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哄孩子似得:“抱歉,我知道你很想回家,但有些事只有你能幫我,我向你保證,一定儘快讓你回家。你不要哭,也不生氣好麼?”
“我不,我就要哭,自從遇見了你,就老是遇到奇怪的事,把人家嚇得半死不活,你不讓我回家也就算了,現在還連哭都不讓人哭麼?”
秦夢蝶怕別人聽到,連控訴都只能壓低了聲音,哭聲更是咽在喉嚨裡,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到有人在哭,做人做到她這份上也真是蠻難的。
看她委屈卻不敢哭出聲來,只是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氾濫,死人頭很想伸手去給她擦一擦,奈何他連手都沒有,又怎麼可能替她拭淚?
他靠近她,用自己的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本意是想要給她一點安慰的,結果卻被她出其不意的一拳砸在了臉上,力道還真不小。
她壓抑着聲音吼道:“走開啊,我不想看到你,你個罪魁禍首,我有今天都是被你害的,爲什麼我會這麼倒黴會被你給纏上,嗚嗚……”
死人頭尷尬:“你別哭……”
她淚眼迷離的瞪他:“我就哭!”
他突然往後退了些:“你哭的樣子真的很難看。”
她目瞪口呆,愣了好半晌,然後爆發出兩個字:“……去死!”
伴着這聲低喝,牀上的被子突然飛了起來,朝死人頭襲去,可最後卻連他一根頭髮都麼沒有碰到,因爲他逃的速度比被子的襲擊快的多。
在他開口說那句話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肯定會被秦夢蝶砸,所以才突然往後退的,只是某人被氣昏了頭沒有注意到罷了,最後能不落空麼?
死人頭不怕死的又飛回到秦夢蝶面前,還表情極其認真,非常不要命的加了一句:“我說的是真的,提醒你以後在別人面前千萬別哭。”
秦夢蝶咬牙切齒,從牙齒縫裡艱難的擠出一句話:“有種你再說一句試試,信不信我讓你明年就過清明節?”
死人頭故意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晃得她眼都花了,然後才道:“我不是早就在過清明節麼?都已經有一千多年了,難道你忘了?”
秦夢蝶:“……”
是啊,這可是顆死人頭,她怎麼給忘了,一定是被他給氣的,原來不僅愛情會讓人智商降低,憤怒也會使人變傻的,她的智商已經欠費!
死人頭的聲音突然柔了很多:“好了夢蝶,你別再哭了,想要早點離開這裡就乖乖聽我的話,這樣我才能按計劃進行下去。”
秦夢蝶倒是想哭來着,可被他這麼一鬧之後,明明很生氣,卻不知怎的她那決堤般的眼淚居然奇蹟般的止住了,想哭都哭不出來了。
她吸了吸鼻子,擦乾眼淚,然後沒好氣的問:“你有什麼計劃?”
死人頭跟她賣關子,神秘兮兮的道:“佛曰,不可說!總之不出意外的話,你很快就會知道的,到時候怕是還需要你出手相助才行。”
秦夢蝶不屑地撇嘴:“要人幫忙卻又不肯說,你這人真是奇怪,你就指望我到時候能幫上你的忙吧,實話告訴你,我可是嗯記仇的!”
死人頭在她身邊“坐”下,眼神有些悠遠:“爲什麼要記仇?仇恨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它會把人的一生都給毀了,我不想你變成這樣。”
秦夢蝶偏頭看向他,眼中帶着難掩的憤怒之色,一字一頓道:“因爲我沒本事當場報仇,否則我沒事吃飽了撐得慌要去記什麼仇啊?”
這其實是一句開玩笑的話,但死人頭卻當真了,幽幽問道:“你現在是不是恨透了我?想要把我痛打一頓,或者直接把我給殺了泄氣?”
秦夢蝶點頭:“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怎麼,難道你怕我記這麼多的仇太累了,想現在就給我個機會報仇雪恨麼?”
死人頭回道:“如果你真的這麼恨我,那隻要你願意幫我,現在就打我吧,殺我你倒是沒有這個本事,比起那幾個老頭你差的太遠了。”
秦夢蝶的心情本來是好了些,被死人頭這麼一說,她的火氣一下子有躥了上來,什麼叫做比起那幾個老頭差的太遠了?能不這麼直接麼?
她牙齒咬的咯咯作響:“你不說話沒人會把你當成啞巴給賣了。”
死人頭抿脣而笑:“我知道,我這不是想讓你消消氣麼?那你現在還要不要打我呢?”
