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猿飛一脈，還有賀茂家在日本還是有很大的影響力，咱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還是早些離開日本比較好啊。”燕尾服說道，幾片花瓣落在他黑色的燕尾服上，風一吹來，又隨風飄散。
“是啊，你們回去有的是時間，何必在這裡依依不捨呢？”古秀連伸手拍了拍車子，提醒我們。我、張玄薇、阿九、古葵四人皆是點點頭，計劃立刻返程。阮小虎與孟毀從邊上花海鑽了出來。
孟毀依次查看了阿九與古秀連身上的傷口。阿九身上皮膚受到屍氣的傷害，經由孟毀簡單處理後，休息一段時間就沒有事情。
孟毀看了一眼古秀連，臉色有些異樣，久久都沒有說出話。
古秀連道：“孟醫生，不要緊，我古秀連道力身後，看起來有些嚇人，但是很快就可以恢復的。”
孟毀道：“但願吧。”我們從這裡出發，路邊小鎮的藥店買了一些紗布與消炎藥，又弄了一些藥膏，替古秀連包紮過後。古秀連氣色好了很多，還吃了一碗米飯，道：“你們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可以回家的。”
我啓動朱雀封印後，全身滾燙有些體力透支的徵兆，幸而有屍花的幫助，可以暫時壓住我身體的不適感。車子在行進的過程中，我陷入了疲憊沉睡中，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到達了東京市內。我全身氣力提不起來，只依稀聽到古秀連的咳嗽聲。
我們經由東京出發，到達神戶，依舊乘坐輪船回去。古秀連有嚴重的內傷，只能乘船回去。我休息了一個晚上，感覺稍微好了一些。我去看古秀連的時候，發現他的臉色並沒有好轉，臉上滿是老態，咳嗽聲不斷地響起來。
我把孟毀拉到一邊，問道：“古先生的傷到底怎麼樣了？”
孟毀看了我一眼，道：“少主，既然你問我，我就不瞞着你了。古秀連生活在陰寒之地多年，寒毒已經侵入了他的骨髓深處。之前一直沒有發作，是因爲他體內有着充沛的道力。可是這兩次受傷後，道力虧損很大，寒毒發作，傷害了臟器。而這一次，他胸口處的傷很嚴重，損害了他的右肺！”
我不由地一驚，難怪古秀連會咳嗽不已，原來是右肺受到傷害，更可怕的是，體內有着嚴重的寒毒。
我抓住孟毀的手，問道：“可有什麼緩解治癒的辦法嗎？”
孟毀搖搖頭道：“司命所屬，藥石難以救治。只希望他可以開心一些，或許可以多活一段時間。我看他的情緒，還是挺好的，應該可以活一段時間。”
我明白油枯燈滅的道理，但鼻子還是不由地一酸，問道：“還有多長時間呢？”
孟毀道：“最短一個星期，最長半個月吧。”
我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心中甚爲難過。孟毀道：“這是無法改變的事情，你應該問問古先生還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沒有！”
我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孟毀又道：“少主，我能隨你們一起回去嗎？”孟毀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燕尾服鬼魅般的身影出現在我身邊，道：“孟毀當年犯錯才被趕到這邊來的。蕭寧，你答應帶他回去吧。”
孟毀雙眼期待地看着我。
我心中暗想，我如果點頭的話，就表示我接受了孟家主事人的職位。我看了看燕尾服，笑道：“孟毀，你回去吧，不要緊，到時候我去孟家幫你求求情，讓他們放過你，不要懲罰你。”
孟毀嘆了一口氣，道：“那我還是留下來吧，這樣回去名不正言不順的，總歸不是個事，留在日本雖然危險，只要我小心一些，應該死不了的。”
燕尾服道：“我看未必，猿飛一族雖然死了老宗主，但畢竟是千年家族，總會有個把高手，到時候要是找到你，一下子就割掉你的腦袋了。”
孟毀有些茫然：“那我應該怎麼辦？”
我道：“孟錚都死了，現在都沒有主事人了，你還管那麼多幹什麼，聽我的話，回家去，留在這裡一點意思都沒有的。”
燕尾服道：“孟毀，蕭寧以後可能成爲孟家主事人，他既然開口了，你就不是名不正言不順了。你就少在這裡演戲了，回去吧，回去吧。”
孟錚瞪了一眼燕尾服，雙手一拜，道：“既然少主讓我回去，那我就回去吧。”
