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少下意識的拿手去遮臉，我握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
我怔怔的望着他的臉，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形容我內心受到的震動，我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凌少自嘲的笑了笑，笑容裡止不住的苦澀，“是不是很醜？”
我輕輕搖頭，“不醜。”
“你呀，哄我呢。”
他微微偏着頭，下意識的把完好的那一邊臉對着我，不想讓我看見另一邊。
我的眼淚不知爲何，倏地就下來了，洶涌而出，跟黃河決堤一樣，忍都忍不住。
他伸出手，溫柔的拭去我的眼淚，“別哭了。都過去了。”
對他來說過去了，對我來說，沒有過去。
我慢慢伸出手，捧着他的臉，輕輕轉過來，看着那被他刻意隱藏的半張臉。
其實，這半張臉上的疤痕，並沒有第一眼看見時那麼觸目驚心。
眼睛下面，到耳朵邊的位置，有一片微微起伏的疤痕，我的半個手掌那麼大，不像刀傷。也不像槍傷，像是燒傷。
“怎麼回事？怎麼會受傷的？”
我溫柔的撫摸着他的疤痕，原本完美無缺的人，因爲這疤痕，有了缺憾，可在我心裡。他還是我的阿琛，我深愛的男人。
“沒什麼，小事情而已。”
儘管凌少看起來滿不在乎，可我知道他其實很介意這片疤痕，他對自己要求很高，事事要求完美。出門在外，衣着講究，無時無刻不保持着高貴優雅的風姿。
“告訴我，怎麼受傷的？怎麼會傷成這樣？”
我撫摸着傷痕，心裡隱隱作痛，好像有千萬根細小的牛毛針，輕輕的扎進去，看不見傷口，可是能讓你感覺到那種密密麻麻，揮之不去的疼痛。
“沒事了，都過去了。”
凌少握住我的手，放至脣邊輕輕吻了吻，又拿臉貼着我的手心，親暱的蹭着。
我的眼淚再次下來了，凌少嘆息一聲，輕輕擁我入懷，“別哭了，不疼，沒你生小斐的時候疼。”
我擡起頭，淚眼迷濛的看着他，“你都知道？”
“我知道，我聽說了，那時候我也在動手術，聽到這個消息時。差點就忍不住衝出醫院，回來找你，可我動不了，我連回來看你的力氣都沒有。”
動手術？他那時候動手術？
我生寶寶的那天，正是‘凌少’葬禮的那一天，也是飛機出事的第三天。
難道他的傷，是因爲飛機失事嗎？
我問出了心底的疑問，凌少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是！”
“你事先沒有察覺有問題嗎？”
“這件事說來話長，我也做足了準備，檢查了好幾遍飛機。飛機沒有任何問題，沒想到的是飛行員的家人早就被綁架了，飛行員被逼迫着在身上藏了炸藥，炸了飛機，幸好關鍵時刻，阿海看出飛行員不對勁。一邊把飛行包塞給我，把我推出飛機，一邊去控制飛行員，但是……”
但是爆炸發生了，凌少還是被爆炸的餘波炸傷了，我能想象當時的場景有多麼驚心動魄。也能想象得到凌少當時受的傷有多重。
我想到一個問題，“那，阿海呢？”
凌少沉默了，眼眶泛紅，握着我的手的手陡然收緊，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阿海把凌少推出飛機，凌少雖然受傷嚴重，但保住了一條命，可是阿海自己沒有逃過去。
不知道鄭大哥知道這個消息，會有多難過，雖然他一直以爲阿海和凌少已經死了。
可如果他知道。阿海是爲了救凌少，犧牲了自己，不知他有多難受？阿海本來可以自己逃的，他沒有。
我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那時候在太平間看到假凌少的屍體時，我知道那具屍體是假的，我以爲凌少沒有出事，阿海一定也不會出事的，凌少那麼聰明，那架飛機上坐的一定是替身，沒想到不是。
“別難過了，都過去了。”
凌少溫柔的安慰着我。可我們都知道，不會過去的，逝去的人，會永遠活在我們心裡。
可是，他們既然爲了我們能平安活下去，而犧牲了自己。那麼，我們就要爲了他們，好好的活下去，不要辜負他們的期望。
“阿琛，你身上還有傷嗎？除了臉上這一塊，身上還有嗎？”
我下意識的便要扒開凌少的衣服看。凌少抓住我的手，笑道，“小狐狸，這裡雖然僻靜，但也說不定會有人來，別這麼大膽。”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看一下你……”
“我知道，我看你難過，逗你開心呢，沒有，我身上沒有傷，你不用看了，就臉上這一塊，真是不湊巧，就傷在這裡，運氣不好，毀容了。”
凌少笑嘻嘻道，我知道他在故意讓我開心，才說得這麼輕描淡寫。
我眼睛裡蓄滿淚水，臉上卻努力露出微笑，目不轉睛的看着他，“沒關係，阿琛永遠那麼英俊帥氣，讓人怦然心動。”
他曾經說過他從來不騙我。可我沒想到的是，他騙我了。
臉上的那一小塊傷疤，只是九牛一毛，他一大半身體，都是疤痕，爆炸太恐怖了。他被爆炸的餘波衝到的那半片身體，都被燒傷了，燒焦了，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
等我知道真相，看見他身上一大片一大片的疤痕時，哭得心都要碎了。
那時候的他，抱緊了我，輕聲安慰着我，他說，活着已是最好的。
是啊，活着纔是最好的，能活下來。已經是上天恩賜。
“那小狐狸，會不會因爲我毀容了，就不愛我了呢？”
他在逗我，我淚眼迷濛的白了他一眼，笑嘻嘻道，“當然……愛！一輩子都愛！特別特別的愛！你別想逃！”
“我還想着萬一小狐狸嫌棄我變醜了，不愛我了，我就去整容呢，把這疤痕整掉。”
“聽說可以激光祛疤，對身體健康沒傷害的話，就去做吧，有傷害的話，就不用做了，這樣也挺好，省得你長太好，到處招蜂惹蝶，我可不放心。”
我說着玩笑話，想讓我們之間的氣氛輕鬆一點。
太沉重了。心裡沉甸甸的，像壓了塊巨大的石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只覺得胸口發悶，呼吸不暢。
“既然小狐狸這麼擔心招蜂惹蝶這事，那我就不去弄了。就頂着這半張臉的疤吧。”
“能弄掉，還是去弄掉的好。”
我輕輕摸着他臉上的疤痕，那疤痕已經癒合了，可我仍能感覺到當時他承受的痛苦。
“別難過了，都過去了。”
他溫柔的吻了吻我的眉心，緊緊的抱我入懷。下巴輕輕蹭着我頭頂的頭髮。
“你臉上有疤，我肚子上也有疤，我們挺配的。”
我窩在他懷裡，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只覺得之前那股淡淡的菸草味，濃烈了許多。想來他一個人時，會抽很多煙。
他的心跳一如既往的強勁有力，讓我安心。
我的臉輕輕蹭了蹭他的胸膛，輕聲問道，“阿琛，你見過寶寶沒有？”
“見過了。”
他輕聲道，我笑了笑，“也對，你就躲在樹林裡，我們推着寶寶經過的時候，你一定看見了。”
“不是現在，是以前就見過了。”
啊？
我驚訝的擡起頭來，“什麼時候？”
凌少還沒開口，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是那個時候嗎？”
凌少含笑看着我，“想到了？我就知道你能感覺到。”
原來那時候，我的感覺沒有出錯，他真的躲在暗處，偷偷在看我，原來那不是我的幻覺。
那樣的目光，太熟悉了，溫柔而專注，心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