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島有個女作家叫三毛。
讀小學時,她曾經在自己的作文本兒上,這樣寫自己的夢想——“有一天我長大了,希望做一個撿破爛的人人們常常會把好東西當做垃圾丟掉,拾破爛的人最愉快的時刻就是將這些蒙塵的好東西再度發掘出來。”
可惜,雖然三毛認爲自己的夢想很美麗,但在老師的眼裡卻是沒出息到家了。
結果,三毛被她的語文老師痛罵了一頓,這也讓她成爲了全班同學的笑料。
不過,在十幾年後日本東京,卻真正有一些來自大陸內地的人,在這個亞洲最發達的城市,用身體力行實現了三毛小時候的夙願。
1988年10月20日,在東京葛飾區鎌倉,有一家佔地面積大概七百平米左右的倉庫,名爲“大刀產業”的廢品回收站開業了。
這就是寧衛民在東京涉足廢品回收產業,所建立的第一個根據地。
之所以叫做“大刀產業”,除了代表這個企業成立根本是爲了要狠狠宰日本人一刀之外,同時也是因爲這個企業是隸屬於寧衛民名下“大刀商社”的子公司。
要知道,負責代理拉桿旅行箱的“大刀商社”目前雖然生意還紅火,但因爲寧衛民已經對不少日本企業賣出拉桿箱的授權了,導致目前市場上的同類商品越來越多,自然也就帶來了日趨嚴重的競爭壓力。
也就是說,由於市場供需變化,“大刀商社”和“大和觀光”目前的合作方式,很快就會失去實際意義了,而雙方的合作終止的一天註定也要到來。
用不了多久,當大和觀光的銷售數據降低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寧衛民肯定會把銷售渠道轉向郵購平臺。
與此同時,大刀商社無論是人力資源,還是物流和倉儲資源也都會因爲出貨量下降而空出不少。
不過不要緊,這些空出的資源絕不會白白閒置浪費,因爲轉而用於支持廢品回收的業務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首先,大刀商社經營拉桿旅行箱代理業務,本身就涉及到進出口和報關手續。
那麼經手再生資源出口的業務,處理相關手續文件,也必定上手較快。
再加上大刀商社僱請了不少殘疾人工作的緣故,這在稅收方面也能節省不少。
其次,大刀商社在東京港口附近的倉庫既便於接收貨物,也便於出口,正好可以讓廢品公司沾上光。
至於屬於大刀商社的幾輛貨車就更好辦了。
只要根據實際運力需要,把富裕的車輛和司機抽調到廢品公司去即可。
總而言之,寧衛民能夠把廢品回收業務掛靠在“大刀商社”之下,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和多方考量才下的決定。
即使不能說是完全的無縫對接吧,但也能夠較好的利用起現有的資源了。
確實,還別看開業當天寧衛民誰都沒請。
早上九點打開大門時,靜悄悄的連個燃放鞭炮的程序都沒有,廢品站的大門口也沒按日本人的習俗擺個花圈什麼的。
唯一能夠算作特別的儀式就是寧衛民利用相機自拍的功能,爲他、劉洋、陳頌還有中西良介和孫五福那幫子人身穿工作服在院子裡拍了幾張照片了。
但不得不說,開業後的狀況無不證明了寧衛民的想法是對的。
這廢品回收的買賣一旦幹起來,那真是悶聲發大財,紅火的緊啊。
開業當天,就拉回來了四五車的東西。
之後,更是一天比一天拉回來的貨多。
也就半個月的工夫,廢品回收站就成了卡車進進出出相當繁忙的地點。
從早上九點營業到晚上七點,每天至少有二十輛卡車來卸貨。
這還不算,有時候,甚至有人會偷偷摸摸在夜裡把廢品擺在回收站門口。
像每天早上一開大門,也許就能看到門前擺着一臺冰箱或者是酒櫃。
這對於廢品站的人來說,當然不會反感日本人的這種小動作。
反而會哈哈大笑,覺得大早就肥豬拱門,是個好兆頭呢。
至於廢品站的員工們相處也比較融洽,內部相當和睦。
雖然大部分的時間劉洋和陳頌都在接電話、對接業務,但他們也會走出辦公室,負責廢品入庫的記錄工作。
有時候,甚至也會主動伸手幫忙擡東西,乾點雜活。
或許是因爲在日本吃夠了苦了,真的就像在日本經歷了一次洋插隊。
或許也是因爲和這些同胞在一起,纔有親切感和安全感。
他們絲毫也沒有高人一等的架子,似乎全然忘記了自己高級知識分子的身份,很自然就融入了這個集體,和大傢伙打成一片。
有時候,甚至還會跟孫五福他們互爆粗口呢,全然不在意有辱斯文。
而當一趟趟的車把廢品運進回收站後,就是孫五福帶着他的人一擁而上開練的時候了。
他們在一堆亂七八糟、五花八門的廢棄品中,熟練地開始分門別類,然後儲存進庫房裡去。
同時也會招呼劉洋和陳頌做入庫登記,標示出每件物品的名字、價格。
如果有特殊物品,還會特意招呼一下。
“縫紉機、馬達、基板、工具箱等等,這個鎖釦應該是帶金的,還是我來檢驗一下。”
不用說,在眼力勁兒上,孫五福絕對是力壓所有人,他是最有經驗,最能夠慧眼識珠的淘寶高手。
他不但能從日用品中挑選出更有價值的物件。
比如古樸典雅的日本鐵壺、被塑料袋包裹住的卡西歐手錶、有些磨損的金鈕釦.
