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殘師瞎徒

目送着那個老郎中消失後,這個瘦削的女人慢慢轉回客房,她內心終於否定了方纔那個設想。

她想,這是不可能的,天殘老人管青衣,怎會來到這裡,現在還有沒有這個人都是問題,他該早已死了!

瘦婦人想到這裡,越覺得當前之事,有些“事不宜遲”,下手越快越好!

她獨自在客房內,痛一陣恨一陣,想到不久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情,哪一件都足以令人切齒痛恨,她暗中發下誓言,這些仇恨,自己一筆筆的都要算清楚的,不過是時間早晚而已!

入夜,這個瘦削的女人,把自己打點得很是利落,由於月餘沒有練功夫,她身上的肉都開始發鬆了,因此,她不得不用一條黑布,把兩腿以及那隻獨臂緊緊的纏上,這樣可以化鬆弛爲堅勁,試了試,很是滿意。

雖然少了一隻胳膊,可是她卻有自信,只要憑一隻手就能把瞎了雙目的簡秋料理了!

一切就緒後,她才吹滅了桌上的燈。

當遠處的更樓上,更鼓一連敲了四聲,這個瘦女人更顯得精神抖摟了!

只見她推開了窗戶,獨手在窗座上微微着力一按,整個身子如同狸貓似的竄了出去!

瘦女人身輕如燕,她拱着身子向瓦面上一落,向下一塌,看起來像一頭貓兒那麼大小!

在一輪皓月照射之下,她向四周流目微盼,倏地身形向空中一彈。

等到身子高高的升起數丈,又復往下輕輕一落。

這時,她已經到了簡秋所住的那間客房門前!

瘦女人面上罩上了一層陰影,她那雙陷入眶內的眸子,更閃閃放出兇光。

她左右看了一眼,遂輕輕把身子向門上靠去。

這扇門是鎖着的,瘦女人冷冷一笑,身形再起,這一次卻落在了窗前!

她試着用那隻獨手,向窗上輕輕一推,禁不住內心一陣狂喜!

原來這扇窗戶,竟然沒有關上!

瘦女人在測知房中人已熟睡之後,她毫不猶豫的向窗內一滾,便如狸貓似的,翻入到房內!

藉着月光,她向室內各處看了一轉,不由暗暗獰笑了一聲!

房中僅有一牀一桌,在木牀的一邊,是一個用簾子遮着的櫃子,房內靜如無物!

瘦女人遠遠的面對牀前立着,定了定神!

她看見那瞎子簡秋,正靜靜的在牀上躺着,被子緊緊的裹着,也許是他怕風寒,整個頭部,幾乎全都縮在了被子裡,只露出一縷黑髮!

瘦女人看到此,禁不住殺機頓起。

只見她身子徐徐向下一矮,已把背後一口長劍掣了出來,暗室裡亮起了一道銀虹!

遂見她足下一點,如同燕子一般的,已撲到了牀邊,口中獰笑道:“簡秋!你認了命吧!”

長劍向下一落,“喀喳”一聲,整個的牀鋪,被她這口劍一劈爲二。

瘦女人劍身向後一抽,正要飄身而出。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暗影裡一聲冷笑道:“陰素裳,你這女人好狠的心!”

一口冷劍,已實實點在了她的後心上,陰素裳不由打了個寒顫,猛地翻過身來!

可是,這口劍的劍尖,又指在她的前心,只要向前再推進分毫,可就免不了血濺劍鋒!

她禁不住面色一變道:“啊!”

目光望處,只見一個青衣少年,直挺挺的站在眼前,正是那瞎子簡秋!

陰素裳打了一個冷戰道:“你……”

她口中這麼說着,足下卻輕輕向後退了一步,可是簡秋的劍尖卻也向前逼進了一尺。

陰素裳冷冷一笑,聲音顫抖的道:“簡秋,你莫非還敢對我……下手麼?”

說罷,她緩緩舉起了手中劍,正要有所動作,簡秋冷笑了一聲道:“放下你的劍,不要欺我看不見!”

簡秋說着,手中劍又向前推出了寸許,陰素裳嚇得面色如土,鮮血已順體而下,她尖叫道:“有話好說,你……”

簡秋笑了一聲,他那張臉上,這時變爲一片鐵青色,只聽他冷冷的道:“陰素裳,這是你自己投上門來,可怨不得誰,當真是皇天有眼,我簡秋能手刃你這無恥的賤人,可謂快慰已極!”

說到這裡,仰天狂笑了起來!

陰素裳面色蒼白的道:“簡秋,你雙眼我有辦法可以讓它復明的……你不可胡來……”

簡秋冷冷一笑,道:“這雙眼睛如今已對我無關緊要,陰素裳,你應該知道,這多年來,你無日不在啃嚼着我整個的心靈……我做夢也會夢見你,現在你終於送上門來!”

頓了頓,咬牙切齒又道:“你還想再逃開我的劍下,那是妄想!”

陰素裳右手猛地向上一翻,掌中劍直向簡秋頸項之上繞去!

可是簡秋早已防到她會有此一着,他所以遲遲不下手的原因,是想知道一下,陰素裳到底心有多狠?

陰素裳因欺他是個瞎子,所以纔會如此,她哪裡知道簡秋是個十分精細之人!

簡秋這口長劍,點在她前心之上,她的一舉一動,無不被他由劍身的顫動而探知得一清二楚!

是以陰素裳身形微晃,簡秋立時驚覺!

就見他那雙瞠着的雙瞳猛地一翻,道:“你是想死!”

長劍一轉,血光崩現,陰素裳慘叫了一聲,踉蹌出了六七步以外,一跤摔倒地上。

她那隻拿劍的右手,已被簡秋整個的給削了下來,全身上下變成了一個血人,只疼得她在地上滿地的打着滾,嘶號鬼叫不已。

簡秋一聲狂笑,道:“陰素裳,這是你自己作的孽,可就怨我不得了!”

說着又持劍猛撲過來,陰素裳此刻簡直形同一個冬瓜也似,她雖是疼得全身亂顫,冷汗直流,可是心中卻是很明白的!

她知道,這個瞎子和自己仇深似海,他是絕不會饒自己活命的,當下見狀,忙強撐而起,雙足死命一頓,箭也似的向着窗外投去!

簡秋聞聲一聲狂笑道:“你死期到了!”

右手向外一抖,掌中劍化爲一道銀虹,穿窗而出,陰素裳身子猛地一翻,她想用腳把這口劍踢開,可是已慢了一步。

只聽見“噗”一聲,這口劍深深的貫入到她前心正中,鮮血如箭似的噴了出來。

陰素裳連半聲都沒有叫出來,頓時倒地不起,一命嗚呼。

簡秋身子如同風車似地撲了出去,右足擡處,踩在了陰素裳身上。

他右手一探,已把插在陰素裳胸口的長劍拔了出來,他身子抖成了一片,低聲顫抖道:“賤人……你終於死在我簡秋手下了,我要挖出你的心來,活生生的吞下去……”

說到此,舉劍直劈而下!

