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在外面四處找人的時候,其實也在自查!
祖宗們建家廟的時候,也考慮過夏天有人去世,所以這裡有冰窖。
這次用冰量太大,賈珠爲防意外,都是提早佈置,不僅東府西府都調了些,還從外面專門囤冰的冰商手中買過不少。
但冰商的冰都是當天買的,一早送來,也絕對不會送到當家太太的身邊,經手的管事和丫環小廝都一口咬定,那些冰都在祭奠的時候爲給大家降溫用完了。
倒是兩府的冰因爲提前半天在夜裡拉進冰窖……
可能把有問題的冰精準的送到大太太身邊,就很不對。
趕來的焦大把聞佩蘭和曉東四人都被查了一遍,更不要說其他人了。
負責給各房送冰的兩個婆子被翻來覆去的盤問,盧總捕頭問、焦大問、賈珍問、賈母問……,總之凡是有點身份的都會問。
“……下去吧!”
賈敏也問了一遍,看兩人崩潰、害怕的樣子,擺擺手讓下去後,轉向負責所有事宜的大侄子賈珠,“珠兒,你有懷疑對象了嗎?”
賈珠:“……”
他有!
可是,他嘴巴動了動,看急切望過來的賈母,一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給各房送冰的婆子絕沒問題,都是本份人。
倒是冰窖……沒人守。
雖然也有來往的巡邏人員,卻也有時間空隙。
有人藉着送冰婆子的本份乃至習慣,精準的給大伯孃的冰裡下了藥。
所以,盧總捕頭也一再的盤問他。
珍大哥和蓉哥兒現在忙着查線索、找百姓,沒時間找他,他……
“祖母,是孫兒失職!”
賈珠跪下來的時候,賈母忍不住的眼前發黑。
是她給大孫子攬了這活。
沈氏若是找不回來……
“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
賈敏嘆了一口氣,“珠兒,回去查一查,最近有無什麼外人,進到兩府的冰庫吧!”
既然盯上了冰,又知道送冰婆子的性情,那問題肯定還出在家那邊。
有人吃裡爬外。
賈家對下人一向厚道。
東府大嫂子……
“東府那邊應該沒問題,你主查我們西府。”
賈敏看到她娘,就忍不住想到了賴嬤嬤。
賴嬤嬤在賈家幾十年,可是賴家卻在兩府被連根拔了。
她娘捨不得陪了大半生的婆子可以理解,但是,動不動就召進府……
賈敏的心跳都忍不住的有些異常。
“是!”
賈珠看到小姑姑瞅祖母的那一眼,也忍不住想到了賴嬤嬤。
他起身急匆匆的回家時,賈珍和蓉哥兒也終於從百姓那裡知道往南二十多裡的小李莊,有人在半夜聽到狗叫,起身查看的時候,瞅到了一輛驢車。
而昨夜就有人擡了一個大箱子上了驢車,那驢車也當場走了。
金牧川把他在京營分配的三十親兵全都帶了來。
賈珍蓉哥兒去查驢車,他卻把這周圍鄉鎮喜歡混世,收保護費的地頭蛇全抓了。
做爲地頭蛇,有無什麼強人過境,他們心中應該有點數的。
……
這邊,爬出地窖的沈檸,在確定周圍沒人,這裡是一片廢棄的地方後,看了一眼遠處的炊煙,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馬上跑。
她睡前沒穿鞋,只有一雙布襪,剛剛踩那倭人時,染了不少血。
這樣跑是跑不了多遠的。
而且,往村子裡去,可能不止是她活不了,還會連累村人。
倭寇不會在乎多殺幾個人的。
沈檸迅速跑進那倒了大半牆,沒門也沒窗的屋子,果然,牆角就有一個小竹籃,不僅裝了水囊,還有一癟一鼓的兩個油紙包。
她顧不得查看裡面裝的是什麼,沒有找到鞋,那乾脆在土裡使勁蹭了蹭,拎起籃子就往山上走。
這裡離村子並不是很遠,虎狼什麼的肯定是沒有的。
先找個地方藏起來,躲過一時再說。
沈檸怕那倭人的同夥回來,那時候,就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只是這具身體養尊處優多年,哪怕有布襪,她也走得甚爲艱難。
但沈檸一點也不敢停,她拎着籃子,先往山上走,待看到有村人踩過的小路時,又順着小路沿着半山走。
此時,負責盯梢寧榮街的兩個倭人,只看到出去的人,沒看到回來的人,懷疑賈家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鐵檻寺那邊,他們乾脆買了好些吃食,租了騾車回來。
忙了這些天,如今塵埃落定,怎麼着都能歇上一天。
兩個人遠遠下車,又避了人走了好長的路回來。
只是應該在這裡的福山俊二不知道哪去了,兩人擔心地窖裡的沈檸,倒是地上有幾個像是血腳印的東西。
兩人面色一變,急往地窖口去,濃重的血腥味沖鼻的很,探頭一看,不是福山俊二還是誰?
