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向東回到市政府大院，見到他的人都與他打招呼，有的人還過來和他握手，那熱情，李向東都覺得虛假，覺得彆扭。
他知道，他們這些舉動是爲了表示他們還一如既往地敬重他，並不是那種勢利小人，見他從那地方出來，那麼不光彩地出來，就不把他放眼裡。於是，李向東不得不也很熱情地迴應他們，表示自己並沒有那麼看他們，請他們放心。
從市政府門口到他的辦公室那麼點路，他的臉便笑得有些僵硬了。
辦公室的門是開着的，李向東見到衛生間有水的衝擊聲，就問，誰在裡面。卻見老科長走出來，一臉的尷尬。他說，知道他回來上班，所以就過來看看，他說，李市助這麼多天沒來了，擔心會有什麼不妥善的地方。他說，他看到衛生間的水箱漏水了，以爲是小問題，想自己能弄好，那知，弄到現在還不行。他說，他馬上叫勤雜工過來。
李向東聽了內心便很是感動。
老科長不再當秘書科科長後，這些事情本不屬他的職責範圍了。他這麼做，完全是出於一種個人行爲，出於李向東曾給予他關心的一種迴應。像這種發自內心的迴應，在市政府大院裡能有幾個人呢？
李向東當秘書長時，幫助過許多人，工作上的幫助，或是生活上的幫助，但是，有多少人還記住呢？還給予他某種迴應呢？似乎都變成過眼雲煙了。
李向東想，小劉是最不應該這麼做的人。誰都可以忘了，過眼雲煙了，他小劉卻不能。從去古兜鎮到他當督查科科長，李向東給了他多少幫助？
然而，至今，小劉一點回應也沒有，甚至連電話也不打一個。
李向東卻打電話叫小劉來一下他的辦公室。
很快小劉就來了。他顯得有點尷尬，說：“本來，以爲你一回來，要見你的人可能很多，所以，就沒過來。”
李向東並不相信小劉的解釋。人就是這樣，一旦對某個人產生了誤會，就只是看到這個人的缺點和不足，就越發加深了對這個人的誤會。即使，綺紅和小姨子曾說過許多小劉的好話。
他正坐在茶具前泡茶，問，最近忙嗎？小劉說，也不是很忙。李向東說，坐吧！就示意小劉坐在他面對的沙發上，擺出一副要與他長談的樣子。小劉說，讓我來吧？李向東沒有讓給他，卻先給小劉斟了一杯茶。
他說：“這些天，爲我的事，你出了不少力，我一回來，綺紅和小姨子都跟我說了，說那茶葉是你送進去的，說你給她們出了不少主意，想了許多辦法。”
小劉忙說：“我只能做那點事，瞎幫忙。”
李向東說：“有這個心，很難得。”
他說，平時，圍在我身邊轉的人也不算少了，一個個什麼好話都說了。但是，到了這種關鍵時刻，還記得我的人，肯幫我的人，就不多了，你算是其中的一個肯幫我的人。
他說，說到底還是自己人親，不管遇到什麼事，不管淪落到什麼環境，自己人就是自己人，都會盡能力想辦法給予幫助。
他說，客氣話就不說了，記在心裡，有機會，我會用我的方式感謝你。
小劉當然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說：“謝謝李市助的賞識。”
李向東笑了，說：“你這是什麼話，你幫了我，卻要你感謝我。”
小劉也笑了笑，先喝了杯裡的茶，拿起茶具，等李向東把自己的茶喝了，就把他的杯斟滿，再給自己斟。
李向東問：“辦證大樓那邊的事，都移交完了吧？”
小劉說：“都移交了。”
李向東說：“不錯！看得出來，你是一個顧大局的人。服從組織，不會因爲個人得失，鬧情緒影響工作。”
小劉說：“應該的，李市助要我做的事，我當然要爭取做得更好！”
李向東便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在處理這件事上，我沒有盡力，沒能爭取達到你滿意的結果。”
小劉愣了一下，不知該說什麼，說他不介意嗎？他不可能不介意，但他不能直說。說假話嗎？他又不想在李向東面前說假話。
李向東繼續說：“我不是不想提拔你，不是不想推薦你當那辦證大樓的主任。”