可是,這時忽地吹來了一陣風,一隻手抓住了簡秋持劍的手腕。

簡秋不由大吃了一驚,他用力一掙,對方竟是手勁大得出奇,一掙竟未能掙脫,當下不由左手一掄,用分筋錯骨手,直向這人身上抓去!

這個驀然來臨的怪客,一聲笑道:“算了吧,老弟,別得理不讓人了!”

說到這裡,只見他左手一翻,不知怎麼,卻又扣在了簡秋的左腕之上。

簡秋雙手被對方扣住,就像是插在了山石之中,休想掙動分毫。

他不由呆了一呆,怒聲道:“什麼人如此戲耍於我?”

這人呵呵笑道:“得啦!要不是我老頭子事先關照你,只怕你簡秋早已死在了這女人手上了!”

啞聲一笑又道:“你先回房去,等我把這女人的屍首料理一下,給人家看見了可是不大好!”

簡秋翻了一下眸子,吶吶道:“你是今天白天來的那個老郎中是不是?”

這人一笑道:“對了,這一次你猜對了,你先進去吧,我去去就來。”

說着雙手鬆開了簡秋的手腕,簡秋微微一笑道:“尊駕好意,在下心領,只是萍水相逢,怎敢相勞,我自己會處理。”

說罷還劍入鞘,由身側取出一根絲絛,抖開來,把陰素裳屍身捆了起來,向着這老郎中道:“我等下就來,請稍候!”

向下一殺腰,驀地騰射而起,只見他右手提着陰素裳的屍身,在屋脊上起落着,竟有如星丸跳擲一般,瞬息間,已馳出了老遠!

他來到了一片曠野,才停下腳來。

憑着這多年來,失明的磨練,簡秋已能善用他的嗅覺去觀察一切!

這時,他已知道來到了一處無人的曠野,就把屍體放了下來!

只見他忽地伏身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口中喃喃的泣訴道:“簡秋!簡秋!你終於報了這筆仇了……十年,這十年的罪你是怎麼捱過去的?”

說到此,霍的抽出了劍,向着陰素裳的屍身之上一陣亂砍,直到把陰素裳整個的砍成了一片肉泥,才停住了手!

冷月之下,他那張蒼白的臉,一陣陣的**着,這時候他冷酷得像是一頭野獸!

他——簡秋,永遠也忘不了這十年來,一個盲人內心的痛苦與憤怒!

曾經不止一千次,簡秋暗中發誓、賭咒、一旦自己要是捉到了陰素裳之後,必定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現在他雖沒有這麼做,但是當一劍一劍砍在陰素裳屍身上時,卻也能把他內心的一種無名憤怒發泄出來!

這是一片樹林子,他憤怒的舉動,驚飛了棲息在林中的一羣烏鴉,他緩緩的擦乾了劍上的血跡,把長劍插回鞘內。

然後,他由身上取出了一個扁盒子,由內中挑出了一點點白色的粉沫,向屍身上彈了少許!

這是風火道人吳天化自制的“化屍丹”,除了人身上的頭髮牙齒以外,全身骨肉一經沾染,可在一個時辰之內,化爲一灘黃水,當真是厲害無比!

簡秋方把“化血丹”收起,就聽得身邊一聲冷笑道:“小子,你的心也太狠了!”

這聲音正是那個老郎中,簡秋聞聲一驚,猛地轉過身來,長眉一挑,道:“要你多管,去!”

“去”字一出口,身子已如風車似的竄上前來,雙掌一推,直向着老郎中兩肋下擊到!

老郎中口叱了聲:“好!”

身子驀地向後一倒,簡秋雙手同時落了空,老郎中口中又發出了一聲長笑,如同一片雲似的,自簡秋頭上翻了過去!

簡秋不由勃然大怒,他疑心對方這個郎中是一個不利於自己的敵人,當時不再手下留情!

老郎中身子方翻出去,簡秋立即跟蹤而至!

只見他雙目怒瞪,右手驀地向外一翻,掌中已又掣出了光華閃爍的長劍。

老郎中哈哈一笑,道:“小子,你敢對我老人家動傢伙麼?”

簡秋一聲怒吼,長劍由下而上,劃出了一道銀虹,直向着老郎中上身捲去!

可是,這個老郎中,是何等身手之人,怎會爲他傷着?

劍光一閃之下,就見這郎中整個身子,隨着劍勢,驀地騰空而起,緊跟着足尖在劍身上輕輕一點,又翩然的飄落在地!

簡秋雖是雙目不見,可是憑感覺,卻能測出對方的動作,甫一交手之下,他就感覺到對方武功極高,高得驚人!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既經交手,總要見個勝負才行,但他奇怪的是,這個自己生平僅見的厲害人物,怎會與自己爲敵?

想到這裡,簡秋更加不禁有些氣惱,手下也就越發的無情,他長劍一轉,身隨劍行,又轉了過來。

他面色極爲冰冷的苦笑了一下,道:“閣下何人?我們素昧平生,何故如此欺人?”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小瞎子,你自己看不見又怪得誰來?你有本事,只管儘量的施展出來,看看能把我如何?”

簡秋冷冷一笑,右手一抖掌中長劍,發出了一聲龍吟,他面色嚴肅的道:“簡秋生平行爲檢束,不傷無仇無罪之人,閣下與簡某有什麼過節,尚請明說了纔好!”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小瞎子,你難道不明白?”

說罷哈哈一笑,向前走了一步,簡秋已感覺出,對方是走到了自己左側方,但他絲毫不動聲色!

老郎中笑聲一斂,道:“實話告訴你吧!小瞎子,我老頭子這麼一大把歲數了,還沒收得一個好徒弟,小夥子,我是看上你啦!”

簡秋冷笑了一聲,道:“閣下,你未免太會開玩笑了!”

老郎中啐了一口痰,道:“開玩笑?我老人家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從不跟誰開玩笑,小子,你說你答應不答應?”

簡秋只以爲他是有意討自己便宜,內心更是冒火,當時冷冷的道:“你這人也太無聊!”

說着忽地向左前方一跨步,掌中劍“獨劈華山”,“刷”的一劍猛劈而下!

劍鋒一落,卻聽得那郎中一聲嗤笑道:“這是爲何?”

簡秋一聽,說話聲音分明是在右側方,不由又羞又怒,劍花一繞,“怒劍狂花”,“刷”一劍又向右前方劈了過去!

可是他劍鋒方往右前方劈去之時,卻又聽得在身後那郎中呵呵大笑道:“小子,我在這裡!”

