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岸華亭最西角這棟不臨江的別墅,在秋季以來最狂暴的一次漫漫夜雨之中,註定了不平靜,明顯已經釀出了人間慘劇。
暴力、血腥、罪惡、慘絕人寰、滅絕人性……等等,這些詞語用在此時此處,明顯給人一種太空洞、蒼白無力的感覺。
這場似乎是由呂某人一語喝破的暴雨一直也都還在下着,就是一種天地不容的昭告,所以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枯竭之勢。
始終以3至5mm/小時的降水量,灌溉着這座與別處地方並無多大差別的人間城市,當然也包括水岸華亭的這棟別墅,卻如何沖刷得了其間的罪孽?
好了,從路暢在牀上最亢奮的那時,卻被呂某人誤以爲郭美麗、活活地砸死算起,直到現在,差不多已經兩個小時過去了。
在這溼冷的子夜時分,應該沒有人會去留意這棟別墅裡頭的一切動靜。
就算是別墅區的那些個管理員偶爾也會走到附近來,巡視一番,更多的也只是注意外圍的風吹草動,以確保住戶的絕對安全而已。
禍起蕭牆,終究是始料不及,只能讓時間去慢慢暴露一切。
那麼在漸漸曝光之前,也應該有一段不短的時間,整棟別墅必將處於那種基本上沒有太多生機的氛圍之下,有的只是窒息、陰冷、詭異莫測……
特別是二樓,人間慘劇的製造現場,地上、牆上、傢俱上,反正可以看到的地方,到處是斑斑的血跡。
還有爲數不少的殘肢斷臂,更多看不清楚是啥玩意的血肉模糊,有男人的,有女人的,還有小孩的。
以至於燈光都忽閃忽滅的,似乎不忍目睹,正在苟延殘喘。
估計整棟別墅還能呼吸、還能平靜、倖免於難的地方,也就只剩下還未有人涉足的樓頂。
像大多數別墅那樣,天上地下的空間絕不會去憑白地浪費。
這棟別墅的樓頂自然也設計裝修成了一個純粹人工造的空中花園,有茶亭、涼亭、小橋、假山,自然還有流水、花草林木。
反正花園裡該有的東西,這裡都有。
除流水和天空的落雨嘩嘩的相互呼應外,其他地方還算平靜,始終也沒有異響、沒有搏鬥、更沒有殺戮。
即使緊靠女兒牆的一處涼亭裡,有條剛剛穿過暴風雨進入其中的顯得有些扭曲的身影,甚至還喘着大氣,偶爾兩聲咳嗽,也都不影響此處於喧譁之中擷取的一片寧靜。
這條有些扭曲的身影正是變成了嗜殺機器的呂某人。
當然,如果不仔細瞧或者不太熟的話,恐怕很難認出他來。
他那兩隻耳朵的受傷處,原本包紮處理過的棉布膠帶不知道何時掉在了何處,一隻傷口平整,看着有些怪倒也沒什麼。
另一隻耳朵實際上還有半個耳廓,完全沒有規則地好像隨時都會掉下來那種,讓人很是擔心。
這只是舊傷。
他這時候也還是什麼都沒穿,竟然不覺得冷,似乎又回到了飲血茹毛的時代,完全沒有禦寒、遮羞的意識。
因此,很容易看到右胳膊沒了一隻手掌的事實,傷口同樣整齊,而且不管什麼原因時不時還會有混着雨水的血珠冒將出來。
還有他的一隻暴突出來的眼珠,應該不能視物了,這是他在殘殺小芳以及小勇那時,農村裡純樸的姑娘憑藉臨死前的勇敢掙扎給他留下的深刻紀念。
好吧,這些其實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全身滿是被雨水打了後模糊的血污,頭臉有,腳趾頭更有,幾乎一處不落,有自己的,也有別人的。
看着異常駭人的那種。
然後,呂某人還在喘氣,還想咳嗽,更想不顧一切地坐到涼亭下哪怕是冷冰冰的石椅上。
要知道他差不多已經有兩個小時了,而且是在比較清醒的狀態下,一直和那個自始至終也不知道身在何處的鬼怪,或者說是他心裡頭始終認爲的郭春明在周旋。
每次他想休息,就是平常簡簡單單坐下的那種,在這段時間裡,都變得有些奢侈起來。
要麼有人冷不丁地嘻笑一聲,要麼有人調皮地拍一下掌。
要麼莫名其妙地被推一把、被踢一腳、被打一下。
更爲厲害的是,被他殺死的那些屍體還會動,張牙舞爪地朝他撲來。
……
反正是那種無所不用其極的方式,逼得他不得不費盡了心力、疲於奔命,也就連坐下的時間都沒有。
換作其他任何人,哪怕再強大的內心,再瘋狂的舉止,都會變得軟弱、身心力竭,以至於心甘情願地淪爲強食下的弱肉。
呂某人能夠支撐到現在,已經可以說是奇蹟了,更何況他還有傷在身,過多的失血使得原本紅潤的面色蒼色得嚇人。
當然,這也是他今晚上第一次上到了樓頂,顯然也是捕風捉影以及被逼無奈相互作用下的結果。
以至於呂某人隱隱約約地感覺,這應該到頭了吧。
或者說,他心裡頭始終認爲的郭春明應該不會再搞那些沒什麼鳥用的小孩子玩的把戲了。
果然,呂某人剛想坐下去的時候。
事實上,他也已經撐住了那把殺了好多人的斧子,曲了腿。
就在這個節骨眼,或者說已成這種姿勢的情況下,他憑藉涼亭裡終始有的燈光以及一隻眼睛的視力,看到了今晚上不止一次見到過的那抹美麗動人的身影。
只是有點兒奇怪,她這會兒背對着他,坐在緊靠涼亭的女兒牆上,還蕩起了雙腳。
呂某人不做二想,衝出了涼亭。
就算不是郭春明,郭美麗難道就不該死嗎?
可是,就在距離這抹美麗動人的身影一米左右的地方,他到底剎住車了。
因爲她恰巧站了起來,就站在暴風雨中的女兒牆上,搖搖欲墜,都不用他推一把,可能都會掉下去的樣子。
她這是想和他同歸於盡的意思嗎?
忽然一陣涼風吹來,也把她對着天地之間喃喃自語的話送入了呂某人受傷的耳朵裡。
“哎呀嘞,這樣不行,就三層樓的高,跳下去肯定死不了,嘻嘻……那個蠢貨既然來了,還是讓他殺吧。”
話音未落,她便以超過常人太多的速度,轉眼間已至呂某人的跟前。
果然是郭美麗,燒成灰也都認得,只是她的神態很詭異,令人無法捉摸,自然不再是那種討死不死的樣子,而且她的語氣分明就是先前的天外之音。
呂某人就算再不解,這時候也不可能猶豫。
而郭美麗明顯比他高一個頭,他掄起了斧子劈過去的地方,也只是她那挺起的前胸。
瞬間,一朵鮮花開在了郭美麗的胸前。
她的表情更加的詭異,連臨死前說出來的話都讓人摸不着頭腦。
“有的時候,死是一種解脫,嘻嘻……活着,或許會比死難受得多,好多好多,你會嚐到的,什麼叫生不如死。”
然後,她才軟軟地倒了下去。
呂某人一世鬼精,肯定也猜不出所以然來。
反正他這會兒沒了殺人的快感,也因爲最後的一擊,耗盡了全身最後一點的力氣。
他隨後倒下去的時候,覺得自己正被人一寸寸地切割。
事實上,這個過程早就已經開始了,只是他不自覺而已。
他這纔想到了一句名言:“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爲時晚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