倒是他們辛辛苦苦忙了這麼久的沈氏沒影了。
“快找!”
兩個人能被派到大昭,那都是受過訓練的。
很快便尋到沈檸踩過的地方,一路追來。
沈檸常年散步,但那時的散步和如今的逃命完全是兩回事。
雖然她已經在儘量加快了,但莫名的,就是感覺後面的追兵,可能很快就到了。
怎麼辦?
山上跑不動,山下不能跑,一直到現在,她也沒看到人,連求着帶個口信的機會都沒有……
沈檸呼呼大喘着,終於放棄沒什麼機會的逃跑,她的眼睛四睃,終於在路邊幾米遠的地方找到一棵她勉強能爬的老樹。
老樹枝繁葉茂,藏到裡面,暫時應該沒問題。
想到就幹。
沈檸墊着腳尖,小心翼翼的順着草中的石頭走到老樹跟前,這才努力的把籃子放到樹杈上,抱住樹,努力爬。
爬樹這話,不僅手上要用力,腿也是關鍵。
換平時,她肯定是爬不動的,但是如今不一樣,她在逃命啊!
不爬快點,就她身上穿的衣服,遇不到官兵,十有八九還會被倭人抓住。
能活着,誰想死呢?
終於,沈檸爬到了第一個目標處。
她也終於可以歇下一口氣了。
打開水囊,倒了一點,確定是可以喝的,她這才咕嘟咕嘟的喝上幾口。
此時,太陽正烈,她在樹蔭下曬不着,還能沾光得點風,也終於有閒心給自己弄口吃的了。
油紙包裡,一份綠豆糕,一份四個三合面的饅頭。
這饅頭一看就知道是饅頭庵的。
沈檸狠狠咬了一口。
只是不嚼不知道,一嚼……,剛剛緩下來的耳鳴又開始了。
而且左半邊的臉也痛,牙也疼!
嘶~
小日子,等着。逃過這條命,她一定去跟皇后哭去。
沈檸用右邊的牙小心的嚼饅頭,等她這邊吃了大半飽,也休息得差不多,正要往第二個樹杈爬的時候,就聽到有人一路小跑過來的聲音。
是倭人嗎?
沈檸急忙貼着樹幹站好。
小路上,追來的倭人早就失了對腳印的辨別。
但他們很肯定,沈氏沒往山上去。
只是山中村人踩過的路有不少,這大熱的天,又沒人上來,他們想找個人問問都不行。
要不然就沈氏那衣服,一問一個準。
可恨現在……
兩倭人擔心沈氏一開始往山上跑,給他們留下腳印,就是爲了引他們上山,事實上,她尋到山中小道後,就又尋着小道下山了。
所以,此時兩人一個下山尋,一個在她可能走的小道上,飛快的跑,想要找着她。
樹幹上的沈檸不確定那人是不是倭人,但對方一走遠,她就又往上面爬了一截。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太陽越來越烈,那個奔跑的人,終於渾身汗溼的又跑了回來。
透過枝葉縫隙,沈檸看到他一邊跑,一邊還眼睛四睃,忙往樹後躲的更深些。
好在對方主要瞅的是路邊的草有無倒伏。
她這裡暫時還不在觀察的目標裡。
沈檸算了算,她離開地窖,往這邊大概跑了六七裡,他們想要地毯似的搜查這六七裡,也沒那麼容易,這才放心的打了個哈欠。
找吧找吧,努力的找,累死的找,最好找到天黑透,都沒力氣纔好。
靠着大樹,她慢慢的養神。
此時的沈檸卻不知道,賈珍和蓉哥兒尋着線索,只找到一頭被殺了的驢子和砸壞的車。
兩個人都很崩潰,賈珍再上馬時,揚起鞭子就往京城跑。
只靠家裡大概是不行了,他得去求皇上。
於是好不容易批完摺子,才躺下小憩的皇帝,就被劉安急匆匆的喊醒了。
“皇上,賈大人來求見,他的神色很不對。”
皇帝心中一驚。
迅速爬了起來。
上一次,賈珍在京營發現不對,一場大變緊接着就來了。
雖說那場大變於他有利,但如今他已掌控朝堂,不想要任何一點變化了呀!
