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大喜,大喜啊!”
兵部雷尚書在得到通傳之後,大喜過望地奔入殿中。
此時劉凌正在殿中討論如何收容北方災民的消息,見雷尚書大步流星的進來,連手中的摺子都顧不得了,站起來就問:
“什麼大喜!”
雖然這麼問,但劉凌心中已經有八分肯定和戰事有關,而且是哪裡打了個大勝仗,否則雷尚書不會如此高興。
之前他秘密送走的火藥和火油,雖然朝中知道確切的人不多,但消息還是走漏了出去,有不少人都知道小皇帝折騰了一種什麼新東西,帶着將作監和工部披星戴月了幾個月,京郊外被隔絕出來的柳山那邊也經常能聽到雷鳴之聲,甚至百姓們都說那幾個月雷公下凡了,可見動靜之大。
火油這種東西並不產在中原,不過勞動人民的智慧是偉大的,愣是用桐油和火漆製出了差不多的東西,潑水火勢更盛,並且還伴有巨大的黑煙,刺鼻至極,劉凌已經去信給了大哥肅王,希望他能在西北留意下“石油”的事情,這東西既然神仙都說有用,就算不能“煉化”,用作防禦還是不錯的。
果不其然,雷尚書一開口,說起的就是北方反賊的事情。
“陛下,秦王在青州的戰報,益都城拿下了!”
雷尚書聲音就如同他的姓一般,在殿中炸響。
“方順德在城樓上指揮守城,被火彈砸中當場身死,益都城守城將領見勢不妙,棄城逃跑,益都百姓開城投降了。”
劉凌終於笑了出來,看向身邊。
等身邊沒有那道熟悉的人影,劉凌纔想起來,她可能又去祭天壇那裡閒逛了,她一向不耐煩聽這些文縐縐的奏摺。
於是雷尚書就滿臉莫名地看着劉凌突然笑着扭頭挑眉,眉毛剛剛挑起又轉了回來,對他笑了起來,笑得雷尚書心底直發毛。
“秦王大獲全勝,值得嘉獎!”劉凌心情大好,“薛棣,擬旨一封,兵部安排好犒賞將士之事!”
“是!”
“是,陛下!”
雷尚書將剛剛的違和感強壓下去,繼續奏道:“陛下,賊首雖死,但餘孽猶存,方順德之侄方祥收攏了殘兵,向北邊逃去了。秦王來信,除了報捷以外,也有詢問是不是繼續追趕……”
“不可追趕。”劉凌搖頭,“火藥是奇物,但不方便攜帶,攻城掠地雖好,可窮寇輕裝逃命,帶着這些東西不但追不到對方,如果方祥孤擲一注回身一擊,朕擔心秦王會有危險。收尾的事情,交由黑甲衛處理,還是讓秦王原地收復叛軍佔據的幾座城池,安撫百姓,賑濟災民吧。”
劉凌一想到北方已經易子而食的事情,心中就沉重無比。
“臣領旨。”
雷尚書點了點頭,也覺得這樣安排是最妥當的。
北方大捷的消息很快就在京中傳了開來,同時傳出的,還有劉凌得到天神相助,教導工部造出“天火”和“天雷”的事情。甚至連還在外面祭祀山河之神的太玄真人都被傳的玄妙無比,儼然皇帝能夠感應天地,接觸仙人的原因都是來自於這位神仙。
朝中官員自然不會如民間百姓那麼人云亦云,但也有聰明的立刻想起了當年上元節那場大火,當年雷火門協助方黨造反,整個雷火門後來被先帝連根拔起,從中得到一兩種雷火彈的配方並予以改良也是正常,更沒有往鬼神之事上想。
到後來,不少官員果然從劉凌那裡得到了確切的答案,說是方子原本確實是雷火門的,正好泰山宗道人們平日裡也有研究雷火丹方,這兩者一結合,又有工部巧匠研究,果然製出“火藥”這種大殺器來。
沒過多久,慶州又報大捷,讓朝中煞費苦心的牛頭谷也被拿下了,據說大火燒了一天一夜,幾十裡外都看得見,濃煙散盡之後牛頭谷兩側的山上寸草不生,已經成了焦地。
竇太妃親自去徐州招安表哥的事情也被朝中許多大臣們知道了,對此,大臣們褒貶不一,有的認爲竇太妃重情重義,稱得上巾幗英雄,也有的人認爲女人容易感情用事,加上竇太妃的母親是死於先帝之手,皇帝這麼做實在是冒着極大的風險。
但不管怎麼說,慶州大捷之後,叛軍是節節敗退,負責平叛的幾位將軍在牛頭谷被“憋”了許久,早有一股氣堵着散不出去,如今抓到機會發泄,恨不得以一日千里的速度收復失地纔好,火藥和火油更是頻頻用出,聽說慶州、徐州地方的叛軍聽到雷火之聲都會嚇得縮脖子,可見這兩樣武器在打擊士氣上的作用。
陳武最終還是藉由竇太妃向京中送回了口信,打探他如果歸降,京中會如何處置他和他的部下。
