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須花白的老郎中弓着身子眯着眼睛在泛黃的紙上寫出幾味藥材,轉身把那張藥方遞給了旁邊的小學童,讓他去按方抓藥。
老郎中把筆擱在一邊兒,看看一邊的江漪珠,又看向旁邊一臉擔憂的蕭易寒,頓時便擰緊了眉頭,責怪道:“現在你們年輕人,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天天在外頭花天酒地的,令正①有什麼病痛都不知道,真是不想話,如果早些來,哪能嚴重到這個程度!”
此言一出,蕭易寒登時便慌了神,趕忙解釋道:“不是……您誤會了……”
“誤會什麼?”老郎中看樣子不想給他解釋的機會,“要是你及時發現哪裡會有這麼嚴重的?你不要蒙我,小夥子啊,聽我一句勸,還是踏踏實實的,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
“她……她……她不是……”
“她這病一好,我看你還是痛改前非吧,到老你才明白,外頭那些都不什麼好東西。”
“我……我……我不是……”
“你看,你還不承認了不成?你再這樣下去,人家姑娘會傷心的。”
這老伯到底有沒有聽人解釋……
這樣下去不行,與他在節骨眼上辯論自己肯定不是他主觀臆斷的對手。
蕭易寒稍微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之後無比冷靜地與他說道:“是這樣的,這位姑娘她並不是……”
“蕭兄啊,你就聽人一句勸吧,昨晚梨花兒還和我說你答應給人家帶支玉簪子。你說說,嫂夫人都成這模樣了,你還嘴犟什麼?依我看,嫂夫人不比那些姑娘們樣貌差到哪裡去,你就安生一點吧。”
這是百里調笙的聲音。
他在旁邊倚着牆,“語重心長”地勸着蕭易寒,一臉沉重惋惜,連他自己都快要信了他剛纔說的話。
說的和真的一樣!
方纔他一直在憋笑,好生辛苦。
蕭易寒頓時被這一番話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也顧不得解釋了,他嘴角抽搐,一臉苦大仇深樣地看向百里調笙,恨不得當時就扒了他的皮。
百里調笙輕笑一聲,得意洋洋。
蕭易寒則一臉黑線,已經放棄“狡辯”。
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老郎中也嘆一口氣,把打包好的藥材遞給了蕭易寒,對他道:“這個藥方,一天三次,量已經分好了,小火慢熬半個時辰左右,喝個七八天就能見好了。她現在就是體力透支,還沒醒,讓她多睡一會兒就好了,不用擔心,這幾天不能着涼。”
蕭易寒應了一聲,也不多言,拿起藥起身就想要趕緊走,他對百里調笙使一個眼色,瞥向江漪珠又看向百里調笙,聲線偏冷。
“過來,幫忙。”
百里調笙撇撇嘴,翻個白眼,轉身抱起江漪珠,把旋宮劍丟給蕭易寒,便和蕭易寒一起走了。
蕭易寒在離開醫館的前一秒鐘還聽見那老郎中說了這麼一句話。
“現在的年輕人呀……真是……”
蕭易寒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百里調笙也聽到了,卻仍是沒臉沒皮地笑着。
此時雖然是正午,但是畢竟剛剛過完年沒有多久,天氣還冷着,縱然有太陽,陽光也是灑下來也是懶洋洋的,抵不住空氣中的涼意,因爲一宿沒睡,蕭易寒也疲倦得很,旁人和他說話都像是隔了一層什麼東西。到底只是念着江漪珠還沒醒,他還是提着一口氣沒放下來,此時冷風一過,他不禁清醒幾分。
其實百里調笙也是倦的,他也看出來蕭易寒的不精神,緣由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他裝作與他開玩笑,讓他清醒清醒罷了。
馬拴在客棧,行囊物什也都在客棧安放好了,所以也不必現場打點一切事物,方便得很。
安頓好江漪珠之後,蕭易寒便坐在牀邊的凳子上,一直看着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看着她那樣的臉色,蕭易寒心裡就愈發氣不打一處而來,半晌,他憤憤地道:“玉生煙是怎麼找到她的?她是怎麼知道她在這裡的?”
“與其說是刻意的,我覺得不如說是巧合。”百里調笙快速地回答。
“你不知道,你在樹林中救下那個五官像是墨妜的姑娘的時候,師妹她曾經注意到旁邊的樹林裡有異動,雖然最後跑出來一頭花鹿,但是我還是懷疑那是個人。怕就是他把這個消息告訴玉生煙的罷。”他凝眉沉思道。
確實,這件事情發生的頗有些古怪,是應該好好推理一下起因原委。
“他們既然要找墨妜似的女孩子,怎麼又要去抓……”蕭易寒看了一眼江漪珠,輕聲問道:“珠兒?”
嘖。
百里調笙一挑眉,笑得不露聲色。
珠兒?
“師妹雖然五官不甚像是師叔,但是自小在她身邊長大,神韻氣質確有六分相似之處。我想,大概劫人那人在沒有完成玉生煙交代的任務而被責罰的時候,死馬當活馬醫說出了師妹的名字,若是玉生煙想要親自把關,在那姑娘家門口看一看師妹也沒什麼奇怪,當她發現師妹就是她一直要報仇的對象的時候,自然就不能放過她了……”百里調笙粗粗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說道。
他說這些的時候,眸中有光,明滅不定。
蕭易寒抿抿嘴,不管事情原委怎樣,他們算是逃過了一劫,如今他只盼着江漪珠早早好過來就是了。
“妤兒的姑母,能掐準我們在哪裡遇難也就罷了,她怎能掐準當年發生了什麼?她又要了結什麼因果?”蕭易寒眸色沉沉,抑住滿腔的怒火。
看着江漪珠,他心疼的緊。
“國師再怎麼說也是老一輩的人,知道也沒什麼奇怪,至於那件事的細節,她怕是從師傅那裡聽來的罷。”百里調笙提到他師傅成簡,心下不免感慨,又想到公羊婉,想起這二人之間的因果,便不想多言,順帶敷衍了過去:“前輩人的恩怨,知道也就罷了,還是不要談論吧。倒是你,你且告訴我,你對師妹……”
頓了頓,他下垂雙眼,輕聲詢問道:“是什麼感情?”
這一語,石沉大海一般,很久的時間,房間裡在沒有任何動靜。
靜的彷彿能聽見三人的呼吸聲。
百里調笙卻不着急,他淡淡地看着蕭易寒。
蕭易寒深深地望着江漪珠,半晌,嘴角攢出一個溫柔的笑。
這笑也在他的眸子裡,那樣溫軟,就像江漪珠昨晚所想的三月暖陽,他眉目間的書卷氣,讓人看了那般舒服,好像千百情深似海的詩句全化在這一個笑容裡。
含情脈脈。
“我喜歡她。”
蕭易寒回答的簡明而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