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感同身受
屏風後,入目便是一張韭蘚籂?旁邊的小几上燃着安神香,嫋嫋而起,香氣沉馥.
而半躺半坐在羅漢牀上的人,是一位頭髮銀白的老人,身上搭着厚厚的毯子,形容憔悴,但一雙眼睛卻分外的湛湛有神.雖然消瘦,但卻輪廓分明的臉上,似乎還依稀可見年輕時的英武不凡.
這是……
落銀只片刻便記了起來,這位老人是誰.
";民女見過國公大人.";落銀忙屈膝行禮.
";咳咳……不必多禮,快,快快起來吧.";白世錦微微起了些身,朝落銀說道.
";謝國公大人.";縱然眼前的老人和藹可親,但落銀仍舊不敢鬆怠,起身垂首站在了一旁,這時,卻覺察到有另外一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滿含着打量的意味.
落銀忍住沒有擡頭.
在白世錦的授意下,丫鬟搬來了一張矮鼓凳.
";葉姑娘請坐吧.";
落銀聽到這聲音,是從白世錦身邊傳過來的.
這是一道帶着儒雅之氣的中年男子的聲音.
落銀頷首落座,雙手疊在膝上,脊背挺得筆直,頭卻規規矩矩的微垂着.
";今日父親與我,貿然地讓葉姑娘過來……若是有得罪的地方,還請葉姑娘勿要見怪.";中年男子又說了話,通過這句話可知他同白世錦,乃是父子的關係.
落銀不由地心道,白家是也不愧爲赫赫有名的大世家,個個都如此有禮,這句話雖然聽着簡單,但口氣裡,卻絲毫都沒有看低人的意味.
落銀想的沒錯兒,這說話的人的確是白世錦唯一的兒子,名叫白景亭,現任禮部尚書一職.
";白大人言重了.";落銀雖是不知他的身份.但既爲國公之子,不管是閒職還是正職,是都得有官位在身的,喊句大人.總歸不會出錯.
白景亭又細細的打量了她片刻.
";咳咳咳……";白世錦忽然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每一次咳嗽,似乎都震的心肺俱裂.
白景亭忙地命丫鬟端茶,自己則也上前爲父親撫背,他的掌心裡似乎注入了內力,用其來爲白世錦平復着體內紊亂的氣息.然而收效卻是甚微,白世錦似乎咳嗽的更加厲害了,他搖頭對白景亭道:";不必了……咳咳……無用的,咳咳咳……";
他自己的病,自己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
白景亭卻不依.手中的內力凝聚的越發渾厚起來.
落銀雖是不懂這些,但覺得這種病,一味的壓制總歸不是個辦法,到時候爆發起來只怕更爲嚴重,她掃了一眼四下.忙道:";不如將這幾扇窗子打開,通一通風罷?";
";這哪裡行?";白世錦和白景亭未有來得及說話,一側的丫鬟就開始搖頭,";葉姑娘只怕有所不知,老爺這病,可萬不能吹風.";
";現如今外頭並沒什麼大風,而且今日氣溫適宜.";落銀儘量地解釋着道:";打開窗子.可以讓這裡頭的空氣流通交換一番,這房中的安神香雖然是有安神的作用,但久了不通風,同樣會因太爲濃烈而產生反的效果.";
";這……";丫鬟聽她說的頭頭是道,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這時,就見白景亭猶豫了一番.而後命令道:";就依葉姑娘的話,將窗子打開吧.";
";是.";丫鬟應命而去.
隨着窗子被推開,漸漸的,周圍的空氣也變得流暢了起來.
船外青山綠湖的氣息,夾帶着郊外春日裡特有的清氣.一點點地注入了進來.
得以呼吸到這清新的空氣,白世錦的咳喘漸漸地平復了起來.
白景亭眼睛一亮,";葉姑娘這法子果真有效……";
只當咳嗽不能吹風,卻不知開幾扇窗,便能有這等奇效.
";冷風是吹不得,但只要不直接接觸,通一通風是沒有壞處的.";落銀看了眼香爐,又道:";而且國公大人患有咳喘,這等香氣過於濃烈的香爐,還是少燃爲妙.方纔經過底樓,發現廳中燃着的菩提葉便極好,既可安神又無太濃重的氣味.";
也不知怎地,落銀不自覺的,就會爲眼前的白世錦擔心着,換做平時,她怎會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去說這麼多話.
";葉姑娘見識果真是獨到.";白景亭欣然應下,打算回去就將白世錦房間裡的香爐都給撤換掉.
白世錦這邊已經差不多完全止住了咳嗽,臉色也漸漸地趨於正常,白景亭退回了原位,白世錦則是在丫鬟的服侍下,吃下了半盞熱茶.
