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停滯，蘇穎棠沒有回話，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如果此時就這麼默默無聲地跑出去，南宮瑾煜一定以爲，自己是討厭他的。
而從他的話語裡，她多多少少聽出了期盼，還有隱隱的那一股失落之感，更蘊含着亦步亦趨的患得患失，似乎只要她說一句“不”，就能聽到玻璃心破碎的聲音。
“好，我可以陪你說話，但是在這兒可以嗎？”她不忍離開，卻也不想讓他見到自己的模樣，只好做出了這樣一個退步。
聽到這話，南宮瑾煜的心中憂喜參半，憂的是不知爲何蘇穎棠不肯面對自己，喜的是，起碼，她並沒有拒絕自己的要求，離自己而去。
總歸結果是好的，南宮瑾煜緊張的心也跟着放鬆了些許。不過仍然有些在意她爲什麼不肯轉過身來看着自己。
“要聊些什麼嗎？”答應了他的請求之後，蘇穎棠卻沒有得到下文的回答，一時間心裡有些慌，故作輕鬆地跟他敞開話題。
“聊聊，我們在哪兒。”心不在焉的南宮瑾煜也隨意地接過話茬。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們是被一個叫東方域的人救了，我剛剛見到了他，估計現在，就是在那懸崖的底下。”看不清南宮瑾煜的面色還有表情，蘇穎棠自以爲他是在開始跟自己閒話家常，便自然地回答。
“東方域？”聽到一個陌生的名字，南宮瑾煜當然要表現出一絲絲的疑惑出來。
“嗯……一個奇怪的人，不過，是他救了我們。”背對着南宮瑾煜點了點頭，蘇穎棠此時已經適應了面對出口說話的這個姿勢。
“嗯。”他對這個東方域並不清楚，南宮瑾煜也不知道該接些什麼話，況且他其實想和蘇穎棠說得並非是這些，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你說他是怎麼救我們的？這懸崖那麼高，況且我們是摔下來的，都不知道怎麼落得地。”聊着聊着，蘇穎棠就來了對東方域的興趣。
其中最大的疑惑和感興趣的地方就是東方域到底是如何將他們從如此高的懸崖墜落下來還毫髮無傷地接住救下？
因爲蘇穎棠在自己得身上檢查了許多遍，也沒看出有什麼傷口，可以說是完整無傷，着實有些詭異之餘，更多的是驚歎。
“嗯，不知道呢。”南宮瑾煜的興致缺缺，他不想和蘇穎棠談論這個他不知道的人，更不喜歡，從她口中聽到別的男人的名字。
然而這份微妙的排斥情緒他卻沒有察覺，只是人的內心是不會欺騙自己的，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就足以表現出了他的不悅。
可看不清楚他表情的蘇穎棠並不知道他不開心了，明明他那句聽起來就是敷衍的話語，定然會讓一般的正常人瞭解對方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的她神經略顯大條，沒有了平日裡的機靈，並無細緻地關注到南宮瑾煜的情感變化。
“我跟你說啊，他這個人看起來很是讓人不爽，尤其是那張笑臉，一看就是不懷好意，我最討厭他的笑容……”
回憶起剛剛和東方域的正面對峙，蘇穎棠就有一種無力地佔下風的挫敗感，着實是讓一直高傲的她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心裡悶悶的，有種棋逢敵手，如臨大敵的微妙感覺。
“蘇穎棠。”
就在蘇穎棠還在跌喋喋不休的時候，南宮瑾煜默默地低垂着頭，凌亂散落的發擋住了他的容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就這麼安靜地聽着自己眼前的女子數落着一個自己未曾相識的男子，心裡那股酸楚不言而喻。
