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漪珠放下了邊緣略粗的瓷勺子,便把那一小碗兒芝麻餡兒的元宵兒推到了公羊妤面前。
公羊妤也毫不客氣地收下,一勺子舀了兩個元宵,眯着眼睛笑眯眯地看遠處一個走花的澄亮亮的燈籠。
“廣毓殿裡是有做元宵的,自然也有芝麻餡兒,裡面也夾了花生碎的。你爲什麼非要跑來山下吃?”江漪珠瞄了一眼那燈籠,目光又轉回來瞧着公羊妤。
“這家的元宵好吃嘛,”公羊妤一口吃下兩個元宵,芝麻餡兒裡包着的白糖化在嗓子眼裡頭,甜滋滋的蜜味,襯得燈火色更暖了,“正月十五嘛,就是應該下山來玩兒的,您都多少年沒下山了?廣毓殿冷冷清清,着實無聊的很,作爲一個上慈下孝的好徒兒,我是不忍心您在廣毓殿裡守着孤燈燭火過元宵的。”
江漪珠想着,上次她來看花燈時,燈花還是沒有這般多的花樣,這家的元宵,裡面還沒放花生碎,身邊兒也不是這兩個人。
她看了眼蕭易寒,又擡頭看了眼這樣圓的月,那樣的淺黃色像是燃到一半的紅蠟的融融顏色。
蕭易寒也是笑眯眯的,他和公羊妤講什麼叫“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公羊妤聽得神往,蕭易寒瞧着她這個樣子好笑,用手指戳戳她的頭,調笑道:“你以後不會也和哪家的公子約着元夜相見,然後在那地方苦等,結果人沒等來,卻發現你那樣放在心上的約定卻是……”
公羊妤耳根子一下子就紅了,惱羞成怒,手忙腳亂地吞掉最後一個元宵,嚷了句:“不會纔不會!”便乾脆別過頭去不理蕭易寒了。
江漪珠看着公羊妤,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口麥茶才悠悠地說道:“你淨與她瞎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蕭易寒擡頭看江漪珠,目光相接的一瞬間卻落下眼皮去,嘴角重新攢出一個溫柔的笑。
“當是我錯了還不成嗎?”蕭易寒看向一邊兒那個走花的燈花,遙遙指着問公羊妤:“你喜歡那個不是?”
公羊妤仍不搭理他,只是向江漪珠身邊挪過去。
蕭易寒還是笑着,見她沒接下句,也就索性不再說其他。
“宮主,河邊有個放水燈的地方,正好不知道等會兒要去哪裡,”蕭易寒站起身來,瞄一眼公羊妤,“我剛纔見着有個錦鯉似得水燈……”
“我纔不稀罕,揚州正月十五的水燈還有鸞鳥樣子的呢。”公羊妤小聲嘟囔,又往江漪珠身邊挪了挪。
江漪珠嘴角勾起了一抹那樣不易察覺的弧度,眼底漾起了笑意。
蕭易寒倒也算是機靈。
公羊妤和江漪珠向河邊走去的時候,蕭易寒故意藉口給公羊妤買糖人兒去,叫江漪珠和公羊妤在河邊兒等他,自己卻向買花燈的白鬍子老頭兒買下了那盞燈花。
確實是盞漂亮的燈,那花頁在燭火的融融暖氣和暖光下緩緩轉着,十二月花神的像便一面一面轉着,映出的光便多了幾分彩色斑斕。
也不算多貴的價錢,蕭易寒正嘆着邊走邊嘆自己小時候沒有那樣好看的花樣,路過一個買釵環首飾的攤子時,目光掠過一支刻梅花的玉簪子時候,他停下了腳。
那樣細白的玉質即使是在燕京城裡也是少見吧。
白的像是那天夜裡渡了一層銀霜的綠萼梅。
賣簪子的是個姑娘,她斗笠上的月白麪紗柔柔地垂到她腰間那裡,雖看不見她的臉,卻只覺得那姑娘氣質如蘭。
纖纖立於闌珊之中,像是廣玉蘭的影子。
“姑娘,那簪子……”蕭易寒看着那簪子出神,轉身柔聲問那姑娘。
“您要買它?”姑娘搖搖頭,能聽出來她笑了,“這不是價錢多少,這夜這樣熱鬧,問它價錢的人也不在少數,可就是沒一個人把它從我這裡買走的。”
“不知我能否試試?”這話讓蕭易寒頓時又生了幾分好奇,他轉頭問她“姑娘要什麼東西來換這簪子呢?”
“情之一字,”那姑娘的語氣莊重,但聲調卻淡,“您要送給誰?可否與我講講爲什麼?”
蕭易寒怔住了,他怔怔地望那簪子,又怔怔地望那姑娘,半晌,他兀自笑了。
“大概就是,見之不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