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黑暗悄悄散去，天空露出魚肚白。
牛蹄山的迷霧也隨之散去，露出坑坑窪窪爛糊糊被犁過似的土地。
最後一抹白霧，是通往狐狸山的白霧，當狐狸的尾巴尖尖縮進去，也便消散不見。
颯……
颯……
一臺臺在上空盤旋已久的無人機，迫不及待落了下來，開始學習西州boss的夢境外溢區域處理方案！
……
“嚶嚶嚶！”
“嗷嗷嗷！”
食堂裡，小石桌旁邊，圍坐的狐狸們眉開眼笑，歡天喜地。
乒！
乒！
是一隻只酒杯碰到一起！
圈圈胡、黑耳朵、白耳朵等狐狸，更是格外喜氣洋洋。
今天這次出任務，收穫還挺肥的。
當然，最讓它們高興的是，狐狸山挖掘部，又看到了新的業務發展方向，找到了新的業務發展空間！
即便狐狸山的遺蹟全部挖光，也還可以出征，這些機器、設施，長久以來鍛煉出的技巧和方法論，都不用擔心失去用武之地了！
食堂角落裡。
白墨把一串油香的烤蘑菇擼到嘴裡，一邊咀嚼，一邊品味，一邊翻看徒弟們帶回來的文獻。
銅板捏在手裡，輕輕掂量，就已經感覺到不同……這銅板，比青月丹宮的更薄，但也更韌，更硬，字跡更清晰，顯然質量更好！
這讓他多少有點感慨。
“怎麼隨便一個夢境外溢區域，挖出來的文獻，就能比青月丹宮的強麼……
“君侯當年，到底怎麼搞的。”
此時，一邊吃東西，他仔細看這文獻的內容。
【……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去巨神山】
【我們這一代，三百個丹師，成功把七種丹器煉入燧火丹】
嗯？
白墨仔細看看這一段，確認自己沒看錯。
“青月丹宮好多年纔出了個巨咚仙人，帶着全村的希望，煉入七種丹器。
“可人家這丹宮，一代人裡，就有三百個巨咚？
“真有這麼大差距？”
他驚疑不定，繼續往下看。
【我們三百人，都很嚮往巨神山，都想去那個地方悟出丹心】
【但宮主不批准】
【三百人裡，經過層層選拔，經過精挑細選，只有兩人，被宮主親自送去巨神山】
【其實我一直不能理解】
【巨神山又不收費，去那裡也無需什麼資源，帶夠了乾糧，自己去那山上，搭建一座小木屋，便可隨意閱讀刻在山崖上的一篇篇經文，參悟丹心】
【宮主幹嘛不讓我們去呢？】
【不去白不去啊！】
啊？
山上刻着經文？
隨便看？
白墨皺皺眉頭，幻想一下那種場景，咂咂嘴，感覺頗爲嚮往。
【最終，我還是落選了，乖乖吞下了不完整的燧火丹，留在丹宮裡，做一個普普通通的燧火之師】
【後面的很多年裡，我執掌丹宮的種子研發工作，管理幾百個序列五，幾千個序列六，和他們一起研發更高產、更皮實、更適口的種子】
【最開始的時候，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管理者，常常會把事情搞砸】
【我也不喜歡這麼土的工作，這毫無意義，純粹在浪費我千年的修爲】
【但隨着時光一點一點過去，隨着手下的仙人們一個一個老去，隨着越來越多新品種糧食研究出來，我漸漸熟悉了這份工作，漸漸遊刃有餘，漸漸體會到這份工作的重要性】
【時間一年又一年過去，我的頭髮變成花白，我的皮膚出現褶皺，我終究沒能晉升到序列三】
【偶爾午夜夢迴，我也會回想當年，也會疑惑，爲何宮主不願讓我們到巨神山去試一試？】
【直到那天，我們同代仙人聚餐，大家在喝酒的時候，又聊起昔年層層選拔出去的兩人，聊起那去了巨神山的兩人】
【他們兩個，已經死了】
【他們在巨神山悟道三年，便滿頭白髮】
【他們在巨神山悟道十年，便垂垂老矣】
【他們在巨神山悟道二十年，便油盡燈枯】
【宮主去巨神山，想把他們接回來，但他們不肯】