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自己心中那份負面壓抑的情緒，南宮瑾煜垂落在身側的一雙手拳頭緊握，隱隱地帶着一股憤怒，低聲慢慢地喊出了蘇穎棠的名字，制止了她喋喋不休的話語。
“嗯？怎麼了？”忽然被打斷了話語的蘇穎棠愣了一下，但還是始終記得自己不能轉身露臉，僅僅是背對着他疑惑地問了一句。
“我們，說點兒別的好麼？”極力地將心中那份暗潮涌動的不好的情緒給壓了下去，南宮瑾煜企圖轉移話題。
“好吧，你想說些什麼。”點了點頭，蘇穎棠很是有風度地把提出話題的權利讓給了南宮瑾煜。
“我……我們掉下來的時候說的那些話，你還記得嗎？”總算是如願了，不用再從蘇穎棠的口中聽到關於別的男人的話了，也算是舒緩了許多，可一下子要問他談什麼好，他腦子裡不斷浮現的，便是他們一同掉下懸崖時說過的那些話。
他仍舊清楚地記得，然而至今都沒有真正弄懂自己對蘇穎棠的感情，矛盾，很矛盾，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
因爲他偶爾會想起那日在落雪山的人，暴躁的性格和放蕩不羈的話語，和那日在集市裡，蘇穎棠爲了救那個小乞丐而對自己說的語氣一模一樣，若不是模樣相異，南宮瑾煜定然會將兩人認同爲一個人。
“說過的話……
”聞言，蘇穎棠一下就心慌了起來，她不是不記得，只是若是說自己記得了，問她又是個什麼感覺，她要怎麼回答？
說到底也只是個沒有談過戀愛的新手，即便有感覺，也不知道該如何適當地表達出來。
聽她好似在回憶，而且自此沒有了下文，南宮瑾煜稍顯失望，看來蘇穎棠是忘記了，是好是壞？他也不知道，僅僅是心裡覺得有隱隱不暢快。
“忘了嗎？那也罷了……”悠悠地來了一句，話語中盪漾着隱約的失落。
“我……”蘇穎棠語塞，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去和他交流。
如果此時她轉過身來，讓他看到自己的真實模樣，他會怎麼想，會不會，像當初喜歡三姐那樣喜歡自己？
這些種種都是未知數，蘇穎棠不敢去想後果。一個男人僅僅因爲一個女人的模樣喜歡她，等到容顏老去的那一天，便是她被拋棄的那一天。
蘇穎棠不想成爲那個日漸衰老，最終獨守空房的女人，孤獨寂寞，沒有自我。
“如果你不想和我呆着，你就離開吧！我也累了，先休息了。”看着蘇穎棠始終沒有轉過來的後背，南宮瑾煜是徹底地放棄了，也斷定她是不想見到自己。
再想想剛纔她那個勉爲其難的理由，最後還是決定放她走，不爲難她了。
話罷，他把身子正過來，準備躺回石牀上邊，好好地養自己的傷。
從他淡漠的語氣中，蘇穎棠聽出了決然的失落，心中難免不忍，但還是想要問清楚。
“南宮瑾煜，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長得並沒有那麼醜，你會不會喜歡上我。”鼓足勇氣，蘇穎棠顫顫巍巍地問了出口。
一秒，兩秒，三秒……時間一點點地流逝，整個空間裡都安靜地連呼吸聲都能夠聽清楚，卻遲遲沒有響起蘇穎棠想要聽到的那把聲音。
心逐漸化作了灰色，有股冰涼的感覺，是不知道怎麼回答，還是不願回答。
蘇穎棠也不去做追究了，既然沒有答案，那就這樣作罷吧！
心中輕嘆了一聲，她準備想要開口和他道別然後離開，卻在下一秒得到了問題的答案。
“蘇穎棠，我想我喜歡上你了，無關於你的容貌。我也曾經因爲我的身份而去認爲，我應該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當我的王妃，容貌合適，身份合適，當初，你的三姐，靈兒無疑是最合適的，我也認定我喜歡她……”南宮瑾煜一字一句，說得尤爲地慢，低頭做沉思狀，似乎在回憶着過往的事情。
蘇穎棠沒有打斷，而是默默地聽着，想要聽下去，他到底要表達什麼。
