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向來不是溫情的產物
王者風在家裡住了四天。他和梅之禮都需要回明州，就依依不捨地告別家人。回到了明州。
初三王者風值了一天班，其實也沒有什麼事，但也必須人得到。閒呆了一天，給習習打了個電話，說好晚上去見她，快下班的時候，卻突然接到了丁亥的電話，約他到史老家一聚。
王者風也有一段時間沒見丁亥了，只好再打電話回了習習，習習聲音聽不出有什麼不快，話裡話外還全是關心：“過年應酬多，別總喝酒，傷身。雖然你身邊肯定有人照顧，不過我多多嘴提醒你也不是壞事，總能讓你記住，是不是？”
王者風抱歉地說道：“丁書記回來了，要和我見面，我不能不見。放心好了，丁書記不太愛喝酒。我和他在一起，喝不多。”
想想他總是讓習習失望。就又說：“我在樂力超市有百分之六的股份，不記名的，年後我讓柳昌隆轉移到你的名下，由你替我保管，怎麼樣？”
習習沒有拒絕，只是聲音輕輕地說道：“一切都隨你的好了，反正只要是你交待的事情，我肯定辦好。”
輕車熟路到了史老家中。還是史潔開的門。她對王者風的態度稍微好了一點，勉強笑了笑：小王來了，丁亥在裡面等你。”
近一年未見，丁亥黑了不少，又瘦了一些，更顯得有一種淡然的風骨。
一見王者風，丁亥緊緊握住他的手，一臉激動：“小王，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呀。”
王者風也是頗有感慨：“丁書記，您一個人受累了。”
旁邊的史潔聽了這句話。不知爲什麼眼眶溼潤了，忙低頭掩飾。
史老一手健身球，一手柺杖，呵呵一笑：“小王，坐。你和丁亥今天好好敘敘舊，說起來。丁亥一直對你念念不忘，他一個人確實不容易，他又不象你心胸開朗。能盛下事情。丁亥有事情喜歡悶在心裡，沒你在身邊，他找不到說話的人兒。”
史老說話的時候，目光中流露出慈愛之意，他對丁亥的關懷發自肺腑，恐怕已經超過了岳父對女婿的感情。史老一生無子，也許在內心深處，他已經將丁亥當成了他的親生兒子。
丁亥自知有些失態，呵呵一笑，坐下之後，又喝了一口茶掩飾，才說：“你在身邊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一旦你離開，我才知道你在身邊，不但能幫我許多。還能讓我感到事事安心，遇事不慌。小風，你還來我身邊幫我。怎麼樣？”
史老難得地一臉嚴肅：“小王，我想求你幫我一件事.”
王者風嚇了一跳，急忙站起來：“史老這麼說就太擡舉我了，您老有事儘管吩咐，不提我和丁書記之間的關係，就憑我和您幾次見面的情誼，我也會盡力而爲。”
史潔端來一杯茶，雙手捧着親自送到王者風手中，放低了姿態，輕聲說道：“小王，我以前態度不好，你別介意，我脾氣不好，但對你沒有惡意。你能不能再幫幫丁亥？”
王者風接過史潔的茶。誠惶誠恐地說道：“史老，丁書記，史阿姨，你們到底有什麼事要我做，儘管吩咐，別這樣把我擡得高高的，我有點怕，心裡不踏實。”
“丁亥年後要到桐縣任縣委書記，本來我覺得這個安排挺好，先過度一下，然後再來市區當區長，沒想到，事情突然就起了變故”史老壓壓手，示意大家都坐下。等王者風也坐下之後，他才接着說，“允許我安插一個書記下去，就得允許別人安插一個副書記。一個副書記也就罷了，關鍵是，這個副書記和縣長都是京城來人，都是□□。他們聯起手來，丁亥的工作很難開展。”
史老說完。擺了擺手，示意丁亥繼續說。
丁亥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小王，比起我們在蘭谷縣的局勢，桐縣的形勢要嚴峻得多。副書記蘆軍苗和縣長邱衛紅都來自京城。都是根正苗紅的□□，而且他二人還是兩大世家的代表人物，又互相認識，肯定會結盟。最關鍵的是，桐縣的政局一直是黨政兩套班子不和，上一任書記就是被邱衛紅生生擠走了。光一個邱衛紅就已經讓人頭疼了，現在又突然調來一個蘆軍苗，可以說，桐縣由他二人把持。我一個光桿縣委書記下去，根本就是被架空的命運。”
王者風大爲不解：“既然桐縣局勢這麼複雜，丁書記爲什麼不去別的縣？”
丁亥苦笑：“現在就桐縣有空缺，政治上的事情，又不是想怎麼着就能怎麼着的，還要講究一個平衡一個妥協。邱衛紅要不是才當上縣長一年多，而且把上一任書記得罪狠了，最後被書記也告了一狀，肯定就接任了桐縣縣委書記。不過他也不急，才30歲。”
30歲的縣長，是夠年輕的，王者風吃了一驚，不料丁亥下一句更讓他大吃一驚：“副書記蘆軍苗更年輕，28歲！”
王者風到吸了一口涼毛：“她是什麼來歷？28歲就是實職副處，還是縣委副書記，三號人物。也太誇張了一點。”
丁亥反到笑了：“28歲的實職副處，不是名符其實的□□。背景很深。具體來歷還不好說，史老也沒摸到。
