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把這個拔絲小羅蘭交給某個合適的學徒,從而讓ta成爲「拯救」受黑甕教徒迫害的儀式者’——這件事,仙德爾問的十分詳細。
畢竟你不能要求桌上其他兩個人開口。
哈莉妲只是女僕。
羅蘭只是一隻烤火的貓。
倘若有天仙德爾死了,他們這「茶話會」就等同一個沒腦袋的瘋人。
“唔,祂的確是這樣說的——把這個小東西給一個…被我選中的人?我不知道誰合適,也沒有打算給自己找麻煩。克拉託弗,那可是「災疫」…”
蘿絲認爲,沒有必要和邪教徒瞎摻和。
哪怕是膿之子欽定的、對抗黑甕的‘救世主’。
“你就好好待在我身邊,怎麼樣?”
託着小羅蘭的少女刻意夾緊了嗓子,眯着眼睛甜膩膩地問。
小羅蘭指了指羅蘭。
“你他媽就在我身邊!哪兒都不許去!否則我就把你的菌絲腸子拽出來擰成吊頸繩,把你掛在房檐下等烏鴉來啄你的眼球——”
哈莉妲默默看了眼羅蘭。
總感覺這些話特別有畫面感。
“所以,它能讓一個學徒搖身一變成爲儀式者?”仙德爾託着腮,看蘿絲逗弄掌心裡的小可愛。
蘿絲遲疑:“大概是?神靈應該不會騙人吧?”
羅蘭舉了舉手。
“那你可能忘了「盛裝長鏡」,”仙德爾輕笑:“我倒是有個好主意。”
“你最好別有這個好主意。”
羅蘭舉了舉手。
“說真的,範西塔特。你在「密卷」這條路上走不了太遠——或者我該這樣說:沒有人能在「密卷」這條路上走遠。它本身就不‘合理’。”仙德爾言辭懇切。
蘿絲卻知道她是什麼玩意,斜眼:“所以?”
羅蘭舉了舉手。
“所以,這難道不是個改換道路的好機會?我看過許多密典,某種程度上來說,「災疫」之路可要比「密卷」更‘難以捉摸’——何況,‘救世主’的待遇應該比一般信徒要高吧?”
仙德爾盯着那團菌絲。
“沒準你的升環儀式和別人不同呢?”
“免談。我纔不要變得髒兮兮,整天與蚊蠅糞便爲伍——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克拉託弗。”
羅蘭舉了舉手。
蘿絲要被他煩死了:“說吧說吧!聰明人!教主!你對此有什麼好見解?!”
羅蘭眨眨眼:“我給你們講個笑話吧?”
“哈莉妲!把——你的——主人——領出去!蠢貨不應該在這個房間裡!”
“喔。”
磨磨蹭蹭起身的男人離開前,又輕輕扯了扯蘿絲的後頸領,小心問道:
“你不走嗎?”
…………
……
歸途時的漂流比來時要無聊許多。
除了少了那些滿口髒話的水手外,尤蘭達的離去讓幾個人多少有些傷感——這一點,蘿絲表現的最明顯。
“我還以爲她會成爲我們之間的一員。”
“這正說明你不夠有智慧,範西塔特。”
仙德爾在煮一壺茶。
給羅蘭煮的。
已經盯了半個小時。
——蘿絲總覺得這女人對待和羅蘭有關的一切時,就像倫敦西區的業務員對待最樂意付錢的買客一樣:
專業,認真,不吝脣舌。
就是‘標準’的不像個‘正常人’…她整天沒有別的事兒可幹了?
“在我見到尤蘭達第一面的時候就知道,她不會留在倫敦。”
灰髮少女坐在小板凳少,藉着蒸汽搓揉那雙軟手。
“她太正常了。”
“有些評價可以不必帶上我,克拉託弗。我是個正常的女人。”
仙德爾抱着腿,凝視着湖藍色的茶壺輕笑:“正常到爲了偷竊能付出性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愛好。”
“顯然,尤蘭達就沒有——更何況,我不認爲她將這些白蓮教徒趕上一艘永不返航的船…”少女壓低聲音:“是爲了讓他們的屍體成爲海洋生物的糧食。”
仙德爾說準了。
尤蘭達還是軟弱。
或者說,沒有辦法繞過長久以來自己爲自己精心構築的虛僞良知。
她是個正常的凡人。
不適合她們。
“她愚蠢的就像我們的百姓一樣:那些趾頭縫裡沾滿永遠洗不乾淨的腐泥的工人們,那些紅着臉、墊着腳,在陛下巡遊中喊破嗓子的優秀愛國者們——”
少女用手墊着下巴,彷彿不諳世事的孩子般注視眼前不停噴出蒸汽的壺嘴。
“他們花標準價錢買殘次的麪包,繳高昂的稅享受生而爲人天生該有的陽光與空氣。該平坦的石路修了又修,誰的女兒在工廠被強*,誰的兒子糟了牧師溫柔的輕撫——”
她擠壓喉嚨,學着那些人講話:
“‘但我們的女王完全不知情!這些壞事、惡事,她完全不知情!
路面的塌陷,傳不到宮殿裡!
傷害孩子們的…她整天有處理不完的國家大事!
沒有任何一件傷害民衆的惡行,是經過了她的批准!
就像有些極端分子,在報紙上宣揚的、那所謂令人不恥的煙膏——她完全不知情!有人矇蔽了她!
矇蔽一位嚮往藝術、純潔、天生高貴的女士!’”
仙德爾的聲音輕快,將那些智慧不及水牛、作用卻相差無幾的蠢東西的樣子模仿的活靈活現。
天真的孩子並不會像成年人一樣掩飾自己的殘忍。
“在我看來,尤蘭達和他們沒有什麼區別。”
仙德爾認爲她很蠢。
因爲羅蘭·柯林斯是她的朋友。
許多事,都該在羅蘭·柯林斯沒有離開前完成,或者,和羅蘭·柯林斯一起離開——用所謂的‘尊嚴’和‘責任’遮掩自己的逃避與軟弱,到頭來,想要得到誰的稱讚?
人就喜歡用一些奇奇怪怪的、驚心動魄的語句糊弄自己。
這兩邊土地上的‘老爺’,都沒什麼區別。
虛僞,無知,傲慢。
“…再怎麼說,她的身世已經夠悲慘了,克拉託弗。”
“悲慘?你不會一直都沒看出來,她的出身並不低於你我吧?”仙德爾緩緩起身,將再也坐不住爐子的茶壺提起來放到托盤上,又吩咐哈莉妲,將烤好的鬆餅一塊端過來。
“她是個‘貴小姐’,蘿絲。腦袋裡有數不清浪漫故事的貴小姐——悲慘?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對待一個爲了國家而付出‘慘重代價’的愛人?章玉裁,這個男人,倒是會給自己選個體面的結局。”
蘿絲撇嘴,趁哈莉妲路過時捏了塊鬆餅塞進嘴裡。
“…我會把他和那兩個兄弟的**割下來塞進*眼裡。”
“如果你在行動上有嘴巴半分厲害就好了,範西塔特。”仙德爾看了她一眼。
蘿絲這人就是如此。
講得自己像個殺人魔,可到了真正要登場的時候,就像她曾經在許多貴婦手中見過的那些寵物犬一樣——但凡離開主人,就變得不如一隻兔子。
難道…
這也是羅蘭喜歡她的地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