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酒館,酒徒們踉蹌的離開了,酒館的主人,蒲玄英的友人安迪開始收拾用具,傾聽對方的聲音,順道爲前者準備出飲品。
“我小時候聽家裡的老人說,如果踩到清明時候的黃紙灰、碰倒荒墳墓碑時一定要磕頭跪拜三次,口中念着夾雜道歉字眼的往生咒纔不會受到詛咒,最開始我是不信的,太迷信了,而且我老家是無神之地,一切都是靠人類自己,像鬼神之說這種荒謬記憶本該會隨着時間之河流逝而埋葬於土裡。”
蒲玄英看到友人遞來酒杯,他稍稍推開,後者拿出寫着“葡萄汁”字樣的便條,打消了他的顧慮。
“後來呢,你既然提到了,背後肯定是有故事,讓我猜猜,和你到我們這邊有關?”
見蒲玄英收下了,安迪纔開口,既是好奇對方過往的經歷,又是爲下面的對話做引。
“你可以再猜猜,不過我要繼續了”,蒲玄英放下杯子,回想了剛纔話頭,說道,“後來有一次清明上山,大人們分爲一隊,我和附近的同齡人分爲一隊,一前一後分別上山,因爲都是年輕人,大家更喜歡找捷徑,或者有意思的地方,對於早到山頂也沒什麼興趣,便往果林裡跑,那時大家都沒有買賣概念,路過的遊人也基本是附近的,所以會自行摘果子。”
“不過因爲林子裡蛇蟲太多,我們也不敢往裡去,在邊緣吃幾個就離開繼續上路,當時不知是誰忽然提議分路上山,比誰第一個到,莫名其妙的比賽卻無人覺得奇怪,大家躍躍欲試甚至有搶跑的,誒,都是好勝心強的傢伙。”
“跑遠了,快說回主線,你踩到別人墳墓了?”安迪往桌子上扣響三聲,表示他的急切。
“別急,今晚沒有客人會把我帶走”,蒲玄英明明沒有喝酒卻臉色通紅,眼神也有些迷離,整個人呈現慵懶狀態,“話說回來,你能在安吉利海附近開酒館這麼多年也是厲害,明明可以到更安全、更富饒的地方做大生意。”
“這是我的選擇,也是我掙脫枷鎖的代價,至少目前看來,還不錯。”安迪清洗着酒杯,沒有聽到蒲玄英的聲音,轉身看過去,發現對方正呆呆的盯着他放在高處的、用來當做象徵的名貴珍藏瓶酒。
“別看了,你也喝不了,繼續剛纔的話題,你們誰贏了?”
蒲玄英看了會兒聽話的收回目光,思索片刻接着說道,“反正不是我,我也不太在意輸贏,和我一起的人則是玩心更盛,拉着我四處跑,那邊荒山荒墳挺多,一個不注意就踩到了黃紙灰,我隊友裝模作樣蹲下去拜了三下手,還想忽悠我磕頭,不過被我識破了,後來點上三炷香,鞠躬拜了三下就算了結,至少當時我是這樣想的。”
“可誰曾想,我們剛起身走了兩步,那個墓碑卻自行裂開了,裂開的角度不是攔腰斷,更像是被刀斜劈開的,我們那時還小,雖然不信,但該害怕還是會害怕,在沒有頭緒的情況下心裡莫名的危機感讓我們不敢回頭的往山上跑,幾乎是潛力爆發,一刻不停。”
“在當時不知識心理作用或是其他因素,周圍陰森寂靜,明明來時行人絡繹不絕,那時卻一個人也不見,啊,我來這裡前一半的恐懼感都奉獻給了它。”
安迪坐到旁邊的位置,對於蒲玄英總會思維發散到別處的習慣有些頭疼。
“難怪聖獅小隊全軍覆沒,看來裡面得有你的一份功勞。”
“胡說,你怎麼能憑空污人家的清白,我當時只是想敷衍他們的提問,誰知道他們居然採納了,勸都勸不回來,加上都是性格剛烈的人,被降後覺得恥辱便自殺了。”
“你激動什麼,明明是大善事,不知道的以爲你和敵人通姦呢!”
“少打趣我了,接着說回剛纔的故事,我記得,那天下山很晚,明明氣候很溫暖,風卻是刺骨的冷,我總覺得身後有人跟着,當然,也真的有人,但不是我所說的那種,或者說我想表達的是尾隨者,當時新聞天天報到有人失蹤,正是柺子勢大時候,讓人不得不連想起來。”
蒲玄英喝了一口葡萄汁潤了下嗓子,繼續說道,“但你也知道,小孩子總是會被吸引注意力,那晚我與小夥伴玩了會兒就把事忘得乾乾淨淨,在寂靜黑暗的樓後面玩捉迷藏,我們分散開來找地方躲着,起初還好,興奮壓抑着其他情感,可總不會長久,躲着時閒來無事便會胡思亂想,於是我又想起山上的事。”
“涼風適時的吹過我的身邊,恐懼感油然而生,我躲着的地方距離樓房很遠,如果不主動出來很難有人會發現,但前提是一動不動,可誰會一直保持一個姿勢,我當時想要逃離卻驚恐地發現附近有人影走動,我沒敢出聲,如果是夥伴,他們會先喊一聲試探,可人影卻只是沉默的在附近走動。”
“當遮月的雲朵散去後大放光明,適應了黑暗的眼睛可以隱約看清周圍的物品,然而人影依舊模糊,光亮似乎是從他身上穿過,無法給予半點幫助,試問一個心裡充斥着恐懼的小孩子見到這樣的場景怎麼不會繼續加深恐懼?”
