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友或敵

當那白骨外露的殘破狼頭突然切入,腐朽的眼窩從地底下冒出的時候,克萊恩已經輕易擺脫了「夢境」帶來的影響,說到底,他並不是這種能力主要針對的一方。

艾絲特與阿蒙纔是。

但是眼前的機會太清晰,克萊恩甚至從自己波動的靈性直覺中,感受到一絲自由帶來的狂喜,他不可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不論那顆狼頭的主人是誰,操縱夢境的又是誰,克萊恩都不在乎,他知道要是錯過這次機會,艾絲特一直心心念唸的逃跑計劃,更不可能找到更好的時刻執行了。

但是此時的艾絲特狀態並不好,她明顯受到那股「安眠」能力的影響最深——即使克萊恩已經從中轉醒,並迅速明白兩人應當趕緊逃跑的這個空檔,艾絲特仍然神情恍惚地站在原地。

她的眼睛緊閉着,微微前後搖晃,看上去好像隨時要因爲睡夢而栽倒似的,就連懸掛在克萊恩身邊的那顆光球都黯淡了一些。

不,這裡不能用「傳送」,神棄之地與靈界的隔閡並不穩定,如果我貿然帶着艾絲特進入靈界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總覺得只會遇到更多麻煩。而我對神棄之地同樣也不熟悉,在這裡繼續深入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同樣的,我也沒有時間再登上灰霧去占卜安危……

但是不能再猶豫了,阿蒙被拖延的時間不會太久,如果繼續留在這裡,只會讓這個機會也徹底從手中溜走。

克萊恩在心裡飛快思考着對策,事實上,也就停頓那麼半秒,他已然迅速做出了決定。

不過意外往往在計劃前一刻發生,在克萊恩身體前傾,一手嘗試拉出「蠕動的飢餓」歷史投影,另一手即將抓住艾絲特手臂的瞬間,艾絲特睜開了眼睛。

那個圓形星芒的符號亮在她的眼底,卻並沒有掩蓋她情緒波動間的焦慮,只是一眼克萊恩就確認了這點,稍微放下心來。然而艾絲特的動作甚至比克萊恩還要快——她的左手反手抓住克萊恩的手腕,右手裡卻多了一把古樸的石質匕首,克萊恩之前甚至不知道她把這東西藏在哪裡。

匕首向前輕輕一刺,伴隨着扭曲後的「竊取」,兩人周圍的場景開始飛快變換,這種程度的眩暈已經不會讓克萊恩感到不適了,但是他注意到艾絲特穿梭過的軌跡相當混亂,幾乎難以捕捉到真正的前進方向。

這樣的旅行過程舒適度甚至遠遠比不上他的「傳送」,但是卻給了克萊恩一點時間,讓他得以思考眼下的狀況,包括艾絲特的變化。

最終他還是沒有忍住,低聲問:「你現在到底是——」

兩個人的聲音被不斷拉伸變換的距離拉扯,堪堪傳入彼此的耳中,艾絲特的語氣相當輕快,甚至還有閒暇轉頭沖剋萊恩露出笑容:

「我就是我啊,一直都是艾絲特,是你認識的那個人。」

「那……」

克萊恩剛剛開口,突然又將後面的詢問嚥了回去,他不該問的,他生怕自己問了這件事一切就沒有結果了。

但是艾絲特早就明白他想要問什麼,她乾咳兩聲後,臉上的笑容裡多了點苦澀:「是的,我沒法否認自己欺騙過你,雖然那時候我也一無所知……但那依然是欺騙啊。」

在兩人的沉默中,一片昏黃的光芒越過黑暗,在所有飛速旋轉的雷光被甩開後,抵達了他們的腳尖。

「到了,你和祂就是從這裡過來的吧。」

艾絲特望着那片巨人王庭空空蕩蕩的建築物,鬆開了克萊恩的手臂,她的臉頰因歉疚而泛紅,緊張間又突然換回只有兩人知道的語言:

