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走上了西街,顫顫巍巍的停在了高命藏身的陰影前面。
“戌時一更,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一更天,大概是現實裡19點到21點,當然高命現在注意的可不是這些,老更夫已經發現了他,銅鑼敲響在耳邊,像是要把他靈魂震出身體。
強忍着不適,高命往後撤,他離開了原地才發現,自己剛纔呆着的地方滿是土屑,銅鑼響起後,他衣服上還不斷有土屑掉落。
“這是什麼?”高命用手指揉搓土屑,發現其中還混有米糊,他意識到了什麼,扭頭看向不遠處的土地廟。
西街土地廟的外牆就是用黃泥混合着米糊塗抹成的,高命身上的土屑似乎和土地廟有關,隨着土屑掉落,他感覺身體輕了好多,無形的壓迫感也減少了一些,就好像自己本來肩膀上趴着一個人,現在把他放下了一樣。
土屑從衣服上抖落後,高命發現土地廟裡的土地公公失去了笑容,模糊的臉上五官發生變化,周圍的祈福彩被血浸溼,厚厚的香灰下面似有什麼東西要爬出。
“土地廟裡的神對我下手了?什麼時候中招的?”高命心臟咚咚狂跳,他全身血氣如牛,普通鬼怪不敢近身,但對鬼神來說卻是最好的祭品,尤其是他那枚如烈火般燃燒的心臟。
土地廟神像兩側的供臺上,熄滅的殘蠟被點燃,火光將神像那張臉映的扭曲。
西街的磚塊下面好像有蛇在爬動,一些毒蟲在磚縫間閃過,高命隱約感覺那端坐在廟內的泥塑好像距離自己近了一點。
“咣!”
銅鑼再響。
“戌時一更,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蒼老的聲音從更夫體內傳出,土地廟內的燭火暗淡了一些,冒出了縷縷黑煙。
更夫好像是在提醒土地廟什麼事情,又好像是使用了他的能力,原本動怒的土地廟慢慢平靜了下來,燭火熄滅,西街重新陷入黑暗。
高命感覺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更夫的陰旗掃過他的臉,似乎是讓他趕緊離開。
“折夢鎮上還有好人?”高命本以爲這鎮上全都是鬼和怪物,但更夫似乎象徵着鎮上僅有的秩序,他沒有猶豫,快步跟在更夫後面。
顫抖着退出西街,更夫只插着一根燃香的腦袋朝向高命,似乎在奇怪高命爲什麼不走?
高命顯然是理解錯了更夫的意思,更夫是想要提醒他外面危險,趕緊找個屋子躲着保命,可高命卻老老實實跟在更夫後面,緊追着對方的步伐。
更夫走走停停,隔幾步就回頭“看”下高命,對方明明沒有五官,挖空的腦袋裡只有一炷香,可高命卻從對方身上看出了疑惑和費解。
高命不知道自己在對方眼中是什麼樣子的,他現在就想跟着老更夫在鎮子裡轉一圈,弄清楚這地方都有哪些建築,順便看能不能遇到白凰。
折夢鎮從外面看不算大,真正進入之後纔會發現它內部十分複雜,彎彎繞繞,各種民宅建築堆在一起,毫無規劃,普通人第一次進來瞎轉肯定會迷路。
在腦子裡記下路線圖,高命默默跟着老更夫從西街走到了東北角的巷子。
鑽進黑巷,高命忽然覺得很冷,更夫腰間的燈籠也暗了幾分。
頭顱中的燃香快要燒盡,更夫身體顫抖的更厲害,似乎連銅鑼都拿不穩了。
“更夫的力量可能來源於腦袋裡的那根香,他在和土地爺對峙時,那根香就會燃燒的很快。”高命暗中觀察着更夫,正常來說一根香足夠更夫走完全鎮,可他在西街熄了土地廟裡的殘蠟,導致香燃的太快了。
踩着地上的黑泥,摸到了巷子深處,更夫推開平凡無奇的木頭門,差點栽倒在地上。
他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擡手指着正堂,似乎是讓高命先過去。
這地方如此詭異,高命哪敢隨便進房間,他連門檻都不敢進,隨時準備後撤。
“嘭!”
銅鑼掉在了地上,發出聲響,更夫好像連站着都很難,他手不斷朝着正堂指。
咬了下牙,高命一狠心買過門檻,走進正堂。
陰氣席捲全身,穿堂的冷風讓他瞬間清醒,雙眼圓整看着眼前的一切。
正堂裡擺着一張黑木供桌,木籠如山壓在上面,一層層擺滿了牌位。
“鎮子的祠堂在北邊,更夫剛纔還領着我從祠堂前面走過,這藏在他家裡的牌位是怎麼回事?”
供桌牌位前面放着一碗土,上面插着一把未點燃的香。
將摔倒的更夫抱進屋內,高命發現更夫看着骨架高大,身體卻不算重。
雙手扶着供桌,老更夫自己都快不行了,還叩拜了幾次,這纔在高命的幫助下把頭伸到了“香爐”前。
他用頭顱裡快熄滅的香,點燃了碗裡的一支香,然後領着高命又是拜了好幾拜,這才雙手取香,將其插進了自己頭顱當中。
整個過程無比詭異,老人如同續命成功,身體停止顫抖,煙霧繚繞,他慢慢平靜了下來。
胸腹當中傳出感謝先祖的話語,他在地上跪了很久纔起來,慢慢轉身,被挖空的頭正對着高命。
“你想做更夫嗎?”蒼老的聲音自老人胸腹傳出,直接在高命耳邊響起:“鎮上的更夫原本有兩個,我拿鑼,他帶着梆,一搭一檔,邊走邊敲,可前段時間他被殺掉了,頭顱讓黃仙獻祭給了河神,身子被鎮民分了。”
高命沉默不語,他堅信天上不會掉餡餅,這鎮子上的改造法每一種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更夫爲鎮民巡夜,神鬼不犯,百無禁忌,做了更夫,至少你能在這裡安定下來。”老人語重心長,好像沒有任何惡意。
“那你的同伴是怎麼被殺的?”
“他不願繼續做下去,斷了香火,迷了路。”老人似乎不想多聊,換了新香後,他狀態好了很多,彎腰從供桌下面拿出了一個木箱:“你氣血如豔陽,在黑夜裡藏都藏不住,四方鬼神遲早會找上你,只有做更夫,得祖宗庇佑,纔有幾乎在鎮上存活。”
說着說着老人打開了箱子,從裡面拿出了挖臉的刀和刨骨頭的刨子,他將一塊用了很久的布鋪開,那布原本的顏色已經看不出來,全是血水凝固的斑塊。
“你願做更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