王者風就納悶了：“既然是□□，想要下來鍍金，也要找一個好縣，怎麼都聚到桐縣了，也是怪事。”
丁亥搖搖頭：“桐縣是各方面比較均衡的縣，出政績不容易，但平穩度過也不難，可以說是混資歷的最佳選擇。”
“安排他們來桐縣，由此可以推測他們的後臺以求穩爲主，是穩健型的人物，不過麼…史老插話說道，“我從側面打聽了一下，邱衛紅和蘆軍苗的性子都比較激進了一些，有些事情做愕甚至可以說是偏激。也難怪，他們都是高幹家庭出身，從史潔的性子就可以推斷出來，有些高幹子弟傲慢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史潔紅了臉：“爸，別說我了，我正在努力改正了。”
王者風算是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問：“那史老說要讓我幫幫丁書記，又是什麼意思？”
“你和丁亥在蘭谷縣的配合堪稱默契，所以我想，如果你和丁亥一起去桐縣，會是怎樣的一個局面？”史老饒有興趣地看着王者風，“邱衛紅將政府那一塊經營得水潑不進。丁亥去了，政府班子中沒人，再加上黨委一塊兒又有蘆軍苗的制衡。想要開展工作，肯定束手束腳。如果你和丁亥一起下去。就等於丁亥在政府班子中打入了一個釘子。”
王者風心中猛然一跳，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史老想安排我什麼職務下去？”
“副縣長！”
城中村改造小組辦公室主任的級別雖然也是副處，改造小組辦公室雖然也是實權的要害部門，但真要論到傳統的升遷之路的履歷，還是要到基層擔任一級的黨政領導，一步一個腳印地上升。就算他在市政府中混到正處。哪怕能升到副廳，也終究還是需要一個外放的機會，主政一方。一個副縣長雖然未必有改造小組辦公室主任風光。但屬於官場之路之中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驛站，一步走好，兩三年後，就有可能扶正，成爲真正主政一方的政府一把手。
由此纔算真正跨入官路的通天大道。
不過這個消息還是來得太突然，王者風愣了愣神，還是說出了實話：“在史老和丁書記面前，我也不說假話。”
我來到明州之後，程市長一向對我不錯，我的正科和副處，都是程市長一手幫我解決，尤其是副處，可以說是沾了城中村改造小組辦公室正式批下了編制的光。當然，幫我帶入官場的人是丁書記，我對丁書記也是感情最深，也願意和丁書記做出一番事情，只是現在突然丟下改造小組的事情，我一方面有些不捨，一方面，還覺得有愧於程市長，而且，程市長未必肯放人。”
史老擺擺手：“小王。別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願不願意和丁亥一起下去？”
事情上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到桐縣，可以任實職副縣，是機遇更是挑戰。□□也許並不可怕，可怕是他們背後的家族勢力，更主要的是，還是兩個京城的□□。說不定下去之後，一招不慎就有可能有滅頂之災。
連史老都如此慎重，鄭重其事地向他提出要求，讓他陪同丁亥一起下去，王者風就可以猜出。有時候後臺並不是唯一的決定性力量，政治上的較量，很多時候還是比的政治智慧。邱衛紅和蘆軍苗的後臺也許動不了史老，但史老也未必動的了他們，在大家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在前臺的代言人非要爭出高下出來。就只能看誰更有智慧請更有耐心，誰更有更高超的手腕了！
王者風是從來不懼怕挑戰。從來不害怕爭鬥，如果沒有接受機遇的勇氣，一個人在官場上就不會有所作爲。他在城中村改造小組敢於和陳濟棠當面頂撞，敢於逼得喬軒退讓，也敢於和林遠交友，與虎謀皮，就是心裡清楚，在紛亂和各種勢力的交錯之中，只要看準了方向，認準了目標，任何時候，不利因素都有轉變成有利因素的可能。
既然史老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對丁亥又有深厚的感情，就絕對沒有拒絕的理由，一口答應：“既然史老和丁書記這麼看得起我，那我就幕敬不如從命了。”
史老一聽王者風答應下來。也是一臉笑意，對丁亥說道：“丁亥，你沒有看錯人小王是個可交的朋友，關鍵時刻，靠得住。”然後他又大手一揮，對史潔說道，“準備晚飯，我要和小王喝幾杯。”
在史老面前，王者風多少有點放不開，就感覺和在石鐵軍面前差不多，有一種必須維持小心謹慎的感覺。幾杯酒下肚，史老忽然無意中提到了石鐵軍：“小王，你最近和石鐵軍走得比較近，說說看，感覺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王者風猶豫一下：“不好說；石部長話不多，也有點不芶言笑，不過我能看出他對丁書記的關心，丁書記的事情，他都放在心上。”