簡秋大吼了一聲,長劍一翻,施展出最厲害的一招“倒點金燈”,這一次,他怒極之下,劍上光華,有如是過天的流星,一閃而下,快速已極!

可是劍勢一落,卻覺出前胸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那老郎中的聲音又道:“不必耍寶了,小子!”

簡秋驚怒之下,循聲又劈出一劍!

這一連幾手劍招,在簡秋施展出來,是那麼的如意快捷,可是他所遭遇到的這位對手人物,實在是太厲害了!

就在簡秋的長劍倏地落下的同時,這位老郎中口叱了聲:“來得好!”

身子輕輕的飄浮起來,隨着劍身轉動,簡秋長劍連連走空,驚嚇之下,遂把自己最得意的“一字乾坤”劍施展了開來,劍上帶出了一片寒光,有如是驚濤駭浪一般!

可是不管簡秋這口劍施展得是多麼純熟,卻依然連對方的衣邊也沾不上!

那個老郎中的身子,就像是狂風裡的一片枯葉,隨着簡秋的劍身,騰起來,又落下去,一任簡秋劍下如雨,卻休想傷着他一毫一髮!

這一路“一字乾坤劍”法,瞬息使完,簡秋已累成了個汗人似的,可是那個郎中兀自笑語如珠,進退如風,若無其事!

簡秋這時心內才明白,對方定是一個天下少見的異人,自己這身功夫若是和他比起來,簡直是一天一地,套句俗話;那簡直是雞蛋碰石頭,不能比,要是再不及時住手,勢必出醜更大。

當下,他怒叱了聲:“老頭兒,看劍!”

長劍由上而下,一劍劈下!

緊跟着,身子一個側轉,猛翻了出去!

他長劍向前一比,氣吁吁的道:“先住手……老頭兒,我們把話說清楚,你如此戲耍我,到底爲了什麼?”

老郎中呵呵笑道:“你現在可是服氣了?”

簡秋冷冷笑道:“我簡秋一身傲骨,豈能服人……老頭兒,你若是與我簡秋有仇,殺我可以,卻休想隨便戲辱我,你到底是誰?”

老郎中嚇嚇一笑道:“好個狂小子,等到你心服口服以後,我再道出字號來,現在少囉嗦!”

說罷啞着嗓子道了聲:“打!”

霍地騰身而起,俯撲而下,一掌直劈簡秋面門!

簡秋到了此時,實在是除了抵抗一途,已別無良法,他掌中劍向下一沉,驀地向外一展!

這一劍,在劍招中,名煥“醉裡挑燈”,最適於盲者施展!

劍光一現,老郎中身子霍又蕩起,這一劍險些削在他的面頰之上,他呵呵笑道:

“好個倔強的小子,我老頭子要是連你也制不服,也就不必再二次出來現這個眼了!”

說完,右手貼着簡秋劍刃,向外一拂,簡秋就覺得對方掌心內,似乎發出一股極大的吸力,以至於一口劍竟都無法**。

他驚嚇之下,正待二次用力,那老郎中已一聲狂笑道:“你拿過來吧!”

簡秋猛覺一股大力一擰,他如不及時鬆手,一隻右手就別想要了!

當下只得單手護着面門,足下向後一點,手中一口劍,就自然地到了人家的手裡了!

老郎中取劍在手,嘻嘻一笑,用一根手指,在劍刃上當!當!彈了兩下,道:“這柄劍還真不錯,只是小子,憑你這身功夫,怎配使用它呢!這麼吧。我暫時爲你保管着吧!”

簡秋正自氣憤,那老郎中身形一晃,已到了他的背後,右手一抖,已把他背在背上的劍鞘搶了過去。

接着“嗆”一聲,插劍於鞘,向背後一插,呵呵笑道:“怎麼樣,小老弟,你還不服氣麼?”

簡秋此刻氣得身子一陣陣發抖,他生平好勝,卻想不到,如今爲一個陌生的老郎中,如此戲耍,真正是氣炸了肺!

可是他自己也知道,對方武功太高、太玄,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打他不過,可是這口氣卻是忍不下!

他那雙暴瞪着的眸子略一轉動,已然知道郎中立足之處,當下咬牙切齒道:“老頭兒,我與你拼了!”

口中這麼怒叱着,身子猛地撲了過去,雙手一上一下,直取老郎中前胸下腹兩處要害。

老郎中冷冷一笑道:“算了吧,老弟!”

身子霍地向下一矮,兩手疾出,不偏不倚,正好都叼在了簡秋手腕之上,接着使勁向前霍地一帶,道:“狗吃屎!”

只聽“撲通”一聲,簡秋就像是一個元寶似的被摔了出去!

老郎中嘻嘻一笑,飛快撲到簡秋身邊!

簡秋霍地翻過身子,飛起一腳,向郎中胸腹之下猛踢了過去!

“碰”一聲,踢了個正着!

那郎中口中大吼了一聲,霍地翻身倒了下去,頓時口吐白沫不已!

簡秋先是一怔,待想到了是怎麼一回事後,不由大吃了一驚,他忙自翻身而起,摸了摸那郎中心口,見還有動靜,看來自己這一腳,分明是用勁太猛,把他給踢昏了。

簡秋本是一個生性善良的青年,方纔不過是一時之憤,此刻氣一消,想來不由有點後悔!

當下,他長長嘆了一聲,喃喃自語道:“何苦來,這都是你逼我如此!”

說罷,俯身把這老郎中慢慢扶起來,欲待爲他活血過脈一番!

卻不料,方自把老郎中身子扶起,正要下手的當兒,那郎中卻忽地呵呵大笑道:

“小子,你上當了!”

老郎中口中叫着,右手一推,已自簡秋右肋下脫了出去,向上一撈,已攀在簡秋的頸項之上,略一用勁,簡秋直疼得“哇呼”一聲叫了出來!

這時候老郎中又呵呵笑道:“怎麼樣,小老弟,你可服氣了?”

簡秋這時爲他弄得全身上下麻軟不堪,當真是哭笑不得!

他盛怒既消,再想到此老諸多怪異,已頓悟對方確無惡意,忍不住叫道:“老前輩有話好說,不必如此!”

老郎中呵呵笑道:“你可心服了?”

簡秋頻頻苦笑道:“我當真是心服了,我活了這麼大,還真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怪人!”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我老人家活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難制的瞎子呢!”

說罷,這老郎中又復仰首哈哈大笑了起來!

簡秋爲他弄得實在是不好受,當下連連告饒道:“老頭兒,你先放開手好不好,反正我是打不過你!我不打也就是了!”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我放了手,你可願拜我爲師?”

簡秋怔了一下,苦笑道:“我已是偌大年歲,再說,我已有了師父!”