“有說什麼事嗎?”
這傢伙因爲長輩的冥壽,請了三天假啊,又在哪裡發現了不對?
“好像是沈夫人出事了。”
什麼?
皇帝大怒,“太醫呢?他還請不動太醫嗎?”
這不是太上皇剛倒的時候,那時候太醫院的太醫,都被叫去了壽康宮,沈氏病了,賈珍得求他要太醫。
“賈大人沒說。”
劉安也是沒法子,他想問的,但當時賈珍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皇帝氣恨恨的快步出去。
賈珍早就在等着了,一看到皇帝,還沒等他問訊,就哭得‘哇哇’的,“皇上……,您救救我娘啊,她被強人擄走了。”
啥?
皇帝腳步一個踉蹌,差點跘倒,“確定?”
“嗚嗚,是真的。”
賈珍‘啪’的就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哭嚎道:“臣查到昨晚帶走我孃的驢車,那些人好狠,把驢殺了,車也砸了,我娘,我娘不知道被他們擄去了哪呀!”
……
黑巖奈美確定賈珍進宮,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都往鐵檻寺這邊來的時候,才心情甚好的帶着長田敬夫等三人繞着回來。
官府的動作很快,大道的路口已經有官兵在查看來往的各種車。
並且出了告示,徵詢昨夜有無發現什麼可疑車輛在半夜行路,其所行方向爲何?
黑巖奈美聽了一小會,很慶幸,那馬車是賴嬤嬤的,今天一早已經被山下春趕到了賴嬤嬤的家裡。
哼哼,想在馬車上找線索,那是不可能了。
他們在天黑前,避過村人,趕到這處千選萬選,才選到的廢棄房舍。
當年金人從京城離開的時候,聽說有一隊散兵路過這邊,把這一家子都殺了。
後來這裡就有鬧鬼的傳說,沒人敢來,那就是他們最好的藏匿地點。
“咦?怎麼沒人?”
按理,就算其他人不在,福山秀二更警覺纔對。
可他們都到跟前了,福山秀二也沒影子。
長山敬夫正要再說什麼,黑巖奈美已經急衝地窖。
這是她特別爲沈氏選的。
他們人手不足,加上她自己也才七個人。
把沈氏扔地窖,她爬不上來,這裡就只要一個人看着就行了。
可是地窖口的血腥氣未散,藉着光亮,她看到了什麼?
福山秀二低垂着腦袋,雙腿叉開,就那麼靠坐着死了。
他身下的土地和零亂的乾草上,還有乾透變黑的血跡,這……
沈氏逃了?
怎麼可能?
黑巖奈美一躍而下。
福山秀二的額頭上,還能看到一點血腳印。
沈氏真逃了。
看着福山秀二死不瞑目的眼睛,黑巖奈美一腳踢過去。
她想把這個死了的傢伙再踢死一次。
好好的,你下地窖做什麼?
再說,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連一個病歪歪的女人都打不過,還讓人家反殺了?
嘭~
她的腳擦着福山秀二的耳朵,踢到了他身後的牆上。
那上面有沈檸挖出來的小洞。
黑巖奈美氣瘋了。
那個女人手無縛雞之力,明明福山秀二隻要不管她就行了呀。
“趕緊找!”
這裡離京城只有三十來里路。
沈氏跑了,那……
黑巖奈美一躍而出。
“大人,你們可回來了。”
找到現在,滿身是汗的松山治看到他們,身子一軟,哭了,“秀二君死了。”
“你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沈氏呢?找到沒有?”
“我們差不多是巳時回來的,當時秀二死了未久,沈氏也逃跑未久,我們尋着她帶血的腳印找了一段,可後來沒有腳印了,我和大智就分頭行動,他在山下村子裡找,我在山上找。
但是都沒有她的影子。
她穿的衣服那般明顯,可就是找不到她,誰也沒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