史老和丁亥相視一笑，丁亥淡淡一笑：“鐵軍也算有心了。”
這話明顯合史老的意，史老聽了點後，沒有什麼表示，只一點頭：“來，吃菜，嚐嚐我親手種的菜。”
王者風看出了端倪，史老對石鐵軍可不僅僅是有點意見，而且意見好象還不小。
王者風一直在史老家呆到很晚才走，史老說了不少話，儘管都是講當年的一些往事，而且也沒有透露他的關係網，又不涉及到政治，王者風還是聽得津津有味。倒不是他假裝，一般而言，年紀越大的人，越喜歡回憶，因爲有了足夠的經歷可以去回憶。
王者風也有許多往事，所以在他聽史老講起以前的軼事和趣事時，再聯想到自己的前生今世，也是頗有一些感慨，感同身受。
晚上回到梅家。梅之禮居然還沒有睡，王者風就又和梅之禮說了一會兒話，把史老的安排一說，梅之禮十分高興：“我說今天我怎麼都睡不着，心裡總是擔心你，原來還真有事。好事。□□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可怕，再說官場上的事情，一般也很少有你死我活的時候，還有史老在後面照應。有機會跳出城中村改造小組的小，到地方上看一看，闖一闖。對你以後的道路，大有好處，什麼時候你和丁書記說一聲，就說我邀請他來家中作客。”
王者風明白梅伯伯的心理，他自從崔書記和程市長因爲改造小組而產生矛盾的事件之後，就一直對自己留在改造小組頗有微詞，還是覺得改造小組太扎眼。容易遭人嫉恨，關鍵是，很容易成爲政治犧牲品。王者風雖然自信可以從容應付許多突發事件，但也知道自己的份量，一旦事情非要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在權衡之後，程曉宇還是會義無反顧的捨棄改造小組以求自保。
政治，向來不是溫情的產物，不見刀光劍影，卻也是危機四伏，在看不到的地方，硝煙四起。
其實他現在隨丁亥下到桐縣，打開新的局面，也未嘗不是一次極好的脫身機會。說實話，他現在在改造小組的目的基本都已經達成。
首先他已經成功地化解了林森和程曉宇之間潛在的矛盾衝突，從而順利地將崔達泉和林森推向了對立面，可以說程曉宇的危機暫時解除。其次他在改造小組辦公室，藉助主任身份的便利條件，結識了瀋海生，進而面見了婁鍾，還有，也因此和孫易安成爲好朋友，進一步認識了方餘勝和方寸，可以說，收穫還算豐厚。最後一點，藉助改造小組正式成立編制的機會，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內。由副科升到副處，可以說。他是改造小組辦最大的受惠者。
市中心的城中村只有三四個，二環以內的城中村。也爲數不多了，至於說二環以外三環以內，還在遠大規劃之中，而三環的開工還沒有提上日程，城中村改造更是無從談起。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改造小組的工作重點會放到城中村改造的遺留問題之上，已經沒有了多大的挑戰性。
儘管說起來王者風現在離開改造組，時機選擇得非常恰當，不過他心裡總覺得有點對不起程曉宇，好象他一升副處，就迫不及待地要和程曉宇劃清界限一樣。其實不用史老開口，只要丁亥開了口，王者風就沒有理由拒絕，畢竟從一開始，他就是想將自己的前途和丁亥綁在一起。
實際上程曉宇的突然介入，纔是純屬意外。
王者風點了點頭：“我想丁書記會很愉快地接受梅伯伯的邀請，還有，張書記年前約我去找他打牌，梅伯伯說我去還是不去？”
“張光仁？”梅之禮一臉驚訝，大感意外，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王者風，“在我印象中。張書記可不是平易近人的人，有幾次在常委會上的發言，很是咄咄逼人”他約你打牌，恐怕是另有深意？去，爲什麼不去，能拉近關係的機會，怎麼能放過？許多人一輩子都抓不住這樣的一次機會。”
梅之禮忽然又心滿意足地笑了：“小王，連我都有點嫉妒你運氣太好了，我發現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善於從錯綜複雜的局勢中，找到最關鍵的一個點，而且不但能找到，還都能抓住。最難能可貴的是，你年紀不大，卻一點也不急躁不冒進，遇事冷靜，不得不說。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好了不少。”
王者風被梅之禮誇得有點不好意思，就摸摸鼻子：“梅伯伯，自家人還是不要誇自家人了，有王婆賣瓜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