老郎中道:“你那師父不提也罷,提起來還不夠丟人麼?”

簡秋心中一動道:“咦……你怎麼知道?我師父是誰,你說說看!”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你師父不是那個老道士吳天化嗎?對不對?”

簡秋嚇得一呆,頓時連身上的難受也忘了,他吶吶的道:“前輩你到底是……誰?

怎知我的一切!”

老郎中哈哈大笑道:“小瞎子,實在告訴你吧,我是真心的愛你這塊料,你可願拜我爲師?”

簡秋實在想不出對方是誰,不過平心而論,以他這一身功夫,確實有資格作自己的師父,當下就點了點頭,道:“你老人家先放開我,有話好說!”

老郎中嘻嘻一笑,道:“我好容易找到了你這塊好材料,自是不會隨便放你跑了,你要是再跑或是亂動手,可就休怪我老人家對你不客氣了!”

簡秋點頭道:“我一定不跑就是!”

老郎中這才鬆了手,簡秋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想起來,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當下他冷冷一笑道:“老頭兒,你要作我師父,也沒有什麼不可,不過你的名字我總得知道一下,天下哪有徒弟不知道師父的道理,那豈不成了笑話嗎?”

老郎中呵呵笑道:“算你有理,小瞎子,你可知道,在數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名叫管青衣的老人麼?”

簡秋立時一怔,道:“你是說天……天殘老人?”

老郎中呵呵笑道:“小夥子還有點見識,不錯,我老人家就是天殘老人管青衣,怎麼樣,小夥子,你看夠不夠資格做你師父?”

簡秋對於天殘老人管青衣,可說是久仰了,他自幼就聽師父說過此人,是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卻沒有想到眼前這位老人,竟然會是他!

當下他自是不再猶豫,撲地拜道:“老前輩在上,請受弟子大禮,方纔都怪我沒有見識,請你老人家萬萬不要見怪纔好!”

天殘老人管青衣冷冷一笑道:“怎麼,你還不願叫我師父麼?”

簡秋面色靦腆的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說着又拜了一下,天殘老人管青衣鼻中哼了一聲,道:“你這孩子心地倒很純厚,只是忠厚得可憐可笑!”

簡秋吶吶道:“怎麼可笑?”

簡青衣長嘆了一聲,道:“孩子,你當我真是非收你這個徒弟不可麼?你可知道你那個師父正在找你麼?”

簡秋一驚,道:“找……找我?他老人家找我作什麼?”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簡秋,你雙目雖失,他要你這顆項上人頭!”

簡秋不由嚇得面色一變,道:“師……師父,這怎麼會?”

管青衣冷笑道:“那吳天化最近自白牛堡出來,功力已較昔日更加精純……”

簡秋打了一個寒戰,道:“只是,他老人家又何必要殺我呢?我對他老人家並沒有不對呀?”

管青衣嘻嘻一笑道:“好個單純的孩子,簡秋,我且問你,那白牛堡的去處你可知道?”

簡秋搖搖頭,管青衣又冷笑道:“在我面前,你還要撒謊麼?”

簡秋惶恐的叩了一個頭道:“師父有所不知,這件事當年我那師父曾嚴囑我不可告訴任何人的,既是你老知道,我自不便再瞞!”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這就對了,現在你該知道你那師父爲何要殺你的原因了吧?”

簡秋戰抖了一下,道:“莫非他老人家是因爲我知道白牛堡的……”

管青衣點頭笑道:“一點也不錯,就是因爲這個!簡秋,你是當今世上,除去吳大化自己以外,第二個,也是僅有的一個知道他隱秘的人,他所以要除掉你!”

簡秋忍不住雙手互捏了一下,面色蒼白道:“想不到他會是這種人!”

天殘老人管青衣嘿嘿一笑道:“你現在一切都明白了,就該與我合作纔對,有你合作,就不難除去這個魔頭!”

簡秋呆了一呆,道:“師父,你老的意思是……”

天殘老人哼了一聲道:“這事我如不說清楚,你自是不瞭解,現在我提起一個人,你或許知道。”

簡秋翻着他那雙白眼道:“是誰?”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冷紅溪。”

簡秋立時緊張地道:“啊……我知道,我此刻正是在找他,師父你老人家可是見着了他?”

管青衣點頭道:“自然見到了他,這冷紅溪爲了對付強敵莫環,真是用盡了苦心,不想眼看就要殲敵如願的當兒,那妖道吳天化竟突然出現,救走了莫環,非但如此,那冷紅溪着了他的道兒,險些喪命……”

簡秋大驚道:“冷紅溪現在何處?”

管青衣嘿嘿一笑道:“好聽的還在後頭呢,你聽我慢慢說下去,不愁你不恨那老魔入骨!”

簡秋道:“冷紅溪與弟子是道義之交,他爲人正直,武功奇高,弟子甚爲敬重他的爲人,如果他有難,我是絕不會坐視不救的!”

管青衣冷冷笑道:“冷紅溪爲妖道打下山澗,因而患了人間絕病,名謂‘力疲三跳’,如非遇見了我,只怕此刻已死多時了!”

簡秋大驚失色道:“師父,他現在何處?”

管青衣搖了搖頭道:“你不必驚怕,現在他已無妨了,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簡秋,你可知道令妹現在何處?”

簡秋一怔,道:“你老人家是說春濃?她……她不是找尋冷紅溪去了麼?”

天殘老人冷笑道:“你說得不錯,可是現在她已爲那吳天化擒去,你可知道?”

簡秋嚇得身子一晃道:“啊……這是真的?”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這都怪我一時大意,本來我是可以自那妖道手中把令妹搶救出來的,結果卻因事耽誤,晚了一步……”

說着嘆息了一聲,簡秋此時戰抖着道:“他帶去舍妹又是何意?”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這魔頭新近在白牛堡煉製一種丹藥,名喚‘不死仙丹’,據說要用一百零八種動物的血爲材,另用四十九味藥草爲引,才能煉成……”

天殘老人說到此,冷冷一哼道:“這不死仙丹一旦煉成,常人服用後可延壽百年,有道基者服之,可成不死之身!”

簡秋呆呆的道:“可是這又與我妹妹有何關係呢?”

管青衣冷冷一笑道:“你妹妹生辰佔有三五,可是?”

簡秋道:“不錯,春妹乃是十五年,五月五日午時生,這……這……”

天殘老人長嘆了一聲,道:“這就不錯了……”

接着,又冷冷一笑道:“不死仙丹初胚既成,必需以一年佔三五的黃花閨女的血膏滲入丹藥之內,否則前功盡棄,毫無用途!”

管青衣說到這裡,神色凝重地道:“你妹妹生辰八字正好佔有三五,如此生辰人物,只怕普天下難覓一人,那妖道找到了她,自是奴獲至寶,再也不會放過她了!”

