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好人還是壞人

烈勇伯劉思危,論年紀已是花甲之歲。

他一生駐守北地,風吹雪打,黝黑的臉膛佈滿了溝壑,腮上還有一道因爲日曬已經不容易看出的傷痕;又因爲長年征戰,虎口的繭子厚得幾乎握不了拳,看起來不像海內六閥之一東胡劉氏的重要子弟,更像鄉間老農。

他態度也不倨傲,對誰都笑呵呵的,簡直要在臉上掛個憨厚老實的招牌——老實說看到這樣的劉思危,儘管與想象裡的去之甚遠,但聞伢子心裡還真升起一抹親近。

他也是農家出身。

富貴錦繡的明堂上,華衣美服談吐文雅的貴公子,三三兩兩交頭接耳,措辭是外人聽着茫然無措的千迴百轉,言笑晏晏之間人人都顯得高貴而矜持。

葡萄美酒琉璃樽,這些常人難以想象的奢華,對他們來說甚至不值得一提。

宴上乏了,優雅的斜倚着石青地折枝番蓮花掐金絲隱囊,喚上舞姬跳柘枝、凌波;醉後由美姬扶着躺在紫檀木雕花大牀上小憩,玉手放下來鏤金刻彩玉鉤,懸的是八寶雲紗帳子……

儘管這幾年由於身份的轉變,聞伢子也開始接觸這種程度的富貴。但他知道,他這輩子,要麼是仰望這樣的氛圍,要麼是俯瞰,總而言之他是很難融入的。

幾十年農家經歷已烙印在骨骼裡,他完全學不出來閥閱世家所崇尚的風儀與含蓄。

不要說他,就是他那個如今正在瑞羽堂中求學的兒子聞知齊,也不可能學出這份對於閥閱世家子弟來說,早已刻進骨子裡的氣度。

三代爲官,才懂穿衣吃飯。聞家起於微末,沒有數代積累和浸潤,再學也不過是東施效顰而已。

“看來衛先生對烈勇伯也不熟悉。”聞伢子鬆了口氣,他覺得一看劉思危,就是那種一心撲在了守邊、不問其餘,甚至還大字不識幾個的老將。這種老將也許性情真如衛新詠所提醒的那樣,有點粗俗有點暴烈,但只要對了他的脾氣,那就什麼都好說!

這種類型的將領,聞伢子麾下也不是沒有,還是他親自收服的。當然他麾下那一位現在不在這裡,身份名聲都不夠。

但聞伢子對於折服這種老將自認爲還是很有心得的。

再說這次即使達不到折服的目的,提前來場君臣盡歡也好嘛!

聞伢子心念轉了一轉,就竭力謝絕了劉思危請他上座的要求——對付這種除了殺敵之外對其餘都不感興趣的老將,切忌不可驕狂!不可輕慢!必須要親和、要謙遜!要能跟最低層的士卒打成一片!

所以聞伢子一臉親切的笑意,甚至連沈藏鋒與劉希尋的上首也不肯坐,硬是在沈藏鋒下首擇了一席。這樣衛新詠跟莫彬蔚自然只能依次往下坐……

入席之後,聞伢子看一眼劉思危,果然這老將笑眯眯的望着他,滿臉的善意。

“孤接下來再捧他幾句,這些老將最吃的就是……”聞伢子心念還沒轉完,不意劉思危就道:“雍王今日特意前來爲吾等壯行,豈可閒飲?”

聞伢子面帶微笑,正要說幾句客氣話,同時開動腦筋思索着接下來劉思危喊歌舞上來倒好說,反正營.妓也就那麼回事。萬一劉思危來個劍舞什麼的,甚至親自下場,那自己要怎麼誇比較好呢?

結果——劉思危說的是:“行酒令吧!續尾詩【注1】如何?”

……聞伢子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一個身高八尺黝黑臉膛憑外貌就能完美詮釋勇悍乃至於兇殘的武將,還是個老頭子了,這出征前夕,至於學文人那一套行什麼酒令嘛?!

還續尾詩,老子聽都沒聽說過!欺負老子就讀了幾年私塾是不是?!

你是武將啊……武將……你喝酒應該用缸或壇,說話時口沫橫飛,最好一隻腳還踩在食案上,虎目掃盡六合八荒惟獨對孤低下你那顆斗大的頭顱……你這種人,難道不是應該誰敢在你跟前拽文,你恨不得劈了這種窮酸的嗎?!

爲什麼你居然主動提出來要行酒令……

聞伢子剎那之間明白了衛新詠的提醒果然不是無的放矢!

這時候劉希尋笑着開口,再次給他補了一刀。劉希尋撫掌笑道:“叔祖這舞文弄墨的喜好,竟是多年不變。”

“如今年紀大了,手上繭子又多,好幾年沒握畫筆了,真是不習慣。”劉思危撫着長鬚,感慨道,“也就能在酒席上湊個趣。”

“……”聞伢子沉默良久,這老頭子居然喜、好、舞、文、弄、墨!而且聽他語氣,他還很喜歡丹青——他怎麼不連繡花也學了?!