【他們願意拼上自己生命中最後的火光，去看那崖壁上的經文，去悟那虛無縹緲的丹心】
【宮主唯有嘆息】
【又過了三十年，宮主再次去到巨神山，又送去下一代，兩個新的悟道者】
【發現與我同代的兩名悟道者，不知何時，死在茅草屋裡，已經變成枯骨】
【而那枯骨的形狀，似在打坐，似乎即便油盡燈枯瀕臨死亡的最後一刻，他們也還在渴望悟道】
【宮主苦笑着，問兩名新的悟道者，是否還願意留在巨神山，是否要放棄，直接隨他回家？】
【兩名新的悟道者，都躊躇滿志，都滿不在乎，他們相信自己是天才，相信自己與前輩不同，相信自己必能悟出丹心】
【宮主唯有嘆息】
【五十年前，他送人來此巨神山時，也發現了前代的乾屍，也聽到了當代的躊躇滿志】
【這巨神山的時光，這破舊的茅草屋，彷彿陷入古怪的輪迴】
【每隔五十年他送人來，畫面竟都如此相似】
【他讓兩名新人留下，把兩名舊人的屍骨帶出去，就葬在這茅草屋外】
【只有那茅草屋外一長排一座座墳冢，每隔五十年便增添兩座的墳冢，才能提醒他，所謂輪迴只是錯覺，時光向前流逝從未停歇】
【只不過出身黃雀丹宮悟道而死的天才仙人，又多了兩個】
【只不過這巨神山不自量力不懂敬畏默默死去的庸才仙人，又多了兩個】
“額……”
白墨一邊擼串，心中滋味古怪。
“那巨神山的經文，到底有什麼魔力？
“讓人寧可油盡燈枯耗盡心力而死，也要研究下去麼？”
【宮主說，他每次走在巨神山中，每次走在那蜿蜒崎嶇的山路，都會選擇低頭】
【一方面，他不敢擡頭看，怕自己看到崖壁的經文】
【那些經文，都是一代代青史留名的天驕，研究丹心之後，刻錄在崖壁上】
【那些經文，天花亂墜，精彩絕倫，奇偉瑰麗，便如絕世美人，只要看了，便一眼萬年，沉迷其中】
【另一方面，他不擡頭看，是因爲面對這一代代天驕，一代代青史留名者，他不敢擡頭】
“哦？”
看到這裡，白墨多多少少，也算看懂了。
“丹心這東西，本就是超級高端的仙術，能接觸到這東西的人，就已經萬中無一。
“巨神山的經文，更是刻錄了一代代絕世天驕的研究成果，精彩誘人，也複雜繁瑣。
“一旦着迷，就會嘔心瀝血，直到油盡燈枯，直到耗盡心力，這樣麼？”
白墨皺皺眉頭。
他倒很想到那所謂的巨神山去看看。
可惜了，那座山經歷文明覆滅的浩劫，夠嗆能留到今天。
“可……青月丹宮的巨咚仙人，豈不也一個樣？
“也……肉包子打狗了？”
……
“大家都多吃點！
“補充下營養，填滿了腸胃，給自己壓壓驚！
“媽的，昨天那一茬，可嚇死我了。”
飯店裡，楊盞抓着一隻雞腿，大聲招呼同學們。
一桌子同學說說笑笑，也紛紛吃得不亦樂乎。
萬博城湊到白墨肩旁，正繪聲繪色講昨夜的遭遇。
“……當時大家夥兒都嚇壞了，幸虧楊盞那臺車能遠程召喚！
“我們估摸着，當時應該也遇上歹徒了，但是那臺車，把歹徒唬住了……”
白墨一邊聽，一邊喝着葡萄酒，表情古怪。
最近這些天，總聽到這車的消息，亂七八糟各種各樣消息，他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倒是他懷裡的狐狸徒弟豆沙球，一邊啃着炸雞，一邊瞪大眼睛，豎起耳朵，聽得津津有味，不亦樂乎！
“嗷嗷嗷！”
時而出聲應和，非常開心的樣子。
“聽說後面，還發生了一起烏龍事件。
“西州boss的真車，去現場了！哈哈哈哈！
“幾個歹徒以爲是假的，結果衝上去，被碾死一地。
“從今往後，這個車更唬人了。
“就像那個……額……酒器花，它到處都是，但是誰也分不清它的真假，哈哈哈哈！”
同學們都聊的很開心。
白墨即便聽膩了，也只好跟着一起聽。
便見雛棉也掏出手機，展示自己收藏的短視頻。
“看這幾個，都是車主拍的，越野視頻！
“好帥啊！”