“可是越到後邊我才發現，其實我喜歡的，是當初那個在落雪山遇到的刁蠻女子，還真是一段尷尬的相遇，她脾氣火爆，但是那份朦朧中的傾城絕色，真的讓我不能忘卻。我還記得我放了狠話，定然會找到她，但後來並沒有做到。”
頓了頓，南宮瑾煜緩緩地搖了搖頭，輕笑了幾聲，似乎在笑自己的傻。
“我以爲我應該是要討厭這個刁蠻的女子的，畢竟她這麼大言不慚，可後來，我發下她是特別的，最初或許吸引我的是她的容貌，但仔細回憶，那不羈的態度和倔強兇狠的眼神，倒是有幾分有趣……”說到此，他嘴角勾得更深，然，這一部分聽起來，總有種一廂情願的感覺在。
不僅僅如此，還令站在一旁的蘇穎棠微微地錯愣了一下。他說的不就是自己嗎？可他並不知道……
她始終不語，沒有附和，也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仍然是保持着沉默靜靜地聽着他說。
“我喜歡她，喜歡那個刁蠻的女人，她的性格和你一樣，有時候，我會錯認爲，她就是你……我知道，這可能對你是一種傷害，我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歡你，還是因爲她，而喜歡你與她如出一轍的性格。”說到此，南宮瑾煜的心裡多了一分愧疚。
到底，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對蘇穎棠是個什麼感情，似乎已經和那個記憶中朦朧的女子混爲一談了。
“我不想知道這些。”沉默了許久的蘇穎棠，低垂着頭，終於開口接了他的話，悠悠地拋出了這一句，緊接着說道：“我只想問你一句，如果我長得不醜，或者說你腦海裡喜歡着的那個她是個醜八怪，你還會喜歡她嗎？”語氣認真，沒有平日的嬉笑。
“會，我曾經以爲我會在意人的容貌，但是，現在才知道，真正喜歡一個人，不論她美醜與否，只要心還是純真的，那就好了。”蘇穎棠從不畏懼自己的身份，總要和自己作對，和後院裡那些阿諛奉承，諂媚的侍妾們比起來，真實許多。
她不會因爲他的權力和身份而對他忌憚或者恭維，反而表現出最真實的自我，這樣的女子，是他從來沒有見過，也更加吸引着他。
“好，我知道了。”釋懷一笑，那顆懸着的心緩緩地落了下來，蘇穎棠背對着南宮
瑾煜開懷一笑。
雖然聽說男人都喜歡用甜言蜜語來哄騙女人，這是一個魔咒，一個令女人着迷的魔咒。
而另一句話也說得對，戀愛中的女人是傻子，只要是自己喜歡的人說的話，她都願意去相信。
蘇穎棠此時此刻便是這樣的一副狀態。無聲而甜蜜地笑着，就像是一個幸福的小女人。
“你還不走嗎？”
然而，就在蘇穎棠滿心歡喜的時候，身後的南宮瑾煜卻不識趣地打斷了她的快樂，還說着猶似驅趕她的話語，頓時讓她很是不滿。
“你真的是要我走嗎？別後悔啊！”背對着他叉着腰，蘇穎棠佯裝生氣地說道。
“我……不是你想着要離開的嗎？”聽到蘇穎棠近似發怒的話語，南宮瑾煜擡起茫然的眼神來看着瘦弱依舊的背影，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麼想。
果然女人心海底針，男人永遠難猜透女人的想法，因爲他們之間的頻道，很難調到一起。
“南宮瑾煜，你等會兒，看清楚我，好麼？”怒火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句令南宮瑾煜摸不着頭腦的話語。
“額，嗯……”不明所以地應着，緊皺着眉頭，南宮瑾煜緊緊地盯着蘇穎棠的後背，一刻也不敢放鬆，就害怕錯過了什麼。
深呼吸了一口氣，蘇穎棠調整了一下自己緊張到胡亂“撲通”的心，緩緩地轉過身來。
看着她逐漸移動的身子，不知爲何，南宮瑾煜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害怕一聲不和諧的聲音，就打破了這樣一份緊張的時刻。