而且他更擅長識別來自於華夏的古物。
像開業頭一天的第二車貨物運來,他就在一大堆沒用的“廢品”裡,清理出了一個明朝的花瓶,還是有一個銅鎮紙,猴兒獻寶似的,拿給了寧衛民邀功。
不過說實話,孫五福在開業當天給寧衛民獻上的寶貝,對寧衛民來說,卻反而還不如大家熱火朝天干活兒的這個場面,更讓人激動的。
不爲別的,就因爲寧衛民自己當初也是靠這行在這個年代站住腳的。
他還記得自己想當初在東家垃圾場迎着大貨車傾倒的垃圾一撲而上的日子。
他還記得每次都會拆到好東西的那種興奮。
對這種就像是拆盲盒一樣的生活,他真的感覺特別有意思。
不得不說,生活真就是一個圈兒。
你認爲自己是走出去了,其實一不留神,就又繞了回來。
當然,話說回來,在有些方面東家垃圾場和日本的廢品站還是天差地別,不能相提並論的。
想當初,那東家垃圾場裡的都是什麼貨色?
那是真正的垃圾,要想從中找點有用的東西,受大罪了,能薰的人都睜不開眼。
現在這一車車拉回來的都是什麼東西?
真正的廢品幾乎是沒有的。
不管是在物品價值上,還是新舊程度上,完全不同。
要知道,日本實施垃圾分類已經許久,有着相當成熟且嚴格的垃圾分類體系。尤其日本人在保管私有物品上是很在意的。
因此日本人所遺棄的東西,都是很認真的打包好才扔掉的。
這不是說像易拉罐和牛奶盒這樣的東西,日本人都要衝洗乾淨,然後壓扁剪開才能扔掉。
關鍵是像衣服還有鞋子這樣的東西,日本人都是習慣熨燙平整的,甚至幾乎就是新的。
不但有看上去最多也就穿過一次或者兩次,甚至有些連包裝都沒打開過,居然是完整的。
應該是購買他們的主人僅僅是因爲不喜歡了,或者是覺得款式落後了,就隨手扔掉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在日本撿破爛確實是很值得的。
日本人對於私有物品的保管習慣,以及日本嚴格的垃圾處理制度,爲廢品回收行業提供了良好的發展土壤。
就連劉洋和陳頌都說,“幹上這個活兒也太美了,沒想到日本撿的垃圾都是這麼幹淨的東西。而且還這麼新,別說日用品了,就連衣服和鞋子都不用自己去買了。”
“就是,這活兒真是划算啊,這麼看的話,工資幾乎是純落,我看我今後在日本過日子,是不用花什麼錢了。需要什麼,就靠在咱廢品站裡挑就完了。”
這話說的是,甚至還不止如此。
因爲寧衛民他是真不打算讓大家再花一分錢的工資了。
要知道,寧衛民是懂得民間疾苦的,他自己最清楚撿廢品是什麼樣的活兒。
別看這個月份還行,可廢品站被鋼板完整地圍了起來。
想都能想到,每到炎熱的夏天,廢品站內部的溫度會比外部氣溫平均高不少。
而冬天,因爲廢品回收站是半開放場地,所以需要在院子裡分貨,也沒有暖氣。
並且,收拾廢品時受傷是家常便飯。
比如說把電線外面裹的外皮扒下來時,電線一彈,很容易就能給臉上劃一道很深的口子。
像孫五福這些人的手臂、脖子,到處都是收拾廢品時劃出的大傷、小傷。
於是在開業當天除了宣佈晚上聚餐的好消息外,寧衛民還額外追加了一個獎勵——從即日起,由公司來承擔大家日常和工作中菸酒、茶水和咖啡的開銷!
“大家工作辛苦,卻很賣力,很認真,所以我也會盡可能爲大家提供較好的待遇。我就一個要求,一定杜絕失火,注意消防安全。如果在廢品站,任何人抽菸必須去專門的吸菸室,能不能做到?”
寧衛民的一番話,惹得幾十口子人齊聲高喊“能!”