簡秋那雙瞽目內,淌下了兩行淚來,傷心的道:“師父如此說來,我妹妹只怕性命不保了!”

天殘老人冷森森一笑道:“據我猜測,那妖道藥壇既設在白牛堡內,因只有彼處纔有天然地火,你妹妹在未被押到那地方之前不會有危險!”

簡秋全身戰抖了一下道:“那麼,弟子即時就趕去白牛堡……”

管青衣呵呵一笑道:“你一人去,正是羊入虎口,正中妖道下懷,他刻下找你還找不着,你自己送去豈不正好!”

簡秋這時已是亂了方寸,他身子顫抖不已,道:“你老人家可有什麼良策沒有?”

天殘老人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道:“小夥子,你用不着如此擔心,此事想來固是可憂,可是我想吳天化那妖道生來自大,他初履中土,必有幾天勾留。”

說罷,冷冷一笑道:“老夫我既知此事,萬無不管之理,現在你我更有師徒之情,自然不能坐視,你既然知道去白牛堡的路徑,那是再好不過,我們就找到白牛堡,鬥一鬥這個魔頭!”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笑,道:“另外,我還要邀請兩位小客人同行,也可以說是兩位小幫手!”

簡秋驚異的問道:“這兩個人是誰?”

管青衣哈哈一笑道:“你不必問,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說罷,他仰首看了一下天,道:“天可是快亮了,我們先回去吧。”

簡秋想到妹妹爲妖道擒去,實在放心不下,聞言吶吶道:“此事不宜耽誤,萬一要是我妹妹……”

天殘老人哼了一聲,道:“你不必擔心,此事是急不得的,尤其不可輕舉妄動,萬一要是那妖道得知我老頭子介入其間,只怕你妹子性命馬上就有危險了!”

簡秋面色慘白道:“莫非他竟絲毫也不念與弟子昔日師徒一場之情麼?”

天殘老人嘆了一聲,道:“他如念這份情誼,你這雙眸子也不會瞎了。癡兒!癡兒!”

簡秋這一剎那,徹然大悟,雙腿一軟,“嗵”一聲坐倒地上。

只見他雙手互捏着,全身一陣疾戰,喃喃道:“吳天化……你好狠的心!既然你無師徒之情,我也就不講師徒之義了。”

說着,一雙瞽目之中,滾下兩行淚來。

天殘老人管青衣在他肩上拍了拍道:“你也不必難受了,這一次我們前去白牛堡,見着了那妖道,我必定設法向他要得解藥,把你雙目治好!”

簡秋苦笑了笑,道:“弟子只是傷心,爲那妖道騙得太慘了,至於這雙眼睛,是否能夠治好都是無所謂的事。”

天殘老人管青衣搖搖頭,突然冷冷一笑道:“昔年我在十萬大山囚禁了那個孽障莫環,不想這廝竟能脫逃出來,如今且投奔到了吳天化身邊,此番我倒要看看這廝怎麼再逃過我的手下!”

簡秋擔心妹妹安危,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沒有答腔。

二人展開身法,管青衣在前,簡秋在後,不多時又回到了“龍門老棧”。

進房之後,管青衣點亮了桌上的燈,持燈一照,但見簡秋所睡的那張牀,已爲陰素裳方纔一劍砍成了兩段,室內弄得亂七八糟。

所幸他們打鬥,並沒有把店內客人驚醒,當下天殘老人就把房子收拾了一下,那張牀既不能睡,簡秋只好到管青衣房內湊合一夜,好在老人只需靜坐就行,並不一定要睡!

第二天的中午時分,龍門老棧門前,來了兩個訪客,一男一女,男的英俊不凡,女的豔麗如花。

這兩個人物的突然來臨,爲這客棧帶來了一陣**,是時那老郎中管青衣正在院子裡散步。

他遠遠的看見了這男女二人,一笑道:“二位甚是守時,快請進吧!”

這對少年男女,正是冷紅溪和雪雁舒又青,看上去倒像是一對親密的小夫妻。

見面之下,冷紅溪上前一步,道:“老前輩原來就是……”

管青衣張口一笑,一隻手在紅溪背上拍了一下,道:“進去再說!”

冷紅溪這才發現院中十數雙眼睛都在注意着這邊,不由俊面一紅,遂和舒又青跟隨老人向後院走去。

才一進房,二人就向管青衣深深一拜,冷紅溪有些慚愧的道:“你老人家原來是管老前輩,弟子真是久仰了!”

舒又青也靦腆的道:“老前輩原諒晚輩那天冒昧,晚輩實在是不知道你老人家就是天殘老人……”

管青衣呵呵笑道:“不知者不怪,再說你二人並沒有做錯什麼,快請坐下來,我們好說話!”

冷紅溪落座後,立即問道:“不知老前輩飛書寵召,有何見教?”

管青衣望着二人點頭一笑,道:“自是有事,在未討論正事之前,請先見過我新收的一個弟子,冷大俠,你們可能還是舊識呢!”

紅溪訝然道:“不知是哪位仁兄,老前輩請即請出一見。”

才說到此,就聽得門外一人道:“冷大俠,久違了!”

門開處,簡秋持杖而入,冷紅溪見了,不由得大爲驚喜,當時一跳而起道:“簡恩兄,原來是你……”

說罷,忙跑過去,緊緊地握住簡秋一隻手,激動的道:“你怎會在此?我正要找你呢!”

簡秋點了點頭道:“我也是爲找尋冷大俠而來,中途遇見了管老前輩,蒙他不棄,破格收爲門下。冷兄,你怎會來此?”

冷紅溪說明緣故後,遂爲雪雁舒又青介紹,簡秋一聽是小寒山二女之一,不由面色一冷,道:“請恕在下冒昧,舒修文是姑娘什麼人?”

雪雁一呆道:“乃是家姐!”

簡秋後退了一步,雙目一翻道:“你二人不是與莫環一道的麼,怎會……”

冷紅溪知道他是誤會了,當下忙代雪雁解說了一番,簡秋這才釋然。

雪雁卻爲此很不得勁兒,管青衣呵呵一笑道,“徒兒,你可不能混爲一談:姐姐是姐姐,妹妹是妹妹,是兩個人,可要分清楚!”

雪雁聞言不由嘆息了一聲,想起玉鷹與自己同胞姐妹,終是不忍,當下禁不住落淚道:“我姐姐雖是多行不義,但其本性實在不惡,此番又上了妖婦陰素裳的當,才落得如此下場,老前輩與簡兄,今後如果遇上了她,尚請念其並無大惡,網開一面放過她纔好!”

天殘老人一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簡秋與她也並無什麼仇怨,我自有方法教訓她就是!”

