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世博站於花叢中, 旁若無人的做着自己的事情,他神情淡漠地回過頭,打在我們臉上的視線轉瞬即逝。
“怎麼, 你來了做什麼?”他這句話定然不是對着念君思說的, 而是對着我說的。
我尷尬地喚了聲。“爹……”其實我現在也不知道該跟江世博說些什麼, 畢竟沒有什麼共同的話題, 我裡子裡也不是真正的江月尹, 與江世博說話我總有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念君思厚着臉皮替我做了回答。“我們來看看您。”
江世博回頭睨了眼,手上動作未有停下,但是卻是以沉默來拒絕跟念君思談話。
我擡頭望了望念君思, 念君思抿起嘴角,示意我不用擔心。
“江家主種的這一地鬱金香可真是別緻, 我也不過在樹上看到這種異國之花, 卻未曾想到江家主可以在金陵帝國培育出來, 當真是厲害。”念君思推着我的輪椅到了花田的外沿。
我愣了愣,第一次聽說這種奇奇怪怪的花原來是叫鬱金香, 果然是別具風格的名字,我想。
江世博澆花的動作頓了頓,回頭瞄了眼念君思,但隨後便掩去了眼中的喜悅,重新回過頭自顧自做事了。
我心中一喜, 心想有戲。我擡頭與念君思使了個眼色, 他也是滿臉自信。
他又道:“江家主, 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彼岸花。”
我一愣, 江世博也是一愣。江世博這次沒有顧忌自己對待念君思的態度, 張嘴詢問。“怎麼?你有它的種子?”
他道:“我有一將領朋友從關外帶來過這種花的種子,只是還未有人可以培育出來。”
江世博的面色明顯有了一絲鬆動, 陰沉着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念君思立刻繼續道:“如果江家主喜歡,我便向那朋友討一些。”
江世博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念君思,終於鬆了口,走到花田旁邊放着的水缸旁,將水壺隨意放置在水缸水面之上,朝着靜候在旁的小廝道:“去給念大人上杯茶。”
這一句話,令在場的人都是一愣,我喜上眉梢,偷偷朝着念君思使眼色,這辛苦了大半個月總算是有成效了。
小廝反應過來,立刻應了一聲,跑出後院,倒茶去了。
念君思看江世博先行落座,才推着我到了石桌的旁邊,石桌上放着未破的棋局,黑子白子錯落有序。
江世博冷聲道:“座。”
念君思將我推至江世博的對面,他自己的旁邊,自己才緩緩落座,開口道:“謝江家主。”
兩人旁若無人的相互對視,搞得我像是多餘的人一般。
小廝已經回到了後院,手中還託着兩杯茶,我再次無奈,這次還被小廝給無視了。
小廝放好茶,退到了一邊。江世博與念君思皆端起茶杯,揭開了茶蓋,悠悠清香撲鼻而來,聞那味道應該是普通的碧螺春。
不過,普通是普通,卻是現如今整個江家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茶葉了。雖然不知道爲何江世博會因爲一朵花而放下成見,與念君思交談,但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好的現象。
江世博抿了一口茶,悠悠然放下茶杯,指了指眼前的棋局,問道:“你破得了這局殘局嗎?”
念君思並未直接回答,只是道:“姑且一試。”
念君思從他這邊的棋盒中執起一顆黑子,略加思索,便放置在了棋局西上方的某一點上,我並不懂棋,只是覺得這盤棋又多又密,實在是難以勘破。這念君思到底是如何能如此迅速地落子的呢?難道不是亂來的嗎?
念君思並不是亂打一通的,因爲江世博的面色開始劇變,甚至於他的嘴脣也變得煞白,立時放下手中的茶杯,倏然站起身來,俯瞰這整盤棋局,我被他如此的反應嚇了一跳,弱弱開口。“爹?你沒事吧?”
江世博滿臉震撼,視線一直盯在這盤棋局上,讓我覺得一陣詭異,心想念君思這顆子下的有這麼好嗎?