時間就像被放慢了好幾倍的速度流逝着，蘇穎棠的動作緩慢到令人恨不得調成快進的速度。
最初是披散下來的烏黑的髮絲擋住的側臉，看不清什麼，她瘦弱的身姿看起來如此地弱不禁風，讓南宮瑾煜有種似乎她要倒下的錯覺一般，想要忍住身上的傷口去扶住她的身子，保護她不受一丁點兒的傷害。
緊接着，她側臉雪白的肌膚慢慢呈現在了眼前，從側臉到正臉，烏黑明亮的雙眼，及腰的長髮，嫣紅的薄脣，微微上揚的嘴角，以及那迷人的酒窩，連着背後最自然的景物，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副美妙的畫卷。
這一刻的時間恍若靜止了一把，南宮瑾煜錯愕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事情，不敢置信地看着蘇穎棠，她的面孔變得陌生卻又熟悉，和腦海裡那日日思念的模糊的影子逐漸重疊，最終變作了一個人。
“滴答滴答”，耳邊傳來的是身後流水滴落在池中水面發出的清脆的聲音，打破了這一份寧靜，也將南宮瑾煜的思緒從錯愕中拉了回來。
“你……”這不就是自己夢裡念着的人嗎？沒有了迷霧的籠罩，徹底地看清了朦朧之下那張清晰的面孔，竟是如此的傾城絕豔，確實是令南宮瑾煜始料未及。
他曾經想過她會有多美，應該是美到令人無法相信，美到讓他失魂落魄，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她美得，不似是這人間的靈魂，而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精靈，對，精靈，不是仙女。
因爲她不溫柔，卻十分地靈動。
再次見到自己夢中的人，南宮瑾煜實在是想不出什麼說辭來，好像再次見面，但明明兩人相處已久，該怎麼去開場，真的不知所措，只是覺得，一切都是緣分，如此奇妙。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只能做那樣醜陋的僞裝。”看着南宮瑾煜驚愕的模樣，蘇穎棠竟有些不好意思，白如雪的臉上沾染了一抹桃紅，眼神閃爍，雙手放到了背後，像個小女生一般含羞地站在那裡，用軟糯的聲音解釋自己扮醜的原因。
“苦衷……嗎？”雖不瞭解她有什麼原因理由，可聽到她說她的醜陋是僞裝的，她一直在欺騙自己，但是他一點兒也不生氣，或者說，他現在的心裡，早就歡喜得不得了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但是，我真的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從一開始她就什麼都知道，而別人卻什麼都不知道，難免會讓人有種被矇在鼓裡的不舒適，因此蘇穎棠想要向他道歉。
“……”他並沒有怪她，但他現在更希望，蘇穎棠能夠和他分享秘密，也希望，能夠幫助她什麼。
“你生氣了嗎？”見他沉默不語，蘇穎棠心中有些擔心，害怕他是生氣了，走近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詢問。
“能告訴我，什麼原因嗎？”既然蘇穎棠沒有表明要說的意願，南宮瑾煜只能厚着臉皮問出來了。
“我……對不起，其實我也不清楚，我可以告訴你過程，但是也希望，如果我們離開了這個地方以後，你能幫我保密，我還需要維持那個醜陋的模樣，因爲，時機還沒到，可以嗎？”蘇穎棠沒有支支吾吾地避諱，而是大方地承認，但同時也希望南宮瑾煜能夠爲自己保密。
雖然其實蘇穎棠也不大明白問題的嚴重性，但一向行事謹慎的她，不想有任何差錯，任何意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