說罷,微微一笑,好像早已成竹在胸似的!

雪雁舒又青忙稱謝不已,接着各人分別落座,冷紅溪忍不住又問道:“老前輩召見,究有何事,尚請賜告纔好。”

天殘老人冷冷一笑,道:“你苦苦尋找莫環,其實不必,這應是老夫我的事情,冷大俠,你與莫環之間,莫非有什麼仇恨麼?”

冷紅溪聞言微驚,當下長嘆了一聲,道:“老前輩問起此事,晚輩汗顏,此事說起來晚輩實在有些愧對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如不怪罪,我纔敢明說!”

管青衣甚是驚異,一雙閃閃發光的瞳子,注視着他道:“究竟是什麼事,你但說無妨!”

冷紅溪又長嘆了一聲,遂把昔日一段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說到傷心處,這位蓋世奇俠亦不由泫然淚下。

聽的三人,也無不爲之動容,簡秋更咬牙切齒痛恨不已,他長嘆了一聲道:“原來冷兄爲此才憤世嫉俗,小弟以前倒是多有誤會了,如此看來,這莫環當真是萬死有餘!”

管青衣聞言之後,默然甚久才冷冷一笑道:“這也是天意如此,我不會怪你,想不到我昔日一番心血,最後倒成了你的樊籠囚牢……”

說到這裡,老人嘿嘿冷笑了一聲,自語道:“好個莫環,原來你是這麼出來的……”

接着,向冷紅溪點了點頭,又道:“如此說來,這筆仇,還是應該留下讓你來報了,人世上再沒有什麼仇恨能超過這一宗了!可恨……可恨之極!”

冷紅溪苦笑了一下,道:“所以說,上天入地,這筆仇弟子也非報不可!”

說着,長嘆了一聲,頻頻苦笑道,“只是想不到這老兒如今找到了一個厲害的幫手,看來要除去他卻是不易!”

他目視着管青衣,劍眉微皺,道:“你老人家可知莫環身邊那個白衣老人是何來歷?”

天殘老人冷冷一笑道:“那人就是風火道人吳天化,我怎會不知?”

冷紅溪不由大吃一驚,頓時呆住了,半天他才冷冷一笑,道:“我說呢!原來竟是他……”

管青衣微微一笑道:“這臺戲要是隻有莫環,還不夠熱鬧,加上了風火道人這個老兒纔夠精彩,冷大俠,你不要氣餒,我給你撐腰!”

說到這裡,尖聲一笑,又道:“我們給他們一個直搗黃龍,一直打到白牛堡去,看看誰強誰弱!”

冷紅溪搖頭道:“只是白牛堡的地址誰知道呢?”

管青衣手指簡秋道:“我這徒弟知道!”

簡秋點了一下頭道:“我還是幼年時去過一次,記憶已經模糊,不過……各位請看!”

說着,忽地把左手衣袖拉起,一直拉到臂根,衆人立時發現,原來在他臂膀上,有一片紫紅的線條。

簡秋苦笑了笑,道:“去白牛堡的路圖,我已刺繡在臂上,那妖道雖唆使陰素裳毀我雙目,卻想不到我會有此一着!”

管青衣連連點頭道:“這一着實在太妙了。”

說罷,他同冷紅溪一齊走近細看,只看出一片斑紫,線條縱橫。

冷紅溪不由皺眉道:“這個誰又看得清楚?”

簡秋微微一笑,道:“冷兄大可放心,我雙目雖瞎,但五指觸覺未失,我們即日起程去白牛堡,由我領路就是!”

天殘老人呵呵笑道:“如此甚佳,只是冷大俠與舒姑娘匆匆趕來,理應休息一日,明天一早動身,並不爲晚!”

冷紅溪搖頭笑道:“老前輩顧慮得太周全了,我們馬上就起程如何?”

管青衣呵呵笑道:“此事不可操之過急,老夫預料那妖道等人,此刻也在路上,萬一我們要是走在了他們前面,爲他們發現反倒不妙,不如晚走一天的好!”

雪雁聞言連連點頭道:“老前輩所言極是,凡事欲速則不達!”

簡秋長嘆了一聲道:“只不知我妹子此刻怎樣了?如果遭了妖道毒手……”

紅溪一怔,問道:“簡兄何作此說?”

簡秋冷冷一笑,道:“冷兄你莫非還不知道,舍妹不久前已落入妖道手中,生死莫明,怎不令我這兄長心焦?”

此言一出,冷紅溪以及舒又青都由不住大吃一驚,頓時都呆住了。

天殘老人管青衣冷哼了一聲,道:“你大可放心,簡姑娘那條命包在爲師我的身上,我保證她安然無損也就是了!”

紅溪與雪雁紛紛問故,簡秋才把管青衣所告說了一遍,二人聽了都憤恨激動不已。

管青衣又冷笑道:“吳天化本是一個玄門高士,武功驚人,武林中俱甚敬仰,想不到他自與雲天禪師對禪較功之後,走火入魔,竟如此倒行逆施起來……”

天殘老人說到這裡,那隻獨眼閃閃發光,滿頭亂髮根根怒立,顯示出內心的憤怒之情。

他繼續說下去道:“此人自創兩極魔圖,大行無恥,已遭天忌,最近更妄圖煉製不死仙丹,異想以女人膏血調製丹藥,實在是令人齒冷!我老頭子如不及時給這惡魔一點厲害,他可更要猖狂無忌了!”

這位風塵怪老越說越激動,說着說着怪笑了一聲,閃爍的目光望了冷紅溪一眼,又道:“這吳天化,一身功力更非昔比,老夫我如今也未見得就是他的對手,不過老夫雖無勝他絕招,卻有與他同歸於盡之殺手,大不了與他……哈!那時候,武林上少了我們兩個怪人,也就天下太平了!”

冷紅溪道:“老前輩何必多慮?那風火道人如此逆天行事,還會有什麼好下場麼!”

管青衣嘆息了一聲,笑了笑道:“此去白牛堡,我們勝負確實難料,因那吳天化妖道在白牛堡設有厲害的地火埋伏,我們一個不小心,就會着了他的道兒……”

說到此,他看了簡秋一眼,白眉一皺,又道:“簡秋,你只送我們到白牛堡外即可,不必進去,你武功雖高,但到底雙目失明,行動不便,不宜冒太大之險!”

簡秋怔了一下,搖頭一笑道:“師父,別的事我都可以聽從你老人家,惟獨這件事,要是你老人家不許我入白牛堡,乾脆我路也不帶了!”

天殘老人呵呵笑道:“好個倔強小子,好!好!由你就是!”