“好在時間太晚,大人來找我們,人造光如同利刃穿破人影,一下子讓他消弭於無形,我趁着這個機會逃出去,跑進人羣裡,但我沒有提起遇到的事,因爲當時已經張不開嘴了,聲音一時無法找回,只會大喘氣平復心情。”
“黑影是亡者來向你討要說法?”安迪幫着續了一杯,又往裡面加了一份冰塊。
“不是,我也後來才知道他的目的,可惜知道時我已經到了這裡”,蒲玄英搖晃着酒杯,看着裡面美妙的顏色,“回到家後我輾轉難眠,心裡反覆想着兩件事,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想,幾乎陷入死循環,不過沒有一直持續下去,黑影出現打破了思考,僅剩下單純的恐懼一直纏繞我的心頭。”
“窗外不知何時失去月光,我摸索着尋找燈源開關,即將找到時,一雙冰冷的大手抓住了我,我看過去,一雙熒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腐爛的味道衝進我的鼻子,眼淚刷的一下流了出來。”
“相比較鬼神無形之物,我更害怕有形的東西,要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寧願撲進黑影懷抱也不會去作死後退,那反而讓我陷入真正的危險。”
“可惜沒有如果,黑影衝過去跟怪物打了起來,但無論被怎麼毆打怪物都沒有鬆手,最後找到破綻將我抓走,回到了山上墓碑斷裂的墳墓旁,它想要對我不利,然而黑影緊隨其後跟來,雙方再次打起來,我想趁機逃跑,可他們沒給我機會。”
“先是怪物抓着我往墳包上撞,斷裂下的墓碑就插在那裡,如果這一下撞實,我必然喪命,黑影想保我,半路上便設計將我掠走,環繞着大山不斷閃躲,可能是發覺無法擺脫怪物,最後一次拉遠距離後,黑影突然扭曲成一面巨大的鏡子,裡面顯示着龐索沃村莊,就在怪物快要趕來時,鏡子爆發出強大的吸力,一瞬間將我吸入進去,沒給怪物機會,之後在鏡子消失前,我看到一陣明亮的火光,緊接着便是一聲巨響,我猜他們同歸於盡了,故事完。”
蒲玄英把剩下的果汁一飲而盡,連帶着冰塊含在嘴裡咀嚼,安迪則滿臉疑惑,似乎在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真的結束了,之後的事你也知道,無外乎升級、冒險、生活、與金家爭鬥之類。”
“可你到現在沒解釋黑影是什麼,它爲什麼幫你?”安迪終是問出了口。
“哦,那個啊,黑影其實和怪物一體雙生,一個是靈魂,一個是肉身,後者繼承消極情緒詐屍復活,而靈魂則因爲懺悔而執念難消,也就是一惡一善,最後一同毀滅是必然的結果,不過因爲我而提前了。”
“至於他們生前,還記得我之前講的柺子盛行嗎?那個墓碑側面就用小字記錄了情況,許是他的家人擔心有人掘墓又良心難安纔出此下策,總之我被死去的柺子拐到了這裡,開啓了新的人生。”
“你不想回家嗎?”安迪忍不住問道。
“想,但不會回去,也回不去,兩邊差異太大,我回去只會被當成瘋子,即使不會,也無法謀生,小學文憑都沒有的人怎麼適應社會,力量又未必會繼承過去,法則也不會允許,更主要一點,我並不清楚座標方位,當年鏡子出口處的信息完全紊亂,歷史的河流裡也被抹去了所有。”
“而且仔細想想,我在那邊應該已經算是死人了,甚至我連身份證都沒有,神知道兩邊時間流速一不一樣。”
“與其懷念過去,不如展望未來,這是我課上從雜誌裡看到的。”
蒲玄英看了眼時間,將杯子推給安迪後起身離開了,走出酒館看着外面明亮的夜空,心裡那點焦慮化爲烏有,整個人輕鬆了許多,哼着小曲往自家走。
路上看到幾名醉倒的大漢也樂得做好事把人叫起來,然後在對方起來卻帶着迷糊時離開,因爲他不想惹麻煩。
至於之後的事,他覺得未必需要知道,在目前的環境裡,只要不被大自然殺死就不會發生危險,是難得一見的和平時期。
“偉大的主宰,願您繼續注視着安吉利海,給予我們前行的指引。”
世界靜悄悄,唯有晚風給予了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