作爲一軍統帥,如果降了的下場和戰敗一樣,那就不如死戰到底,這道理也說的過去,劉凌召集大臣討論了幾天,得出了最終的結果。
陳武謀反,這屬於大逆不道之罪,即使死罪可免,活罪卻難逃,幽禁在京中是少不了的,這輩子也別想回徐州了。他的子侄冒充皇族、劫殺秦王,按罪當誅,罪無可赦,麾下將士是聽命行事法不責衆,但手中人命太多的幾位大將,也免不了流放邊境的命運。
可是考慮到如果官軍獲勝,徐州被收復,這些人都免不了身死族誅的下場,這樣的結局也算是不錯了。
這其中有一人,劉凌對其深惡痛絕,甚至還在對陳武的痛恨之上,就是蔣進深。這人心毒手辣、性格暴虐,最可怕的此人毫無是非觀念可言,一心只爲名利和前程,是個發起狠來六親不認之人。
這樣的人比陳武這種老成謀國之人要棘手的多,一旦不能將他一下子拍死,日後必定禍患無窮。
自此,從先帝時期開始的禍亂開始漸漸消弭,終於有撥開烏雲見青天的跡象,無論是朝中文武還是民間百姓,都極爲振奮,甚至自發往受災最嚴重的幾州捐獻財物、造橋鋪路,也算是盡了綿薄之心。
***
徐州。
“伯父要降?侄兒不懂,爲何要降?”陳穎聽說陳武已經起了決心要降,不敢置信道:“就算朝廷用了那種雷火彈,那也只能嚇唬嚇唬人,不是說連城牆都擊不穿嗎?”
“我也不懂,我們舉族反了,爲的可不是讓朝廷招安的。”
幾個陳家的族老滿臉陰騭,他們豁出身家性命跟着陳武造反,爲的是能夠雞犬得道,不是爲了歸順朝廷得個“無罪”的結果。
“可怕的不是火藥,而是人心。”
陳武慢悠悠道:“朝廷弄出了雷火,徐州上下已經人心惶惶,皆說代國仍有蒼天庇佑,纔會降下如此神器。現在徐州刺史遇刺身亡,徐州內部也是亂成一團,已經有好幾位官員想要和我們劃清界限了,這樣下去,很快我們就會陷入孤軍作戰之中……”
陳武知道說服這些人比和朝廷作戰還難,“既然前景不太明朗,做幾手準備還是可以的,我們可以先探探朝廷的口風……”
“放屁!”
陳家族老怒髮衝冠。
“我是第一個不同意!朝廷要招安我們,先派出正兒八經的使者來,派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那是當朝的太妃。”
陳武也板起了臉,“是撫養現在這位太子長大的太妃。”
“什麼太妃,我看是你的老相好!你老相好來了,要送你前程,你就不管我們死活了是不是?陳武,我告訴你,當初說要反,說動我們徐州三千戶陳家一起反了的是你,現在你說要歸順朝廷,行,不給我們個說法,我們是不會幹的!”
陳家族老一口唾沫差點噴在陳武臉上,他年紀長輩分高,當場拂袖而去,也帶走了七八個陳家人。
其他衆多的陳家人也是如此,他們個個都有無數盤算,陳武當初能振臂一呼反了,除了他自己沒兒子,以後繼承人肯定是要從這些人家的子弟裡挑選的以外,很大的原因是因爲他每一次選擇,都能給族裡帶來無數好處,人人都信服他。
可現在看來,無論怎麼算,都不覺得投降朝廷有什麼好處,反倒有不少禍患等着他們。
哪怕陳武現在說打不過官軍,舉族逃到海外去,他們說不定都跟隨了。
一場討論之後,陳家人不歡而散,唯有陳武的女兒陳伍燕表情複雜,猶豫了一會兒,上前給陳武揉了揉肩膀。
“父親,如果大家都不願意歸順,不如就……”
“銀屏,你也看到了,並非我不願意,而是事已至此,必須從長計議!”
陳武閉着眼,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屏風後,突然傳出一聲幽幽的嘆息,隨之步出一道人影。
正是應該在代**營之中的竇銀屏。
陳伍燕見了屏風後轉出一道人影,赫然一驚,他父親是個性格十分謹慎之人,往日裡除了付老將軍,就沒人能近身,怎麼會……
更何況還是個女人?!
竇銀屏走出以後,陳伍燕和她俱是一愣,沒一會兒,陳伍燕放在父親肩膀上的手越來越僵,表情也變得有些怪異。
竇銀屏也沒好到哪裡去,神情尷尬至極。
這陳伍燕,眉目之間極像竇銀屏年輕的時候,此時站在一起,倒宛若母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