他說，說心裡話，我是希望你當那主任的，但是，你主要就是缺少基層工作經驗。要在一個單位當一把手，沒有基層工作經驗，是很難會被認可的。所以，我不是沒有提，只是被否決了。
他說，在機關工作，有機關工作的優越，至少責任沒那麼大，工作沒那麼忙，經常可以和家裡人在一起。不過，年青人，我建議你還是到基層去。到基層去對自己的成長會有好處。
他說，你還是要有心理準備，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推薦你去，先不一定當一把手。當兩把手、三把手，過渡一下，積累點經驗，也積累一些閱歷。
李向東的這番話說得小劉心裡暖暖的，試想想，一個市領導，如果沒有那種想法，會主動跟你談這些嗎？肯定是有這個意向了，有這個想法了，纔給你吹吹風，讓你有個思想準備。
小劉覺得自己應該表示一下決心了。他說：“我很樂意去基層，很願意到基層鍛鍊。我不怕艱苦，不管去什麼地方，多艱難的環境，只要李市助覺得我行，要我去，我絕對服從。”
李向東笑着說：“你也不要想得太可怕，我當然會儘量讓你離家近一點，不必那麼艱苦。”
小劉臉上樂開了花，想有李向東關心這事，自己離開機關，到基層去定是指日可待了。到基層，雖然艱苦，但有實權，能幹實事，能展示自己，即使，從個人的角度來說，當個鎮長或鎮委副書記什麼的，雖與現在科長的級別相當，那待遇卻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李向東又問，家裡有什麼困難嗎？有什麼需要我幫忙解決的嗎？小劉說，沒有。說老婆在學校教書，孩子有父母退休在家裡照顧，沒有後顧之憂。他不能讓李市助有顧慮，遇到機會想要提拔他的時候，太多地考慮他的家庭問題。
李向東說：“你條件不錯嘛！就是把你放到荒島上，幾個月不回來，也沒關係嘛！”
小劉便“嘿嘿”地笑。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真幸運，幸運遇到了李向東這樣的好領導，這樣器重自己，又願意幫助自己的好領導。
李向東見要說的話也說了，見小劉也心花怒放了，就說：“今天，就談到這吧，你回去忙吧！”
小劉就非常感謝地離開了。
看着小劉離去的背影，李向東心裡還是覺得一陣歉疚。他很清楚自己不會提拔小劉，真有機會也不會提拔。但是，他又不能不給他吃定心丸，穩住他，套着他，讓他時時看到曙光，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他知道，一旦掌控不了小劉，被別人掌控了，或許，小劉會做出對他不利事情。
畢竟，小劉知道得太多了。
李向東認爲，這次，老高沒有追究他和綺紅和小姨子的事，多少與沒有人物證有關。如果，有人站出來，說那麼幾句有分量的話，老高不可能不查下去，不可能查不出結果。綺紅、小姨子根本不是老高的對手，勝負是明擺在那的！
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李向東沒想到竟是楊曉麗打來的。她說，上班了。李向東說，上班了。她說，我以爲，你會休息幾天呢！李向東問，我讓他們送你的修改方案應該收到了吧！楊曉麗說，收到了，也正在實施呢！李向東說，進展得還挺快的嘛！
楊曉麗沉默了一下，問：“還好吧？”
李向東笑了笑，說：“沒什麼事，休假了幾天。”
楊曉麗笑着說：“難得你有這種心態。”
李向東說：“我的心態一直都很好。”
楊曉麗說：“這就好。”
她似乎還想說什麼，終於，還是沒有說。
這天，李向東接到許多關心他，安慰他，信任他的電話。所以，他並沒把楊曉麗的這個電話太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