江世博突然擡頭,但他明顯沒有望向我這邊,而是望着我旁邊的念君思。念君思神態自若,好似沒有看到江世博如此震驚的模樣。
江世博的面色總算緩和了下來,他失神地落於石凳上,喃喃道:“以退爲進,果然好棋啊,好棋。”
我迷迷糊糊地,完全不知道江世博是看到了棋局中的哪個震撼的地方,我微微有些惱怒自己不懂棋局了。
江世博突然沉靜下來,擡起頭,冷然的眼神掃過我們兩人,道:“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個本事,且不說懂花,棋藝也是了得。”語氣中帶着讚賞,我心頭一喜。
這真的是天大的進步啊,之前江世博對念思君還是避而不見的呢。
念君思面色不露,卻是淡淡然然地將這句話接了下來,道:“謬讚了,我也只是略懂皮毛。”
“哼,不用再謙虛了。”
念君思一愣,隨後坦然。“多謝江家主的讚賞。”
“念大人果然是足智多謀,擅長各種事務啊,怪不得小女被你迷得七葷八素的。”江世博睨了我一眼,我不禁吐了吐舌頭,心想這怎麼扯上我了,你們兩個男人開心地聊,我旁邊靜靜地聽不就得了?
念君思突然正色道:“江家主,我與你女兒月尹是真心相愛的,請江家主答應吧,我定然會對她好的,絕對不會讓她受任何的委屈。”
我聽了這話,雖然心中知曉這話是念君思說出來的客套話,卻仍覺得心中生蜜。我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只好低垂眼瞼,對這事不做表態。
江世博道:“哼,我可覺得你配不上我的女兒。”他的語氣再次冰冷起來,語氣中帶着疏離。
我擡頭,喊了一聲。“爹。”我蹙起眉頭,有點糾結。
江世博瞄了我一眼,卻是不理我,依舊與念君思道:“另外,你覺得以你和我們江家的關係,適合嗎?”
我因爲江世博這句話而心頭一跳,慌忙去尋念君思尋求幫助,我微微攥住了念君思的玄藍色綢絲長袍,有點擔憂地望着念君思。
念君思小聲道:“放心。”纔回過頭對着江世博道:“上代人的恩怨並不是這輩子,不能代表我們,若是因爲上一輩人的恩怨而耽誤了我們這一輩子,我才覺得這是錯誤。”
念君思的一席話,讓我深深震撼,我們只要過好這一輩子這句話是多難做到的一句話啊。然而他此刻簡簡單單地說出來,卻是讓我覺得這句話一定會被他實現。
江世博“哼”了一聲,似乎是對這句話不予苟同,我回頭去看江世博的側顏,卻看他一臉沉思,眉頭蹙起,顯然也是因爲這話而受到了震動。
念君思伸出他的手掌,抓住了我攥着他衣襬的手掌,雙手相握,緊緊握着道:“我這輩子,只會選擇她,也永遠只會選擇她,其他人,我是完全入不了眼。”他澄澈的眼底深不見底,我整個人都似乎被他的目光吸攝進去。
我回過頭,鄭重地對着江世博道:“這輩子,我非他不嫁。”
江世博並未暴跳如雷,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話,一個字。他只是哀嘆了一聲,端起茶杯緩緩抿了一口,望向了遠方。
盛夏時節,知了在林間歡愉歌唱,而江府與念府也正逢上了大事——喜事。
那次談話過去不久,念君思便藉着贈送彼岸花種的名頭陸陸續續,勤勤奮奮,一天不減地去拜訪他所謂的岳父大人,而那位高傲的岳父大人江世博在他如此厚臉皮的拉扯下,極不情願地答應了我們兩人的婚事。
說是答應,還不如說是被坑的,至於怎麼坑的,好像是念君思以之後花種的名頭給騙來的,具體如何實施,我還真不清楚。
總之,這件大事就這麼被確定下來了,襄陽城內所有的百姓竟是比江世博還知道的早,倒是省了江世博口頭功夫。
剛開始幾天,江世博還有些悶悶不樂,但幾日過去,不知道是因爲放棄還是絕望怎麼的,他繼續做他的每日任務——澆花去了。
我看着這些變化,也是措手不及,不過來都來了,那自然是要直面的。作爲女方,彩禮也是必要的,方氏天天撐着她那虛弱的身體,爲我左右奔走,我真是越看越難過。
看着方氏又要出去走一趟,我終於忍不住叫住了她。“孃親,你好生在家裡歇息着吧,不是還有姨娘嘛,你現在身體不好,應該多多休息。”
方氏那虛弱蒼白的臉上帶着惱怒,她羸弱的身子緩緩走近,呵斥道:“這怎麼行,這可是我女兒一生唯一的一次出嫁啊,自然要辦的風風光光的,我當然要搭把手,否則我怎麼好意思說是你的孃親?”
我被孃親的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只好道:“那我也陪着孃親。”
在我的百般撒嬌攻勢下,孃親拗不過我,只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