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國公府，柳彪沒想到，已經決定放逐的孫兒，突然之間好像又另外有了前程。
他看着面前的孫兒，轉着手上的扳指，臉上倒是漸漸帶了些笑。
“祖父~”
柳湘蓮的眼中也帶了笑，“還請祖父幫我。”
成婚之前的三媒六聘他還需要祖父幫忙。
“唔~，尤家那邊的姑娘，你看到了？”
“是！”
柳湘蓮自己是滿意的。
柳彪看到孫兒的耳尖紅了，忍不住笑了笑，“行吧，尤家的家世雖低了些，尤大奶奶和賈珍卻還是不錯的。”
最主要的是，這門親是沈氏幫他孫兒說的。
“官媒我已經讓柳忠去請了。”
柳彪如今確實沒錢，“其他的，祖父可以替你弄，但聘禮……”
“孫兒自己出。”
柳湘蓮連忙接口，“您看三十二擡如何？”
“可！”
太少了，對他們家的名聲也不好。
柳彪應下了，“回頭有時間，多往賈家走走。尤家沒有男丁，你差不多就是尤老安人的養老女婿了，支撐一個家，可不是逞兇鬥狠就行，你娘留下的財物雖然不少，但我柳家又何嘗不曾富貴過？”
四王八公，曾經哪一個不是威風赫赫。
可是如今呢？
除了北靜王有皇家血脈一直被優待，其他幾家，也就是賈家轉型成功了。
不對，好像也沒有完全轉型。
只是皇帝因爲沈夫人，重新信任了賈家。
柳彪有時候也挺疑惑的。
賈家怎麼就在太上皇的眼皮子底下，又得皇帝信任了呢？
沈氏那東一捶，西一棒子的，幾乎是先把整個賈家變成了笑話。
這是……破而後立嗎？
擺手讓柳湘蓮離開，柳彪不停的覆盤賈家的崛起之路。
最終卻只能長嘆一聲。
柳家走不了賈家的路。
柳家的子孫裡，沒有驚才絕豔之輩，可也沒有如賈政那樣爛泥扶不上牆的。
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主意，都覺得自己的路最好，族人應該託舉他。
可是柳家……
柳彪閉上了眼睛，放手了。
皇上還算是明君。
有本事，都靠自己吧！
這一夜，幾家歡喜，幾家愁。
連尤二姐尤三姐那樣的，都定親了，寶釵在看着哥哥又寫了一篇大字後，很有些惆悵的回屋了。
她從尤二姐尤三姐那裡想到了自己的終身。
賈家和她年齡相仿的是賈蓉。
寶釵遠遠見過幾次，人家文武雙全的。
可是人家也早早定親了。
雖然秦可卿的家世也並不怎麼好，但是，她救過沈夫人的命。
連皇后娘娘看在沈夫人的面上，也在不時的關照中，更加喜歡。
在學堂裡，那個女孩確實很有些過人之處。
寶釵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母親總把希望放在大舅舅那裡，想讓她進宮。
可就算能進宮，以她家的家世，還是隻能走小選。
這些天的邸報寶釵都看了，如今宮裡放出了好些以小選進宮的宮女。
皇后娘娘要大力整頓各地的慈幼局。
出宮的宮女都進了慈幼局。
就算她們把慈幼局弄的極好，又有什麼用呢？
寶釵在牀上輾轉反側，想着自己進宮，不能得皇帝看重的後果。
她也會在宮中蹉跎，最終又放出來，進慈幼局的。
到了那時，她恐怕連尤二姐都不如。
怎麼辦？
翌日，吃過早飯，遛彎的沈檸便看到了寶釵。
“寶釵拜見大伯孃！”
她隨賈珠他們喊她。
“客氣什麼？你今天挺早啊！”
以前，寶釵不都要陪着薛姨媽理事到巳時嗎？
正好，這也是迎春她們處理完東府事務，回學堂的時間。
“是，今天家中事少，所以就提前過來了。”
薛家的生意，跟賈家跟王家都有關係，兩家越好，掌櫃們報上來的贏利就越多。
這其中的原由寶釵早就看透了。
因此，母親往舅舅家送重禮，她也只能裝着沒看見。
她勸過。