「不過我也沒有完全騙你,就像你是"周明瑞"一樣,我也是"黎

星"……但是,對不起,其實對於"黎星"之外的事情,我一直都在逃避祂們。」

克萊恩很想說安慰艾絲特兩句,不過他終歸沒有說出那句違心的「我不責怪你」,只是在沉默片刻後,向着艾絲特點點頭:「這也沒有辦法,畢竟我也隱瞞過很多事情。」

「比如"世界"和"愚者"什麼的。」

克萊恩責備地瞪了艾絲特一眼,然後在兩人視線相及間,他們不約而同地笑起來——克萊恩看到艾絲特略帶傻氣的笑容,猜測自己的表情不會有多少差別,但是卻格外安心。

即使現在遠沒到應該安心的時候,兩人甚至還沒能脫離神棄之地,但是克萊恩卻覺得豁然開朗,先前那個謎底的「結果」,也在這樣輕快起來的心情中,被他死死地壓抑到想法的最深處。一秒記住【。3。】,

或許,他這樣想道,或許等之後可以再問問她,這一次艾絲特是否願意坦誠地告知他故事的真相呢?

細小的期待劃過希望,點燃一簇火苗。

艾絲特敏銳地察覺到了克萊恩身上的變化,望着他重新恢復明亮與冷靜的眼睛:「你想到什麼主意了嗎?」

「暫時還沒有,或許你有什麼好辦法?」

克萊恩說話的時候,也一直在警惕着兩人身後的黑暗,他不覺得那突然冒出的魔狼能阻攔阿蒙多久,話又說回來了,是誰在控制那條魔狼?

難道是黑夜女神嗎?

艾絲特轉向巨人王庭不散的黃昏,她眺望着那些宏偉到讓人自覺渺小的建築物,高塔與石牆在時間的一角凝滯,悄然無聲地佇立千年,裡面說不定還留着過去居民們的痕跡——只是再也沒有生命存續,只剩下與黃昏融爲一體的死寂。

雖然兩人再往前一步就能踏入這片範圍,但是心底的直覺卻隱隱生出抗拒,好像在提醒艾絲特,她依然遺漏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情。當然,對此她沒有任何直白的證據,只是艾絲特從來不敢輕視自己直覺傳遞的警告。

上一次離開的時候,是烏洛琉斯帶我進入了靈界,這一點對我來說恐怕很難,但是克萊恩應該可以……

艾絲特眨了眨眼睛,某個很糟糕的想法又浮現在腦海,而且越來越清晰。

「我被帶進來的時候,是通過那邊的門,就是我曾經看到你來的那條路,」克萊恩指向記憶中那個方向,「但是按照祂所說的,那應該是條單行道。」

「不一定,離開的關鍵應該也在附近,我擔心的是……」

克萊恩的手指偏了一點:「如果我的預想沒錯,在巨人王庭裡有什麼東西能幫我們離開這裡?」

還沒等艾絲特說什麼,她忽然下意識伸手抓向克萊恩的手臂,但是在碰到克萊恩之前,艾絲特就定在了原地,然後困惑地皺起眉頭。

緊接着,另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

「是啊,你們不去試試嗎?打開那扇門就好了,我都等很久了。」

艾絲特看都沒看,一把抓住那隻落在自己腦袋上的烏鴉,狠狠地晃來晃去:「你們的本體又不在這裡,你還能這麼驕傲嗎?」

「哎喲,真是兇狠,」烏鴉無力地隨着艾絲特的手晃動腦袋,以此減輕自己的不適感,「我在這裡,不就說明本體也很近了嗎?」

克萊恩一言不發,只是默默掏出了「蠕動的飢餓」的投影,並且隨時準備好拉出某個歷史投影助陣——至於是誰,他暫時還難以決定。

然而艾絲特卻沒有上當,她笑眯眯地將這隻烏鴉扔向一旁,看着它靈活地翻身起飛,遠遠地盤旋在兩人頭頂:「如果阿蒙真的能趕來,這麼關鍵的時刻,祂纔不會派分身過來 ……」

烏鴉「呱呱」大叫着表達抗議,卻沒有用言語反駁艾絲特的話。

克萊恩瞥了眼頭頂黑色的鴉影:「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艾絲特卻仍然沒有下定決心:「那我們現在,就這樣進入巨人王庭嗎?」

一枚硬幣高高彈起,然後落下,悚然的不詳預感瞬間便追上了克萊恩,但是卻沒有讓他堅定的意志動搖。

巨大的危險,但不是完全無法面對……畢竟他現在不是獨自一人。

預見的危機泛起漣漪,被命運擾亂至混沌不清。

克萊恩長出一口氣,衝艾絲特微笑着點點頭:「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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