四人商談了整整一個下午,才同進晚餐。

當夜,冷紅溪和雪雁舒又青,就在這“龍門老棧”住了下來。

他二人是分室而居,入夜,四個人心中都反覆的想着心事,因爲“白牛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所在,如今對他們來說,還是一個“謎”!

這其中,簡秋昔日雖曾隨同吳天化去過一次,可是如今記憶也甚爲模糊,在他僅存的一點記憶裡,彷彿那是一個深沉的地洞,其內遍處皆是熊熊的烈火……

第二天,一行人開始上路了。

根據簡秋的指引,一行人馬由川入甘,在甘肅蘭州,他們採辦了大批應用物品,添了四匹馱東西的牲口,繼續浩浩蕩蕩的直入青海。

因爲根據簡秋臂上的紋刺,那白牛堡是處在青海西寧“大金瓦寺”附近。

這是一條漫長難行走的路途!

時值初夏,青海境內,天氣極爲炎熱,所幸這段路上,倒沒有什麼難行的山路,只是語言卻雜得很,漢回藏蒙各族人都有。

天殘老人無處不去,能說數種方言,倒也沒有碰到什麼困難。

爲了行動方便起見,他們幾個人都打扮成當地裝束,管青衣化裝成一個老喇嘛,簡秋和冷紅溪化裝成兩個回人,至於雪雁,則打扮成一個回族姑娘,梳着一雙大辮子,模樣兒真同本地人一個樣子!

在驕陽當空下,他們來到了“平戎驛”這個鎮市,人馬都十分睏倦了。

這地方距離西寧已不算遠,人煙相當的稠密,鎮上有一家漢人開的客棧,名叫“海福客棧”,是這地方惟一的一家客棧!

四人來到棧外,已是掌燈時分,只是此處可不像中原內地那麼繁華,所謂的燈,不過是油浸的松枝火把,每間房內都插有一枝,燃點起來,黑色的油煙高達數尺,土牆上爲煙燻得一片黝黑!

掌櫃的是一個漢化的回人,穿着一身短衣褂,矮小的個子,這麼熱的天,頭上還纏着白布,乾瘦的四肢上,生滿了長長的黑毛。

本地人都有吸菸的習慣,這位掌櫃的也不例外,走到哪裡,他手裡總離不開三尺長的一杆煙槍,全身上下一股子汗騷臭,與人談話,總愛露出他那薰黃了的板牙,令人不敢領教!

海福客棧前門是一條石板大街,後門卻是青蔥原野。

這位老闆還養了甚多的羊、馬、牛等牲口,牲口的糞便堆積如山,據說此地的居民,都以牲口多寡論貧富,而牲口多寡,又以牲口糞堆的高低爲標誌!

這家客棧的老闆,對他所存集的糞便甚感自豪,見人總愛自誇一番。

“入鄉隨俗”,四個人也只有一切都將就了。

長途跋涉,來到了這裡,四人都想好好休息一下,睡處不好,尚可將就,因爲四人都是身懷武功絕學的人,只需靜坐,並不一定要睡。

最令他們不習慣的是,這裡的人都不習慣洗澡,一個人月餘不沾清水,是常見的事。

這一點,尤其使得愛潔成癖的舒又青感到難受。

因此,在夜靜更深之後,雪雁悄悄的起來,她記得後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條清溪,無論如何自己非得去泡一泡不可!

她悄悄起來,帶了換洗的衣褲,出得門來,只見四合院裡一片安靜,當空一輪明月,靜靜的掛着,越發顯得夜靜更深。

雪雁悄悄出了四合院,來到了後院,後院裡,有兩個夥計,正在用刷子刷着牲口身上的泥沙,那個矮小的老闆,坐在石磨子上,一口口的在抽菸。

雪雁輕輕一彎身子,“嗖”一聲,已掠上了土牆,正當她要飄身而出的當兒。

就在這時,忽然她看見一匹健馬馳了過來,馬上坐着一個滿臉鬍子的黑矮漢子。

這種人,在中原固是無足爲奇,可是此時此刻,發現了這麼一個陌生的漢人,實在是令人有些吃驚。

舒又青本要飄下去的身子,忙一收勢,把身子向檐角下倚了倚!

這時那騎馬人已來到了後門外,忽地停住了。

騎在馬上那個滿臉黑鬍子、一身夏布短衣褲的矮漢子,自馬鞍上飄身而下。

由他下馬的動作上看來,這個人似乎有一身相當不弱的武功,舒又青更不禁心中微微一動。

這漢子下馬後,輕咳了一聲,店掌櫃的擡頭一看,忙起身招呼道:“原來是胡三爺,這半夜裡到來有事嗎?”

那矮漢東張西望了一陣,點了點頭道:“毛老大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聽這人口音,是山西人,很難懂,可是卻遠比掌櫃的那種半生不熟的漢語容易懂得多。

雪雁這時才知道,原來這位掌櫃的還會說漢語。

毛老大聞言就笑着走上去,把長煙袋伸過去,道:“三爺,來鍋煙!”

矮漢擺手皺眉道:“誰抽你的煙,我是來向你打聽事情的。”

說到這裡,聲音忽然壓低了些,把頭伸過來,小聲道,“聽說你這店裡住了幾個漢人是不是?”

毛老大怔了一下,道:“漢人?沒有呀,到是有幾個賣貨的商人!”

聽到此,雪雁不由心中一動,更加註意的往下聽。

矮漢子眨着一雙豬眼道:“是幾個什麼樣的商人?”

毛老大咬着菸嘴子,半噴着煙,眯着眼睛,道:“一個老喇嘛,三個回子,大概是跑馬頭販藥材的!”

矮漢子冷冷一笑道:“這麼說是四個人了?我問你,他們當中可有一個是瞎子?”

毛老大怔了一下道:“不錯,是有一個瞎子,怎麼三爺,你認識他們?”

矮漢子立時面色一變,左右看了一眼,更小聲道:“他們都睡了沒有?住在哪兒?”

毛老大回頭指了指,道:“在裡院,早都睡熟了,三爺你有話直說吧!”

這位胡三爺才鬆了一口氣,冷冷一笑道:“小子,你知道這幾個人是幹什麼的嗎?

嘿嘿……”

毛老大搖了搖頭,道:“是幹什麼的?”

胡三爺嘿嘿一笑,道:“我也是才聽人說,據說這四個傢伙是由中原來的,是我們老教主的仇人,毛老大,你可得好好看着他們,可別叫他們跑了!”

毛老大聽到這裡,嚇得煙也不抽了。

他睜着他那一雙發黃的眼睛,往牙縫裡直吸着氣道:“這……這……不會吧!三爺,你又沒看見……”

胡三爺一咧嘴道:“錯不了,你一說有那個瞎子我就知道了,還有個大姑娘是不是?”