秦夢蝶沒有回答,只是握緊拳頭砸了過去,用行動告訴他:雖然她打不死他,但至少還能把他往死裡打,這樣才能勉強消她的心頭之恨!
死人頭當真不閃不避,任秦夢蝶的拳頭落在他臉上,反正她打的又不是很用力,跟撓癢癢似得,這般溫柔的小粉拳可別想傷了他的俊臉。
雖說打人莫打臉,罵人莫揭短,但死人頭就這張臉可以打了,所以秦夢蝶壓根就不敢打的太用力,要不是被他惹急了,她都捨不得下手。
一頓“海扁”過後,秦夢蝶心裡憋得那口氣總算是泄了,然後連理都懶得再搭理死人頭,直接關燈睡覺。
死人頭也沒有離開,就安靜的在秦夢蝶身邊“躺”下,看樣子是想留在這裡過夜了,他現在倒是一點都擔心她會害怕了。
窗外有淡淡的月光照耀進來,秦夢蝶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死人頭就在她的身邊,雖說他只是顆人頭,但現在她已經習慣了,便不覺得詭異。
與一顆死人頭同牀共枕,秦夢蝶居然很快就睡着了,而且還睡得很好,一覺睡到大天亮,早上醒來一睜開眼就看到死人頭“站”在牀上。
他表情淡然的看着她,昨晚被她揍了一頓之後,臉上居然連一點小傷都沒有,話語淡淡的問候:“你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這話怎麼聽着好像有點耳熟呢?秦夢蝶迷惑的看向死人頭,難道他以前跟她說過同樣的話麼?可記憶中這還是第一次啊?她想太多了吧?
她收回心神無所謂的應了一句:“還不錯吧,你呢?”
死人頭展顏微笑:“有美在旁,自然是睡得極好。”
秦夢蝶白了他一眼,這人真是不要臉,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隨手把自己要穿的衣服拿了過來,然後用眼角瞟着死人頭,意思很明顯。
死人頭見狀,識立刻趣的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圈,用後腦勺對着秦夢蝶,他可沒有偷看女人換衣服的特殊愛好,雖然這女人是他的妻子。
外面聲音漸漸變的有些嘈雜,應該是大家相繼起牀了,秦夢蝶也連忙穿好衣服出去洗漱,順便跟大家打個招呼。
死人頭自然是隻能留在房間裡了,而同樣沒出去的,還有黑仔,它是秦夢蝶特意留下來陪死人頭的,說起來她對他還是挺有心的嘛。
吃過早飯後不久,張大師便帶着五行長老一起來了,他們的臉上都很沉重,幾位舅舅待他們如上賓,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秦夢蝶從昨晚開始就在默默地祈禱,希望他們千萬不要答應讓死人頭幫忙解除詛咒,那樣可是會把她也牽扯進去的,她太想離開這裡了。
只要他們不同意,那死人頭就沒理由把她留下來,這對她來說無疑是最好的消息,只可惜想象很美好,現實卻太殘酷,他們竟然答應了。
秦夢蝶當即就蔫了,和她一起蔫的還有張素雲和秦天正夫妻,這下他們的暑假都不用計劃了,因爲他們哪裡都不用去,只能留在這裡。
既然張大師他們做出了這麼艱難的決定,那接下來自然是把詛咒的事告訴死人頭了,雖然秦夢蝶是外人,但作爲鬼妻,她也有幸一聞。
在張大師的要求下,張虎把無關人員全部請了出去,只留下他和五行長老,以及秦夢蝶與死人頭,他甚至連理由都不用說,張虎就照做。
秦夢蝶進去請死人頭的時候,就見他正在發呆,眼神和表情都非常的奇怪,她喊了好幾聲他纔回過神來,問他怎麼了又說沒事。
這次他沒有像上次聽家族秘史的時候不肯出去,而是任由秦夢蝶把他抱出去,然後在她坐下來之後,便一直呆在她的大腿上。
張大師這次沒隱瞞什麼,很快就把關於詛咒的事詳細的說了一遍。
話說張憲的身份的確是太監,但並不是伺候太平公主的,而是李隆基的一位貼身太監,深的他的信任與寵愛,沒少幹狗仗人勢的事兒。
當時的李隆基還沒登基爲帝,正處於與太平公主合作期間,那張憲一不小心把太平公主給得罪了,因此獲罪,太平公主當場就要殺他。
李隆基正好在場,看到自己喜愛的太監就要被殺了,他自然是不願意的,便向太平公主求情,但太平公主壓根就不給他面子,堅持要殺。
於是,還需要仰仗太平公主幫忙奪權的李隆基只好退一步,先把張憲關進了大牢,又跟太平公主說了很多的好話,這才讓張憲逃過一劫。
李隆基以爲只要過些日子,太平公主漸漸把忘記了這件事就能把張憲放出來,結果人家卻一直都記得,後來還特意找了他要問張憲的罪。