";真是多虧葉姑娘細心……";總歸方纔是經歷了一場劇烈的咳嗽,白世錦的聲音越發的沙啞了起來,但不難發現其中帶着幾絲笑意.
";舉手之勞罷了.";
白景亭看了白世錦一眼,白世錦衝他微微一點頭.
這個細微的溝通,碰巧卻是落在了落銀的眼中,不由地,方又想起了今日白國公請自己過來,到底所爲何事?看這情況,顯然不會是讓她來泡茶的了.
";實不相瞞,父親那日從百儒宴.,見到了葉姑娘你,回去之後心便壓下了一件事情.";白景亭目光不離落銀,分明是在打量,但偏偏又不會讓人覺得冒昧.這人身上的氣質,倒是儒雅的十分罕見.
落銀聽罷疑惑卻是更重,";白大人不如直說吧,晚輩洗耳恭聽.";
聽得她這口氣裡帶有的三分爽氣,白世錦不禁有些激動……這股氣質,與鶯歌實在太過相似.
";我的父親皆是覺得,葉姑娘同……一位故人,十分的神似.";白景亭思襯着言辭,不敢太過貿然,便試探地問道:";葉姑娘早前可曾來過樂寧?";
落銀誠然答道:";並無,晚輩這不單單是第一次來到樂寧,更是第一次來夏國.";
第一次來樂寧……白景亭微微皺了眉,這姑娘的表情,根本不似說謊,而且她顯然也沒有要說謊的必要.
白世錦的想法卻不同,或許是鶯歌輾轉去了夏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姑娘當真不認得一個叫做白鶯歌的人?";白世錦聲音十分的微弱,顯然不太適合開口說話,但仍舊是迫不及待的出聲詢問.
白鶯歌?
又是白鶯歌嗎?
落銀隱約記得,上次百儒宴散宴之時,白世錦就曾經問過她,今日大費周折地將她請來,原來還是爲了此事.
看來這個人,對白家父子而言,似乎不單單是像白景亭方纔所說的‘故人’那麼簡單.
可她真的不認識這個人,而且連聽說,都不曾聽說過哪怕一次.
等等……
方纔白景亭說……她與這個叫做白鶯歌的故人,十分神似?!
莫不是覺得她跟白鶯歌之間,有什麼關係不成?
落銀忽然想起,葉六郎曾經同她說過,她的生母,乃是夏國人氏.
想到一個可能,落銀的臉色不禁驀然一變.
她素來的喜歡聯想諸多,更何況這二者之間的聯繫實在太過巧合.
";怎麼,葉姑娘想起什麼來了嗎?";白景亭見她臉色幾經起伏,忙地問道.
";並無.";落銀搖了頭,";晚輩確實不曾認識一個叫做白鶯歌的人.";
現在一切還不能確定,說不定真的是巧合罷了,這白鶯歌既然對白家父子二人來說這麼重要,她總不能在不確定的情況下,就給人肯定的答案.
不如,等她回去跟葉六郎問一問,有關她生母的一些事情.
如果她的生母真的跟白國公府有什麼聯繫的話,葉六郎定當是該知道的.
雖然之前已經問過一遍,但此刻再一次聽到落銀說不認識,白世錦的臉色,還是頓時頹然了起來.
其實,百儒宴過後,他就已經讓人暗下打聽過關於落銀的背景了,說是家中父母雙全,還有個胞弟,但通過探子回報的信息來看,葉家如今的主母,同鶯歌的樣貌和性格,根本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白世錦的信心就已然削弱了一大半.
只是,他還是不願意死心,還是想再請落銀出來再親自問一問.
或許,真的只是湊巧有幾分相似罷了,這天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
白世錦滿臉悵然地閉上了眼睛,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落銀見老人這副落寞的表情,心下也有幾分莫名的苦澀和同情.
而且,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就算白世錦口中的白鶯歌,當真是她的生母,這對他們來說,顯然也不會是個好消息……畢竟,她的生母早在生下她的時候,便難產而死了.
思及此處,落銀心底不禁一陣複雜.
";真的是冒昧了.";白景亭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對着落銀儒雅溫厚的一笑,";今日讓葉姑娘前來,實在麻煩了.";
";不打緊.";落銀輕輕搖了頭.
白世錦的臉色,卻是越來越沉寂,猶如一潭死水一般,毫無生氣,卻又似帶着濃厚的絕望.
落銀不敢再看他的神色,因爲,她竟會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情緒.
氣氛一時間有辛默.
白景亭又說了一陣客氣的寒暄.
最後,當落銀即將被丫鬟送出去的時候,白世錦卻忽然開口說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