同學們紛紛起身，湊過來看。
便見一條條視頻，都是些跋山涉水，爬坡衝沙。
白墨不太感興趣。
豆沙球抓着雞腿，探着腦袋，看到這幾個視頻，再看看同學們興奮的臉。
“嗷？”
少見多怪了吧？
狐狸山的正版車，爬個八九十度的坡，輕踩油門就慢慢上去了。
哪用得着這麼費勁？
楊盞看了一會兒，也輕聲冷哼。
“這都沒啥。
“越野又不是啥新活兒。
“像我那樣，用這車驚退歹徒，纔是真正最驚豔的打開方式！”
一羣人說着笑着，又劃到下一條視頻。
看了一會兒，萬博城猛然驚呼。
“臥槽，這樣也行？”
楊盞把腦袋探過去，看了一遍。
“臥槽，這樣也行？
“我的車……好像沒這功能啊？
“我打電話問問銷售。”
豆沙球站在師父肩膀，也瞪大眼睛，看了一遍那視頻。
“嗷？”
卻見視頻中，形似狐狸山越野車的古怪汽車，衝向一米多高的山石斷崖！
在即將撞上之前，竟是猛然跳起，“嗖”的一聲，猶如虎跳，整臺車跳了上去！
“這是怎麼實現的？”
“臥槽電磁懸架？”
“得是多大力氣的電磁懸架啊？”
同學們的驚呼聲中，豆沙球兩眼放光，默默把這畫面記住，準備回去和造車工坊的師兄弟們說說！
白墨看完這視頻，也感覺很驚奇。
“這車，得有三噸多重吧？
“多大的力氣，能讓它跳起來？
“車架、輪胎，都遭得住？”
仙委會的汽車研究院，已經這麼牛了？
旁邊的楊盞，表情古怪聽着電話。
“哦……
“行……
“好的好的……
“嗯。”
他掛斷電話。
“邪了門了，這不是汽車研究院的產品！
“好像是民間改裝出來的？
“不止我們被驚到，汽車研究院也被驚到，正在調查這民間大神呢！”
包廂裡，同學們更是紛紛唏噓。
“不得了不得了。”
“民間有高手啊。”
“這要是請到仙委會去，又是一大助力！”
便在此時，楊盞的電話又響起來，赫然是賣車的銷售。
他連忙接通，便聽那頭傳來哭笑不得的聲音。
“喂？楊少，事情查清楚了。
“這臺會跳的車……額，確實是民間愛好者的作品。
“這位愛好者，喜歡這款車，但又買不起。
“所以，他自己，額……造了一個模型。
“沒錯，那個會跳的車，其實是模型，只有三十釐米長，二十釐米高……”
楊盞電話聲音很大，包廂裡同學們，都隱隱約約聽到。
一張張臉都僵住。
一個個的表情，都哭笑不得。
……
呼……嗚……
現世的午餐時間，對應夢境的黑夜。
狂風灌進漆黑的大殿。
鵲師古仙坐在椅子上，拿着徒弟的手機，看到新聞報道，看到圖片上的牛蹄山，坑坑窪窪藍歪歪，所有的斷壁殘垣都被挖了個乾乾淨淨。
看到報道的文字。
【……目前仙委會已經掌握剋制夢境外溢的方法……】
【……在此向大家介紹遭遇夢境外溢時的自救技巧……】
又看到蛇象王侯送來的帛書。
【廢物】
【事情被你辦砸了】
【你這種蠢蛋，也配叫仙人？】
筆畫凌亂狂風，力透紙背，似乎能看出蛇象王侯落筆時滿懷的怒火！
鵲師古仙皺着眉頭，滿臉漲紅，鼻孔噴氣。
“哼！
“他媽的，這也能怪到我頭上？”
她身後，送信的弟子瑟瑟縮縮，噤若寒蟬，儘量收窄了膀子，低下去頭顱，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鵲師古仙“嘶啦”幾下，把蛇象王侯罵人的帛書撕成粉碎。
“這蠢東西，他媽的還專門寫信罵我？
“哼，真是下頭！”
一邊罵人，她又想起自己送去現世的一堆建築垃圾，還有一大坨銅板。
“那些東西，都被西州boss弄去了？”
建築垃圾倒是無所謂。
可那坨銅板，小山一樣，成千上萬塊銅板……
“額……倒也沒所謂。
“呵呵。”
她回想起來了，那些銅板上記載的內容，也都是垃圾，沒有什麼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