就聽下首衛新詠輕咳一聲,悄悄提醒他:“大王不必擔心,若到時候接不出來,飲上三碗酒也就是了。”

喝點酒聞伢子倒不在乎,他鬱悶的是面子……

劉希尋幾句話下來,這酒令的事情就定了。聞伢子有心反對也丟不起這個臉——本來他是想自己做東道請客,可劉家藉口感謝沈藏鋒之前的馳援要借他場地宴請沈藏鋒,聞伢子今日也屬於客……

他還爲了給劉思危留個好印象,“自降身份”的坐到了沈藏鋒下首。這時候跳起來反對這個反對那個……印象還要不要了?而且更顯得自己學識淺薄心胸狹窄輸不起啊!

所以聞伢子只好強笑着默認了……

好在劉思危決定自己起頭,因他年高,又將爲帥,推他坐了首位後,只肯坐在他左首的沈藏鋒與右首的劉希尋推讓一陣後,許是不想把事情做絕,要給聞伢子這邊多留點時間思考,也是讓他熟悉下續尾詩的規矩,決定劉思危之後是劉希尋,然後繞回沈藏鋒結束。

聞伢子看了眼下首衛新詠是氣定神閒的,這種小把戲想難住以才學著稱還出身鳳州衛的他來說不可能。再下首莫彬蔚微微皺眉,顯然對他來說也有點爲難。

再看上首,沈藏鋒換了一身縹色錦袍,銀冠束髮,玉帶裹腰,雖然因爲消瘦顯得有些嶙峋之意,但那種翩翩佳公子的氣質,說他會怯場一次酒令怕是沒人會信!

“這些士族真是桀驁。”聞伢子心中暗怒,“既然已決定歸附於孤,只差明說了,還想給孤一場難堪?”他暗暗咬牙發誓,日後必當幾倍來報今日恥辱!

他心裡轉報復念頭的光景,衆人已經議定了主題便是“明日之戰”。

劉思危撫着花白的鬍鬚,略作思索,便笑吟:“霜濃月冷拭吳鉤,已涸刃光收。但飲胡虜胸中血,一點寒芒復射鬥【注2】!”

“老將軍不減當年豪邁!”衆人紛紛稱讚,但除了這一類的話外卻不多說了。

這是因爲鷿鷈是鳥類,但這裡卻是指鷿鷈油脂,專門用來擦拭金屬之物防鏽的。劉思危此詩儼然直言自己被冷落多年,好容易得了個機會必要大幹一場……這涉及到東胡劉氏這幾年,或者說這幾代以來的勾心鬥角,眼下誰也不想提這些麻煩事情掃了宴席上興致。是以喊了幾聲好就算了。

接下去輪到劉希尋,這個東胡劉氏新近才勝出的年輕閥主笑容滿面,絲毫看不出來因劉思危的話透露劉家的內鬥有所不喜。他先是恭維劉思危豪邁,然後笑說自己:“氣度不如叔祖的,不過兢兢業業想保住先人家業這點志氣而已。”

這才接道,“苟以赤心衛桑梓,狩胡長挾烏號矢。雪虐風饕何足畏,鬥戰三軍氣貫日【注2】!”

“續尾詩有好幾種,看來這一次應該是這種:前一首的尾句最後一字,爲所接之人的首句第一字,可諧音。”衛新詠隨口跟衆人喝了聲彩,忙趁機給聞伢子說明,“譬如烈勇伯方纔所吟,第一句末字是‘鉤’,劉實離接的第一句首字是‘苟’,字雖不同,音卻同;第二句末字是‘收’,劉實離所接第二句爲‘狩’。規則便是如此。”

聞伢子微微點頭,心裡越發惱怒——他這兩年也參加過幾次行酒令的宴席,但每次都會事先說明規則。現在劉思危說行酒令就行,連規矩都不給他說一聲,分明就是故意羞辱他!

他陰沉着臉等着下面的人接,不想接下來幾名劉思危與劉希尋都部將尋思片刻,都選擇了罰酒,這樣一人三碗幹下去……傳了好幾席。

纔有一名面目清秀的將領站出來,吟道:“紫盔金甲黃膘馬,勢如虎豹出籠匣。爲守漢家錦繡屏,日暮猶自戰黃沙【注2】。”

聞伢子聽到“勢如虎豹出籠匣”,就多看了眼那將領一眼,見他非常的年輕,神色之間也有點鬱憤,心念一動,就笑問:“這位將軍眼生。”

然後劉思危含笑介紹:“是吾家侄孫,劉幼照,字少庭的。”

聞伢子一噎!怎麼又是劉家人!

……呃,不過看起來不怎麼得意啊?聞伢子笑了笑,認真看了劉幼照幾眼,就不說話了。

不過劉幼照之後,又是紛紛飲酒的,這未免讓劉思危臉上有點不好看:他起頭之後接了的兩個,一個是閥主兼侄孫,另一個還是侄孫……這是什麼意思?劉家人自己玩了嗎?

聞伢子看到了倒是幸災樂禍……但也發現,劉思危應該是一時興起提議的,沒有安排,不然不會這麼尷尬。

這老頭子難道真的看孤不順眼嗎?

聞伢子心中暗哼,這時候卻見一員小將站了起來……

【注1】規則本章裡沒看懂的,給我留言吧……這不是度娘上那種“藏頭續尾詩”,那種我好像也沒玩過,我以前玩的都是這種……好吧,這個其實在校內那會,叫做“詩詞接龍”。但接龍太不古典了……就給它隨便起個名字。

【注2】自己寫的,因爲要遷就續尾詩規則,所以有地方會比較生硬。唉,我一直想用上,結果居然拖到現在!另外本章不算【注】的內容也足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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