他們住在賈家，其實表姐王熙鳳對家裡的幫助更大。
有什麼事，招呼一聲，她馬上就能讓旺兒等陪着走一趟。
這京城的鋪子，因爲表姐，寶釵覺得已經完全掌控回來了。
可是母親總是更看重舅家。
哪怕二舅舅對他們不聞不問，大舅舅回來一趟，也只讓人送封信。
“大伯孃是要到大表嫂那裡看小寶寶嗎？”
“是啊，一邊溜達一邊就過去了。”
沈檸笑着回她。
“那我隨您一起吧，我還是好幾天前和大家一起見的。”
寶釵自然而然的扶住沈檸的胳膊，“珠大哥家的蘭兒，幾乎一天一個樣。”
“小孩子都是這樣。”
沈檸倒是更好奇她找她的原因，“小時候見風長。”
“原來這樣啊！”
寶釵笑，“上次大表嫂說，寶寶的名字還沒取好，不知如今……”
“還是沒取好。”
這鍋，沈檸可不背。
藤、慕、蕉、蕁、茟、芃……
能取的名可多了。
可是賈珍挑花了眼。
本來她想做主的吧，可是，這傢伙好像第一次當爹似的，她也懶得去打擊他的積極性。
“隨他們，只要週歲前取定就成。”
小姑娘不說她的來意，沈檸也不好明問。
兩個人去尤氏屋子裡時，小傢伙正睡着。
看着比剛生下來時，胖了一點兒。
沈檸小心的摸了摸他的小手，並不曾吵他，帶着寶釵到外屋去。
“母親，妹妹們管家挺好的。”
尤氏現在一刻都不想離開兒子，“您看，要不還讓她們像以前那樣管着。”
“只要你能讓她們管，我是沒意見。”
沈檸無所謂。
多學學多看看，至少未來她們能打理好自己的身家。不管在哪個時代，有錢纔是底氣。
尤氏把家中的瑣事，丟給迎春她們練手，可她自己的嫁妝以及後來從賴家抄給她的產業，她還是要自己打理的。
就像原身，哪怕把管家權早早就給了尤氏，可她自己的嫁妝以及婆婆給的產業，也沒給出去。
這些東西，不到死前那一刻，是不會交出去的。
沈檸有時候感覺古人要比現代人活得通透。
現代的好些老人，早早就把錢財分給兒女，偏偏還因爲偏心，分得不是那麼公平，等到他們自己需要錢救命了，卻是誰家都不會給他們拿。
紅樓裡，林家被吃了絕戶，有人說，林如海如果過繼一個嗣子，林黛玉就不會過的那麼艱難。
沈檸有時候感覺挺可笑的。
林如海不過繼嗣子，當然是想把所有東西，全都給女兒。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幹的。
問題只出在做爲親舅舅的賈政不做人，又當又立的由着王氏欺負親外甥女。
而賈母老了，又爲了她所謂的家族，犧牲了林黛玉。
偏和他女兒彼此有情的寶玉又是個軟蛋。
幾方迭加，才致黛玉那般悽慘。
這三者，但凡有一方給力點，都不會是那個樣子。
其實紅樓裡，還有個和黛玉差不多處境的。
薛蟠娶的夏金桂，也是家無兄弟。
夏家也並不想弄什麼嗣子。
同樣也想把所有一切，全都給女兒夏金桂。
古人都沒那麼迷所謂的嗣子、香火，現代反而有不少人迷上了。
“那好，明兒我就下帖子。”
尤氏不知道這一會沈檸想了多少，笑道：“請她們接着替我管家，給她們發俸祿。”
妹妹們管家，可給她省了好多錢呢。
外院的幾大買辦，全都被裁撤、抄家。
如今的買辦要貨比三家，送上來的東西，不是絕好，可也不至於連用都不能用。
反正尤氏之前用的脂粉就是不能用的。
一直都是她另外花銀子買。
這一進一出的，只脂粉一項，於她一年就有好幾十兩銀子。
所以給妹妹們發點子俸銀，尤氏也大方的很。
“成啊，等她們有了俸銀，讓她們請我們吃天香和的烤鴨。”
婆媳兩個相視一笑。
天香樓可是她們兩個合夥開的。
寶釵感覺她們的笑裡有問題，但她現在關注的是迎春她們的俸銀。
其實自管家以來，迎春等人得惠良多。
沈夫人和尤大奶奶不知道給她們補貼了多少。
可是她幫娘管家……
