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臥房到浴室，從浴室到小書房，這一晚，我一直在這個房間裡流連。
好像空氣裡還漂浮着凌少的氣息，好像他從不曾離開，他會突然開門回來，會對我說：“小狐狸，我回來了。”
他會在我洗澡，看書，聽歌時，突然出現，湊上來深深淺淺的吻我。
我坐在沙發上，這裡是我們常依偎在一起的地方，我等着他出現，可是，他一直沒有。
空氣裡，他的氣息越來越淡，最後消散了個乾淨徹底，我的眼淚終於落下來。
在這個萬籟俱寂的深夜，窗戶外面的花園裡，早已經荒蕪。野草叢生，暗黃微弱的路燈的光芒，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其餘的全籠罩着沉沉的黑暗之中，就好像我和阿琛的未來，凌家的未來，暗沉沉的。看不見一點希望和光芒。
肚子裡的孩子輕輕踢着我的肚皮，把薄薄的肚皮踹出一個又一個的包。
我擦去眼淚，上牀休息。
這一晚，我心中有事，睡得很不安穩，一晚上醒了很多次。
最後，我下了一個決定，這才靜下心來，安穩的睡了過去。
天一亮，我便醒了過來，起牀洗漱。
下了二樓，看見三爺站在老爺子房間門口，看見我，三爺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其實，他不叫我過去，我今早也有事情和老爺子說。
“老爺子醒了嗎？精神怎麼樣？”
我輕聲問道，生怕聲音太大，吵着老爺子。
“已經醒了半個小時了，精神好多了，老爺子想見你，特意讓我在這守着你，看見你下來就叫你過來。”
三爺沉聲說道。
我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三爺去敲門叫我就行了，讓老爺子久等，我這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老爺子吩咐了，不讓我吵醒你，就在這守着你就行了，你要是醒了，會下樓的。”
老爺子的貼心，讓我心裡熱乎乎的，特別的感動。
三爺先推開門，再請我進去。
一進去，便看見老爺子坐在牀上，精神比昨天好了許多，三爺沒故意說好話安慰我。
看見我進來，老爺子朝我招了招手，動作也不像昨天那麼虛弱無力，昨天可真是把我嚇壞了，總有種他要一睡不起的感覺。
“昨晚休息好嗎？”
老爺子慈愛溫和的問我，我乖巧的答道，“挺好的。”
老爺子溫和而不失銳利的眼神在我臉上閃過，“黑眼圈都出來了，還騙我呢，當我老了糊塗了，眼睛就看不清楚了？”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老爺子嘆息一聲，“我知道你心裡有事。一定會睡不安穩的，不過，豔豔你不用擔心，一切有我在呢，我這把骨頭雖然老了，但別人想打垮它，還是沒那麼容易的。”
我默然片刻，斟酌再三，還是決定把我昨晚做的決定跟老爺子說一說。
老爺子一聽，臉色頓時就變了，“你要回去？那裡那麼危險！你居然想回去？不行！你就安心在這裡住着，哪裡也不許去！”
老爺子斷然拒絕，語氣嚴厲得很，看我的眼神。彷彿我在胡鬧一樣。
我昨晚想了半夜，一直睡不安穩，最後決定回會所。
“老爺子，那裡的確魚龍混雜，不太安全，可在凌家大宅就真的絕對安全了嗎？”
我的問題讓老爺子沉默了，過了足足一兩分鐘。他才沉聲道，“總之，你別擔心這個問題，我會保護好你和孩子的！”
老爺子的心意，我很感動，可是，這件事。不是老爺子能扛得下來的。