張憲不想死,不斷地向太平公主磕頭求饒,又向李隆基求救,可最後還是沒得到太平公主的饒恕,非要殺了他不可,連李隆基都沒辦法。
後來李隆基想了個辦法,先找人做了張人皮面具,然後給一個體型和身高都與他差不多的人戴上,最後將那人送給太平公主處置了。
事情就這麼解決了,俗話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李隆基怕東窗事發在惹禍端,便給了張憲一大筆錢,讓他自己去找個地方隱姓埋名。
這張憲雖是個太監,可仗着有錢,家裡還養了妻妾,乾兒子乾女兒之類的也收了不少,若非出了這檔子事兒,很可能成爲第二個魏忠賢。
爲了不給李隆基帶來麻煩,張憲帶着一家老小背井離鄉,最後來到這個地方,怕有人出去泄露他沒死的消息,他才下令不許任何人離開。
後來張憲死了,他的七個乾兒子也相繼去世,在他一百年忌日的那天晚上,族長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了張憲和一個神秘的詛咒傳說。
據說在未來的某天,村裡會發生奇怪的事,這事與一個來自唐朝的男人有關,如果他們不殺了這個男人,村裡就會出現鬼物,然後族人就一個接一個死去,直到滅族爲止。
本來大家都不相信這件事的,但在百年祭祖的那天,他們所有前去祭拜的人都在青天白日之下,於墓地之上的虛空中看到了張憲的身影。
更讓他們驚訝的是,當天晚上,那些沒有去祭拜的人都做了一個跟族長昨晚一樣的夢,見到了張憲也聽到了詛咒的事,他們這才相信了。
張憲要求挑選出幾個年輕人出去學術法,將來好對付那個會引起詛咒成爲現實的唐朝男人,他們自然是照做,很快就選了十人送出去。
這是第一次有人從村裡走出去,他們約定十年之後回來,可出去了十人最後回來的卻只有五個,其他的違背祖訓流連外面的花花世界了。
那回來的五個人開始教村子裡的人術法,可很多人都覺得有他們五個就夠了,或者讓別人去學吧,一點積極性都沒有,成天找藉口不學。
然而,在此後的幾年裡,五具面目全非的屍體相繼出現在村口,每具屍體身上都有一封血書,上面寫着這就是不遵守老祖宗規矩的下場。
被這麼一鬧,誰也不敢再起念頭要離開村子了,並且開始真正重視詛咒的事,個個都認真的學習術法,只是這種事不是認真就行,也不是需要人人都會,最後那五人便挑了一些有天分的專門教導。
經過上百年的發展,這些肩負着破除詛咒,維護族人平安的術士地位越來越高,慢慢的有了五行長老,某某大師之類的稱呼,這代表的便是一種貴重的身份。
由於他們是近親結婚,生下來的孩子自然不好,村子怎麼都發展不起來,甚至還出現過幾次滅族的大危機,好在後來並沒真正被滅族。
隨着時代的發展,周圍有了別的村莊,外村的女人嫁入這裡,這裡的女人也嫁去別村,到如今,連走出村子也成了一件很平常的事了。
於是,張憲這個祖先的墓地成了村裡最大的禁區,而詛咒的事也成了只有當家主事的男人才能知道的秘密,因此張素雲纔不知道。
聽到這裡,秦夢蝶走神了,她在想,第一個外村女人嫁入這裡的時候遇到了多大的阻力?而第一個走出村子的人,又是頂着多大的壓力?
她以前只知道這裡的人不但排外,而且還不喜歡去外面,所以張素雲成了一個異類,被這裡幾乎所有的人所不喜,因此不願回來。
可現在的時代畢竟不同了,除了張素雲之外還是有很多在外面掙錢打拼的人,所以現在的壓力比起當年那些人來,肯定是微不足道的了。
張大師差不多說完詛咒的事,五行長老又補充了一些其他信息,這堂比上歷史課還精彩的本村千年發展是纔算是終於結束了,然後他們都把目光投向了死人頭。
死人頭的表情有點複雜,沉聲問道:“如此說來,你們從見到我第一眼就知道我是張憲說的那個人了?所以從一開始你們就在演戲。”
張大師點頭承認:“沒錯,我們的確是演戲給你看,想要藉此降低你的警戒心,只是沒想到我們最後也不過是自作聰明罷了,唉……”
金長老補充了一句:“其實時間應該更早些,在我們得知這小姑娘是鬼妻的時就已經有了懷疑,這纔想要逼你們現身以證實身份。”
秦夢蝶震驚不已,虧她還那麼相信他們,沒想到自己那麼早就被他們給算計了,想到這裡她簡直覺得自己是個傻子,要不是死人頭在,她怕是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吧?