這一天，寶釵的心情極其複雜。
但小姐妹的心情都特別好。
除了她這個要幫娘管家的，都將收到尤大奶奶的帖子。
回家之後，寶釵難免就跟薛姨媽提了一嘴。
“我看啊，尤大奶奶主要是想給她兩個妹妹攢點私房。”
薛姨媽沒想那麼多，也沒太注意女兒的臉色不好，只覺得尤氏在吃公攢私，“她是一邊拿寧國府的銀子，討好了婆婆和小姑子，一邊又正大光明的，讓她兩個妹妹也跟着沾了光。”
這纔是有心計的。
薛姨媽看向女兒，“你要多跟着學學。”
尤氏憑什麼能在寧國府，越站越穩？
可不是隻憑如今的孩子。
“這心計和手段……，只怕沈夫人都沒看出來。”
薛姨媽嘖嘖嘆息，“從這一點上，你鳳表姐可差遠了。都是這家裡的小姑子，她時不時的還要過去，去替小姑子們解惑。”
結果，她還高興的屁顛屁顛的
“怪不得尤家都敗落成那樣，她還能嫁到東府，還能幫她兩個妹妹尋門好親。”
可惜，她家寶釵，還遠不能跟尤氏比。
薛姨媽也好希望女兒能跟尤氏似的，提攜家族。
“聽說，她還給尤二姐和尤三姐攢了好些嫁妝。”
薛姨媽冷笑，“人人都說沈夫人聰明絕頂，可是我看啊，也就那樣，尤氏當着她的面，把東西往孃家搬，她也……”
“媽~”
寶釵一口打斷，“尤二姐和尤三姐並不是尤大奶奶的親妹妹，她能爲她們考慮，也是因爲尤老安人之前對她很好。沈夫人能不知道她們家的情況嗎？她也是念着尤老安人對尤大奶奶好的那份情呢。”
這世上的事，哪能全以利益來定論？
寶釵在凝翠軒上學，從凝翠軒的地暖到門簾、窗紗等等細節上，能深刻感受到沈夫人對女孩們的那份用心。
“大舅舅是得皇帝聖寵，可大舅舅是大舅舅，我們是我們。”
她娘因爲大舅舅，感覺傲了許多。
這可不行。
賈家和王家不說水火不容，卻也不差多少。
“不說我們住在這裡，只說哥哥和我，您想想，我們要是不能在這邊上學，會是什麼樣？誰能管住哥哥？您還能指着二舅舅嗎？”
二舅舅自己吃喝嫖賭。
表哥王仁有樣學樣。
哥哥要是去了舅家，能學什麼好？
“您動不動就跟我們說大舅舅如何如何，可大舅舅回京，有說在外面見我們一面，說說話嗎？”
見面纔有三分情。
面都不見，只一味的從她家拿銀子……
寶釵心裡其實很煩。
他們家在金陵就有好幾個鋪子被王家拿了。
進京了，她娘還大把的送禮。
有那麼多銀子，寶釵感覺送給誰，都比送給舅家好。
“賈家和大舅舅什麼情況，您不知道嗎？您還動不動就提，這要傳到沈夫人的耳朵裡，您覺得珠大表哥和鳳表姐還能留着我們住在這裡呢？”
根本不可能的。
雖然珠大表哥對她娘也很好，很親近。
但是，珠大表哥對沈夫人這個伯孃，只有更親近，更愛戴、敬重。
鳳表姐同樣。
她還沒孩子，在王家和賈家鬧得最狠的時候，沒被波及，一是因爲璉二姐夫人還不錯，一直護着，二也是因爲沈夫人不曾遷怒，反而覺得她是受了家族連累，對她多有扶持。
換成她是鳳表姐，不是婆婆，卻比婆婆還好的伯孃，也會真心孝敬。
他們薛家又哪裡值得珠大表哥和鳳表姐不顧那麼好的長輩，死命維護呢？
“媽，哥哥如今已經開始學習大昭的律法了。”
寶釵對她娘毫無辦法。
她也是她的女兒，父親去時，她比哥哥還小呢。
可是對哥哥，她就只有溺愛，明明知道不對，也不管不顧的溺愛。
但是對她……
“您對他多點信心，他會越來越好的。”
學不了沈夫人，可賈家的三姑太太和四姑太太也都極會教兒子。
不管是閔健柏還是林長安，都在往文武雙全上奔。
“您不要一天到晚的，儘想着我們依靠舅舅家。”
寶釵勸她娘，“他在那邊多上幾年學，不能考官，維持家裡的生意，肯定不成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