機道:“那她……”
他看了眼姬如夜手上的藥包,若是藏在這裡,只怕就不能熬藥給那那女人吃了。
姬如夜自然知道這點,他一言不發地將雲蘅放到牀上,伸手探了下她的脈搏,眉頭皺起:“……恐怕,她不需要吃藥了。”
玄機不解道:“不用吃藥?她不是中毒了麼?”
姬如夜沒有回答,臉上意味不明:“雲姑娘並非常人,不可用常理推之。”
他看着她紅潤的臉色,陷入沉思。
脈象如此緩慢,顯然是將死之相,卻呼吸平穩,氣色良好……
他黑眸幽深。
雲蘅,你到底是何人?
月色下的小山窩一片寂靜。
某個陰暗潮溼的地牢裡卻是慘叫聲不斷。
一排排鐵質欄杆後,伸出無數雙骨瘦嶙峋的手。手的主人皆兩眼充血,幾乎快要凸出眼眶。臉上,身上遍佈恐怖的青色紋路,那一聲聲的慘叫聲從他們大張的沒有舌頭的嘴裡吐出,顯得格外刺耳而詭異。
琴笙站在欄杆外,冷眼看着這些人,娃娃臉上帶着嗜血笑容,似乎聽他們慘叫似乎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不遠處,血衣匆匆走來。
琴笙微微側頭:“何事?”
血衣在距離琴笙大概十米遠處便停了下來,跪地道:“素衣傳信過來,說雲姑娘被夫人給抓走了。”
琴笙霎時變色,身形一閃,瞬間移至血衣面前揪住了血衣的衣領。
他俯身,大眼裡含着驚懼:“她怎麼樣?”
血衣低頭看着仍然沒逃過一劫的衣衫,嘆了口氣:“被夫人丟到了萬蛇林……”
琴笙聞言顧不得其他,正準備往外衝,被血衣給拉住。
“不過不知被何人給救走了。”
琴笙回頭瞪了血衣一眼:“你故意的?”
血衣鬆開琴笙的袖子,笑得無辜:“屬下不敢。”
琴笙冷哼了一聲,仍是大步向外走去,頭也不回道:“你留在此處處理這批人,我回趟苗疆。”
眨眼間,人已不見蹤影。
血衣搖了搖頭,斜眼看了下鐵欄後仍不斷哀嚎的蠱人,臉上笑意頓消。
他看着那些蠱人,喃喃道:“一千個蠱人養育一個子蠱,十個子蠱造就一個蠱王。阿笙,即使遇到了她,你仍然選擇這樣的結局麼?”
血衣眸光一黯,瞳孔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惆悵和悲涼。
而明知這一切,卻不加阻止的他,日後是否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