並且輕而易舉就博得了滿堂喝彩。
這不奇怪,對幹活的工人們來說,像這樣的幾句話,可比放一萬掛鞭炮還要吉利喜慶呢。
誰說天下烏鴉一般黑,所有老闆都是黑心腸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誰要這麼說,那絕對是謠言!
…………
而伴隨着寧衛民在日本的廢品回收生意開始步入正軌,客戶越來越多,回收規模越來越大,收入穩定增長的,是10月份裡松本慶子也同樣蒸蒸日上的事業。
雖然松本慶子已經臨近預產期了,而且今年爲了備產生孩子,這一年幾乎什麼工作上的事兒都沒幹。
可因爲她有了寧衛民這麼個好老公幫她在規劃事業安排,又有岡本晃、渡部滿、舟木稔,以及燃燒系的河西成夫、樋口紀男這些左膀右臂的幫忙打理,她的霧製片廠幾乎在本年度日本所有流行文化領域都有斬獲。
非但沒有因爲她從前臺走入幕後休息,而出現問題,反而欣欣向榮,隱隱煥發出娛樂業集團的氣勢。
首先需要說一說的就是霧製片廠的主業——影視劇的拍攝。
這一年,未能如願拍攝,唯一被擱置的拍攝計劃是松本慶子根據嵯峨浩人生經歷改編的傳記電影《流浪王妃》。
但是這部電影的野村芳太郎導演也不願意閒着,經過跟寧衛民的商量,最終選定了松本清張的小說《女人階梯》,決定改編拍攝一部電視劇集。
這個故事的主人公是個叫做佐山道夫的理髮師,由於長有一副英俊的面孔和擁有出衆的理髮手藝深得女客人喜歡,更獲贈名貴禮物。
而周旋於各路女人之間的佐山爲了成名,開辦自己的理髮店,不斷陷入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中。
而他對任何一個女人其實都沒有愛意,除了利用,最後剩下的就只有除之而後快,不像被對方糾纏和拖累的殺意……
說白了吧,這個故事就像是《黑皮革記事本》的鏡像,同樣以慾望爲原罪,反應出了金錢社會裡扭曲的人心和人性。
如果說松本慶子演的媽媽桑是個爲了在銀座立足,而不擇手段敲詐男人的女人。
那麼這個佐山道夫就是爲了在美容美髮業內佔有一席之地,處心積慮去勾引並且殺害女人的男人。
於是考慮到兩部戲的相似之處,以及《黑皮革記事本》所獲得的收視率成功,寧衛民便有心想讓觀衆們把這部戲和《黑皮革記事本》聯繫起來。
因此,他不但決定投資十億円,讓拍攝《黑皮革記事本》的原班人馬來出演,同樣進行公開選秀,儘可能邀請更多的名演員來參演。
而且他想到了三浦友和的轉型需求,還跟野村芳太郎導演一起欽定了三浦友和來扮演這部戲的男主角。
果不其然,這部劇集拍攝完成大獲成功。
在十月份TBS電視臺每週四的黃金檔與觀衆見面後,首日就奪得28%的收視率,比《黑皮革記事本》還高。
雖然最終以分時平均31%,分時最高36.1%的收視成績收官,這個成績略低於《黑皮革記事本》,可也情有可原。
因爲要考慮到一個特殊情況——那就是NHK的大河劇《武田信玄》也是同時期播出。
該劇原本的平均收視率爲39.2%,最高收視率爲45.9%,是NHK電視臺歷年所有大河劇收視率的第二名,結果在這個時空,平均收視率變成了37.6%,最高收視率爲44.4%
毫無疑問,這屬於互相傷害啊。
他們都會搶走了對方一部分收視率,分流走了部分觀衆。
這就是王對王,兩部好劇撞車的慘劇。
否則的話,也許這部劇的收視率就超過那部《黑皮革記事本》了。
不過儘管如此,在口碑和經濟效益方面,《女人階梯》的好成績倒是有目共睹的。
劇評家在報紙上大多給了三浦友和正面的評價,肯定了他的演技以及轉型的努力。
事實證明,越是形象漂亮的人,演起惡人也就越深刻,越有魅力。
就像陳培斯說過的一樣,那個濃眉大眼的,也一樣能夠叛變革命。
而且這一次,賣給電視臺的價格也和上次不一樣了。
鑑於《黑皮革記事本》的成功,這次TBS買斷首播權,支付了一億円的高價,相當於一千萬円一集,這幾乎都夠TBS自己拍半部劇了。
這還不算地方臺輪播,和錄像帶的收益呢。
廣告費方面也不容小覷,這個題材特殊比較吸金,化妝品和美髮品公司簡直趨之若鶩。
尤其是這部劇火了之後,三浦友和的個人代言就簽了三個,都是五千萬円以上的大單,收益的加成算是相當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