毛老大立時點頭道:“不錯,有個姑娘,那姑娘長得真標緻……”

胡三爺啐了一口,罵道:“標緻,媽的你別鬼迷了心吧,那娘兒們可厲害呢,不是我說,咱們兩個都幹不過她一個,她的手比你的刀還快!”

毛老大一驚,道:“喲!可真一點也看不出來!”

胡三爺眨着一雙眸子,道:“你知道他們預備什麼時候走麼?”

毛老大想了一下,道:“這個……大概還有兩三天吧,我聽說那個老的還要辦貨,弄些糧食帶着!”

胡三爺面色一喜,道:“好!好!只要他們不走,我就有辦法!”

毛老大似乎被他說得也有些害怕,回頭看了一眼,忙又轉過身來,道:“三爺,這四個人是幹什麼的?你怎麼知道是老教主的仇人?”

胡三爺哼了一聲,道:“老教主前天經過這兒時就關照下了,叫我們留意幾個漢人,當中有一個瞎子,一個女人,這件事,我們要是弄成了,在老教主面前可是大功一件!”

說着得意的笑道:“老毛子,你可得拿出幾分勁來,看住他們!”

毛老大皺眉道:“這件事我……怕不行,你不是說了,那個女的手比刀還快嗎,我這樣子能行嗎?”

雪雁在暗中聽得真是氣惱不已,暗暗慶幸自己幸虧是聽見了,要不然真還被矇在鼓裡呢!

她心中想着,就貼牆而立,繼續聽他們說些什麼。

那個姓胡的,這時由身上掏出一塊銀子,遞給毛老大道“呶!先拿着這個,你只要記好了,無論如何設法別叫他們走能拖幾天是幾天!”

毛老大縮手道:“我可不要錢,老教主的事,我還敢要錢嗎?反正我試着辦就是了!”

姓胡的點了點頭道:“好,我先走了!”

說着往馬背上一跳,掉過馬頭,一路疾馳而去。

雪雁不由冷冷一笑,她既然眼見此事,再不能就這樣的放那姓胡的走了。

當下,暗中展開輕功提縱術,緊緊躡着姓胡的那匹快馬,一路緊跟了下去!

所幸這條路還不太遠,不久就見那姓胡的在一座規模十分宏大的大廟前停下馬來,然後翻身下馬,直向廟內行去!

大廟內,一片漆黑,除了正殿透出一些燈光以外,其餘地方一片黝黑!

那位胡三爺這時走上石階,用手在門上用力叩着,口中大聲道:“快開門,我回來了!”

雪雁早已施展超人輕功,翻上了大殿屋脊,她以“珍珠倒捲簾”之法倒掛下身子,把眼睛湊於殿窗之上。

殿內燈光很亮,照得其內各物畢現,除了幾尊佛像以外,殿內竟設着十來張牀。

這時正有七八個漢子,圍着一張大八仙桌子鬥着牌九,亂哄哄的嚷成一團。

那姓胡的敲門甚久,他們方始發覺。

就見其中一個瘦老人擡起頭來,道:“八成是胡老三回來了,開門去!”

立時就有人出殿把門開了,那姓胡的匆匆跑進去,第一句話就高叫道:“瓢把子,這一趟我可是跑對了!”

他這麼一嚷嚷,幾個人立時一怔,牌九也不玩了,只見那個瘦老人冷笑了一聲道:

“你別瞎叫,到底什麼事?”

胡老三嘿嘿一笑道:“老教主說的幾個人我可是找着了!”

此言一出,全體都怔了一下,那瘦老人面現驚喜道:“噢!太好了!”

說罷,又對胡老三點頭道:“坐下慢慢說!別慌!”

胡老三嘿嘿一笑道:“媽的,三個男的一個女的,一點沒錯!這幾個人現在都住在毛老大的客棧裡,我已經關照毛老大好歹絆住他們別放他們走了!”

瘦老人一手捻着他那幾根狗蠅鬍子,道:“對!辦得好!”

胡老三得意的一笑,道:“瓢把子,這件事你得費一下心,把弟兄們分配一下,我們一上手,就得把他們給拾下來!”

四周的人都連聲附和着道:“對!對!”

其中一個胖子,“叭”的在柱子上拍了一下,道:“走,咱們這就走!”

瘦老人掃了他一眼,冷笑道:“住你的嘴,你以爲這幾個人是好對付的嗎?真是瞎了你的眼了!”

胡老三點着頭道:“瓢把子說得不錯。連老教主都對他們忌憚三分,可見這幾個人不是好相與的!”

瘦老人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五個手指在椅子把上輪流敲着,突然冷笑了一聲,道:“這是一個好機會,我們也不能白殺人,老教主有的是錢,我們得好好敲上一筆!”

羣聲附和道:“對!對!”

搖曳的燈光,照着這一羣烏合之衆,爲數約有七八個之多,四下牆壁上掛着各式各樣的兵刃。

由他們話聲之中,雪雁已可判定,這些人,必是當地刀客馬賊之流的人物。

這時那瘦老人忽又冷笑一聲,道:“你們幾個人可得注意了,不要打草驚蛇,把燒熟的鴨子給弄飛了,我們不動就是不動,一動就得給他們來個利落的!知道麼?”

大家都點着頭,連連稱是:

瘦老人又問胡老三道:“你沒有驚動他們吧?”

姓胡的點着頭,道:“當然!我連面也沒跟他們照……這件事在我看,還不能太慢,萬一要是他們走了,那可就麻煩了!”

瘦老人由椅子上猛地站起來,作了一個決定道:“好!胡老三,我們兩個先走一趟!”

姓胡的一怔道:“我們倆?”

瘦老人一笑道:“別怕,我們先去看看老教主去,咱們先跟他老人家談談價碼兒,划算咱們就幹,不划算就拉倒,反正我們不能白乾!”

胡老三怔了一下道:“老教主不是走了嗎?”

瘦老人詭譎一笑,道:“走了?這裡有他的心愛小妾,他能走得了嗎?”

胡老三一拍後腦勺道:“對!我竟忘了這個人了!”

瘦老人喝了聲,“備馬!”又對身邊的人道:“把我的鏈子錘拿來,給我穿衣服!”

立時就有人把他的一對西瓜般大小的鏈子錘拿了過來,瘦老人接過圍在腰上,又有人拿過一件青綢子長衫,給他罩在外面。

這時胡老三也已由院裡把馬牽了出來,道:“我們就走嗎?”

瘦老頭道:“好,就走!”

大步走出了殿門,步下臺階,最後又回頭關照其他人道:“你們都別出去,這件事還沒作準,一個打草驚蛇,咱們可是白忙了!”

說罷,就同胡老三一起上了馬,直向廟左的一條黃土道上飛馳而去!

雪雁舒又青早已在路旁等着他們二人,她施展出全身功力,一路緊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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