我望着老爺子蒼老的臉，心中酸澀異常，默然片刻，緩緩開口，“我知道老爺子的打算是讓凌家如季家一樣，龜縮起來，可是，老爺子，我們和季家不一樣，季家沒有繼承人，一個家族後繼無人，相當於廢了，林少奶奶因此才懶得費精力在季家身上，可凌家不同。就算阿琛出事了，阿瑋還在，我肚子裡這個還在，林少奶奶不會放過凌家的，誰都知道，斬草不除根，如縱虎歸山。”
老爺子蒼老幹涸的脣，抿得緊緊的，眼睛裡光芒浮沉，忽明忽暗，我知道他懂了我的意思。
我繼續說道，“林少奶奶一直以爲，我肚子裡這個孩子是客人的，她一直想讓我生下來氣阿琛。現在阿琛出事了，林少奶奶這一步棋相當於廢了，如果她現在又知道這個孩子是阿琛的，知道我和阿琛聯手騙她，你說以她瘋狂狠毒的性格，她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來？”
“我們龜縮在凌家大宅，就能安全了嗎？如果林少奶奶要強攻的話。三爺手裡再有人，就算老爺子所有的資源全部出動，能擋得住她的人嗎？更何況，凌家龜縮，就如同一座孤島，林少奶奶要對付我們，不一定只有強攻一條路，水，電，食物，藥物，每一條都能掐斷我們的生路。”
“我們能縮在凌家多久，等我生產的時候呢？也縮在凌家嗎？只要我踏出這個門，我就如同一隻螻蟻，林少奶奶要捏死我，輕而易舉。”
老爺子陷入了讓人壓抑的沉默之中，他蒼老的眼睛裡，光芒變幻不停，我知道他其實已經贊同了我說的話，他也知道我說的是對的，龜縮在凌家大宅。根本不現實，可是，他不願意把我交出去，他想要拼盡他所有的能力保護我，保護孩子。
他的心意，讓我很感動，心裡熱熱的。脹脹的。
我握住他的手，緊緊的握着，“老爺子，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還是不行，那樣太危險了，你這樣一去。相當於羊入虎口！”
老爺子怎麼也不鬆口，我苦澀的笑了笑，“老爺子，凌家如今的狀況，連整個凌家都是別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更何況是我？老爺子。我從來就沒有逃出過虎口，您明白嗎？”
老爺子眼眶一紅，蒼老的脣，微微顫抖着，“終究是我無能！才讓小琛那麼辛苦的汲汲營營，才讓你這麼委屈，才讓老大老二五十多了，還有牢獄之災，還不知道這輩子出不出得來。”
“老爺子，你別這麼說。”
看老爺子這麼難受，我心裡更加難受，他已經垂垂老矣，子孫不屑，才讓他這麼老了，還這麼辛苦操心。
門被推開了，凌瑋和凌太太，凌二嬸都走了進來，凌瑋二話不說跪在老爺子牀前，“爺爺別這麼說，是我沒用，是我沒本事。我沒有大哥聰明，我扛不起凌家，我，我……”
凌瑋說不出話來，眼睛紅紅的，老爺子的手掌輕輕落在他的頭頂上，“阿瑋。你是個好孩子，你也很有本事，只是，生錯了時機，要是凌家安穩，你也會是個很好的掌家人，只可惜……”
老爺子長嘆一聲，沒有說下去，只是慈愛的對凌瑋說道，“快起來吧，男兒膝下有黃金。”
凌瑋眼睛更紅了，依言起身。
“都怪我當初，太縱容老大老二了，才搞得現在這樣的下場。子不教，父之過，凌家如今被人壓成這樣，都是我當初沒有掌好舵的原因。”
老爺子越說越自責，凌瑋求助的眼神看向我，我向前一步，坐在牀沿上。輕輕靠着老爺子，“老爺子您又說笑了，南都十大家族，早就是別人嘴裡的肉，你的舵掌得再穩，也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和手段，從天往下，一層一層壓下來，就算是孫悟空，也逃不過如來佛祖的手心，更何況，我不覺得老爺子有什麼錯。”
凌太太他們也你一句，我一句的勸慰着老爺子，老爺子的情緒好了一點，轉頭問我，“豔豔，真的要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