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你看見了‘神靈’——?”
船艙裡。
幾個人圍着一張被釘在地板上的圓桌。上面除了兩沓‘熾烈的儀式者快來作戰吧卡牌套裝’(其他人強烈反對這個新名字),一條不高興的蛇之外——就是溼漉漉的‘小羅蘭’本人了。
對於蘿絲夢中的經過,他們的驚訝能從臉上看出來——尤其是仙德爾。
對於她來說,‘神靈’與‘信仰’自幼便深植骨髓與血肉。
他的父親因爲神靈的詛咒而癲狂,祖父也因爲神靈的詛咒失去了女兒——至少主教認爲,能誕下‘仙德爾·克拉託弗’的女兒,血與靈魂中自然混入了一些癲狂而斑駁的低語…
不止因爲奇物。
否則。
他沒有辦法解釋孫女爲何擁有這種可怕的「資質」。
比起‘應命運和時代而生’——刻板嚴肅,比絕大多數聖教徒都要虔誠的主教大人,更篤信這是一種詛咒。
說來也是。
倘若他真相信命運,就無法對自己的父神多年來維持極高程度的純粹信仰——這種令人敬畏的‘純粹’,自然讓他地位超然,惠及後代。
雖然…
在某位聖小姐落選後從修道院出走,她所受到的‘敬意’有所衰減。可依仗加里·克拉託弗,依仗自己的「資質」,她依然是聖十字最受尊敬的一小撮。
不是作爲信徒,而是儀式者。
如今。
庇護她的又多了個‘伊妮德·茱提亞’。
說回來。
仙德爾當然是幾人中最吃驚的一個。
她的生長環境,接觸的每一個人,讀過的每一本書,聽過的每一個故事,無一不昭示一個真理:
神不可親近。
祂關注世人,卻又不準世人直視。祂創造美好的世界,卻也創造了戰爭、痛苦、憎恨、惡毒、災難——對於信仰並不堅定的人來說,神靈究竟站在輝光中,還是穿着草裙,並沒有太大區別。
可信徒不同。
尤其是一位內心充滿惡意,企圖蠱惑凡人,嘗試着、想要親手推動‘成神路徑’的最虔誠的瀆神者。
對她來說。
蘿絲的見聞實在太重要了——她認爲的‘吃驚’,實際上是‘好奇’與‘興奮’。
神靈並非想象中的‘神靈’。
這絕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這麼看來…
灰髮少女藍眸流轉,在那團溼漉漉的菌絲上稍稍停頓,又漫不經心地移開:“如果你見到的真是‘神靈’,那麼,我也許有個更加有趣的猜測…”
“神靈…也許…”
仙德爾捏起牌堆上的一張,夾在指縫,緩緩轉開:「血肉之蛆」
“也許祂們‘被改變過’一次。”
“被改變過一次?”蘿絲本來要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此時此刻面對的是仙德爾,她都能想到自己說出‘不明白’後對方會如何嘲諷她了。
“咳,我明白了。是神靈侍者。”
不懂裝懂的飛賊小姐開始胡謅。
“衆所周知,神靈侍者擁有神靈一部分權柄。所以,他們通過某種並未在醒時世界流傳的儀式,襲擊了沉睡中的神靈——咦?”
說着說着,自己也察覺不對勁了。
沉睡中…
對呀。
我見到的那個不是醒着嗎?
羅蘭:……
「她絕對是個傻子。」
-
哎呀。
“範西塔特,你知道嗎?當愚蠢披上一層外衣,它就改了名字,”仙德爾捏着那張薄薄的卡牌,一臉玩味:“叫‘裝腔作勢’。”
蘿絲朝仙德爾投去冷笑。
桌上的小羅蘭也一樣。
“我的意思是…羅蘭,你還記得異種誕生的原因嗎?”
“願望,憧憬,幻想。”“沒錯。所以,你們不覺得,這位永恆不滅的‘膿之子’——有些受了道路的‘感染’嗎?”灰髮少女環顧圓桌,又伸手抽出另一張卡牌,上面是哈莉妲寫下的文字:
「善之弓」——作爲聖十字陣營牌組中的一張。
“因爲「災疫」之路需要的「資質」…”
晃晃卡牌。
“是「善」。”
砰。
“什麼?!”蘿絲兀然起身。
…………
……
仙德爾並沒有說錯。
聖十字的「聖徒」之路需要的資質是「惡念」。
而作爲邪教組織黑甕所持有的「災疫」之路,卻需要「善」作爲燃燒的薪柴。
不怪蘿絲驚訝。
仙德爾頭一次聽到時,表情沒有比蘿絲好上太多。
頹然落座的少女一臉茫然:“這…真是幽默…克拉託弗。邪教持有的道路竟需要善意…”
她忽然想起夢境中神靈的表現,愈發認可仙德爾的猜測。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
仙德爾屈指敲了敲桌面。
“所謂「資質」與「道路」,就像每一棟房子的屋門——只是別墅主人自願或不自願設置的「鎖」與「屏障」——暫且不具體描述自願或不自願這兩種情況。這樣說吧,比起‘感染’,我更覺得,是人類本身對祂們,對一個個規則的‘想像’。”
好長的一段話。
蘿絲半點都沒聽懂。
“想像。或者,幻想。”
仙德爾默默扭過頭,注視羅蘭:“這也是一種醒時世界存在的‘力量’——和善惡、生死同樣存在的、來自人類靈魂的力量…”
少女越說越興奮,脣齒卻也越來越含糊不清。
她強忍顫意,藏在軟鞋裡的趾頭輕釦着。
——時間彷彿瞬間推移到盛夏之季,一條僵死在熱沼中的海魚。
它落在泥濘中,自身散發的鹹腥與泥中的潮溼腐臭混成一股令人喪失理性的氣味。
仙德爾有了個十分大膽的猜測。
哪怕說出來,以她的身份恐怕都要被燒死的猜測。
如果真是這樣…
那麼。
羅蘭…
她的愛人也許…
不可思議。
又好像本來就該如此。
“所以,這團菌絲人偶就是‘膿之子’贈送給你的——”
“話題轉的太生硬了,克拉託弗,”蘿絲雙眸狐疑:“我總感覺你又再想一些不好的事…”
“我在想船上那些白蓮教徒的去留。”
“哦,那…”
倒合理。
蘿絲小心託捧起桌面上的小羅蘭——後者不情不願地指了下羅蘭,示意蘿絲把它送去羅蘭的手裡。
然後‘託捧’就變成了‘拿’,從‘拿’變成了‘捏’和‘扯’。
最後乾脆成了揪。
拔絲。
“…總之,這玩意是那個哭包給我的——看什麼看,你的爸爸就是個哭包。”
小羅蘭:(`へ)
小蠟燭:(#_)
小羅蘭:(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