燕尾服身子一閃，又消失不見了，連着處理暗中追來的對手。燕尾服的猜測沒有錯，猿飛一脈與賀茂一族的影響力很大，此番兩大家族受挫之後，像日本另外一個忍者世家伊賀忍者與劍道世家柳生家族都派人追蹤上來。
不過這些追蹤上來的人都敗在燕尾服的手下。燕尾服並沒有下重手，只是將他們逼退。在神戶逗留了一個白天之後，我們在當天晚上，登上了回國的輪船。
這當中發生了一些小小的變故，不過都被燕尾服輕鬆處理了。我與阿九還沒得及出手。
輪船要在海上航行一天兩夜，在後天早上到達上海。
上了輪船後，我們的安全危機徹底解除。古秀連的咳嗽也變得越來越頻繁，我徹夜守在古秀連身邊，聽他回憶往事，聽他各種豪言壯語。
古秀連道：“沒想到我還是老了，想來真是時光飛逝，一下子就老了。世上常說人是一瞬間長大的。我現在覺得人也是一瞬間變老的。”
我說道：“古爺爺，你在我眼中永遠都不會老去。你帶着我殺入養屍屋，燒掉蟲屋，這等壯舉，世上又有那個年輕人做得出來呢。我相信，你的傷一定可以徹底好轉，再活一百年。”
古秀連哈哈大笑：“一百年啊一百年，那就是百年殭屍了。我可不想變成殭屍。到時候阿九跑來找我麻煩，大喊道，我是鬼派風水師，你這隻老殭屍休要在這裡荼毒人間。我最受不了鬼派……咳咳……鬼派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鎮屍法門，用玉尺攻擊殭屍的肛門，我可受不了。”古秀連說完後，自己大笑起來，笑到一半咳嗽起來，伸手一接，就是一捧鮮血。
我本跟着一起大笑，看到鮮血，不由悲從中來，眼淚一熱，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古秀連道：“蕭寧，我沒事，一點事情都沒有，扶我出去看看大海……”
我用毛巾擦掉古秀連手上的鮮血，扶着古秀連走出船艙，海面十分地平靜，只有徐徐地微風吹來。古秀連站在甲板上，任由夜風吹拂，許久都沒有說話。
忽然，百米開外的海面上，躍出了一條鯨魚，翻出了巨大的浪花，船艙上的燈光照耀過去，那景觀甚爲壯美，令人難以忘懷。
古秀連嘴巴翕動，道：“飛翔的巨鯨，沒料到我古秀連可以看到這等壯美的場景。”古秀連頓了一會，接着說道：“巨鯨在夜晚跳躍，無人察覺，若不是我們出來走走，怕是無人看到；想我這一生起起伏伏，又會有什麼人記在心中呢？”
古秀連觸景傷情，悲從中來，淚水順着滄桑的臉龐留下。
茫茫滄海，漆黑一片，遙遠的海面上只有一片巨大的空虛。
我道：“你的故事肯定會在蟲門流傳開來。我阿媽以前就想過寫爺爺的故事，也會把你故事寫下來的。到時候就會有更多的人看到的。”
古秀連看着漆黑的夜色，道：“蕭寧，我古秀連一生瀟灑，卻有兩件憾事。”
我問道：“古爺爺，你還有時間，有什麼遺憾事咱們一起去完成吧。”
古秀連扭頭看着我，道：“來不及了！我負了一個人，沒有辦法彌補了。”
我眼睛眨了眨，道：“怎麼無法彌補呢……”
我忽地明白過來，古秀連年事已高，或許那個女子早已不在人世了，的確是沒有辦法彌補了。原來在古秀連的心中，早已情根深種啊。
古秀連笑了笑，道：“說來不怕你笑話，我年輕時候身邊有很多女孩子，卻唯獨喜歡她一個，喜歡一輩子都無法忘記，她的名字很好聽，叫做鳳凰。”
我念叨着“鳳凰”的名字，道：“是個很好聽的名字，想必她一定有些迷人之處，一定是個很驕傲的女子吧。”
能令古秀連着迷女子，一定有獨特的迷人之處。而他們兩人最終沒有在一起，拋卻種種原因，想必是因爲那女子十分地驕傲。因爲古秀連就是個很驕傲的人，而兩個驕傲的人，是很難在一起的。
“驕傲！說得沒錯啊。”古秀連道，“她的確很驕傲！我也很驕傲！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
古秀連在三清山上就念出過這句詩詞。
這句“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是一種極其落寞的感覺，講的是少年時候意氣用事，不願意改變自己，不願意隨波逐流，到了晚年，四周無人，只有一人孤獨地面對着落日。乃是一種十分悲涼的感覺。
用在古秀連身上，也甚爲恰當。如果當初古秀連不那麼驕傲，或許就能和那個叫做鳳凰的女子在一起了啊，我心中感觸地想道。
古秀連沉默了許久，道：“我另外一件遺憾的事情，就是人世匆忙，沒能給自己找一個傳人，死後下了地府……對，我這樣人一定是下地府的……下了地府之後，怕是沒臉見我師父他老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