她很好奇,眨巴着眼睛問道:“你們爲什麼會對我起疑?難道連你們這樣的人以前都沒有遇見過鬼妻麼?”
金長老居然點頭:“是啊,我活了這麼大年紀,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傳說中的鬼妻,你的印記又如此特別,我們不想起疑都不行,而且自從你姥姥去世之後,村子裡就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這也是原因。”
秦夢蝶低頭看向坐在她腿上的死人頭,這都怪他,沒事給她什麼鬼妻印記,害得她一遇到有點本事的人就暴露身份,以後不得小心躲着?
看來得叫他把印記收回去才行,免得又發生這樣的事,而且昨天那種事重演也不好啊,這倒是給了她一個很好的藉口,想想就覺得開心。
隨即她又問道:“對了,既然他會引起詛咒,那你們現在怎麼又會答應讓他幫你們破除詛咒呢?難道你們覺得他真的有這麼大本事麼?”
張大師喝了口茶,淡然回道:“做出這個決定,我們何嘗不是經過深思熟慮,多番討論和商議的,反正我們打也打不過他,而且你那天有句話說的很在理。”
秦夢蝶急忙追問:“什麼話?”她是連自己說過的話都給忘了。
不料死人頭卻話語淡然的道:“你們也終於開始懷疑他了麼?”
秦夢蝶滿眼疑惑,沒聽懂死人頭指的是誰,怎麼連她都不知道自己說過的哪句話還能讓他們認可,他卻立刻就知道了呢?有沒這麼神啊?
她覺得他就是沒事喜歡裝深沉,故意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說起話來還說一半留一半讓人不明白,和這樣的人相處真是累覺不愛啊。
不過人家的話未必是說給她聽的,她有沒聽懂都沒關係,因爲張大師已經在點頭承認了,好像在死人頭的面前,他也只有點頭的份兒了。
死人頭又道:“那你們現在是已經猜到他是誰了?”
張大師有事點頭,他竟是連話都不說了,死人頭有什麼本事讓他無話可說?秦夢蝶很好奇,因爲她還不知道他們現在說的到底是誰。
死人頭睿智的目光在他們六個人身上游離了一遍:“既然如此,那給我個理由,否則我會把這當成是你們演的一場戲,就像之前那樣。”
張大師嘆氣一聲:“身爲祖先,他不讓我們離開村子也就算了,畢竟那個時候他是來逃命的,人心叵測,他小心點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在百年之後無緣無故給我們下了這麼狠的詛咒,就有點太不人道了。”
木長老也附和:“是啊,作爲我們的祖先,他本該希望我們能把家族好好發展下去,又怎麼會給了個滅族的詛咒呢?這於理不合,其中必有問題,只可惜我們的先人都沒有往這方面去想罷了。”
其他幾位長老紛紛點頭,想必張大師和木長老剛說的話,他們已經討論過了,否則也不會做出這個讓秦夢蝶回家希望破滅的決定了。
聽他們這麼一說,秦夢蝶才突然想起那天在墓地自己曾說過屍王值得懷疑的事,那他們現在說的可不就是屍王了麼?這也就是說,那青龍城裡的屍王就是那個叫張憲的太監。
不過,張憲的仇人不是太平公主麼,爲什麼他卻在千年前就要置死人頭於死地呢?難道這死人頭跟太平公主有什麼不爲她知的關係?
就她所知的唐朝歷史來說,跟太平公主有關係的男人有很多,算上野史的話就數不勝數了,不知眼前這一位是正史裡的還是野史中的呢?
思緒飄飛間,他又聽到死人頭開口了:“這理由還行,那你們把與張憲有關的資料都給我,我想辦法給你們解除了這詛咒。”
土長老眼裡露出一絲懷疑之色,看着死人頭道:“你爲什麼對我們這麼好?我們可要殺你,你現在卻反過來幫我們?”
死人頭輕哼一聲:“要殺我的到底是你們,還是張憲,你覺得我會分不清麼?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張憲來說,你們都不過是工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