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藍田日暖玉生煙(上)

這一日春光漸老,上林苑中遍植的桃樹與杏樹早是繁花落盡,且有蔭翠結子的徵兆了。然而花景不謝,數千株名爲“千瓣紅”的復瓣石榴開得正盛。上林苑花季已過,苑中多爲蒼綠樹木,無盡綠葉蔭蔭之中,燃起無數星芒樣的火紅,鮮豔若碎綢,半隱半現在叢叢或濃或淺的綠意之中,直如紅彤彤珊瑚映三尺碧水,絢爛耀眼之極。一年間宮中多聞兒啼之聲,我誕下了涵兒與韞歡,貞貴嬪產下皇二子予沛,眉莊遺下皇四子予潤。玄凌自登基以來,膝下一直荒蕪,宮中內連添三子一女,自是難得的大喜。玄凌便下旨命宮中遍植石榴,以慶“丹葩結秀,華(花)實並麗”的“多子”之兆。

這一日晨起,我正在偏殿與玉嬈抱了靈犀與涵兒逗弄。玉嬈抱了涵兒在手,逗得他“咯咯”直笑,不由羨道:“做孩子真好,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懂得,有人逗他便這樣開心,有什麼不痛快的哭一場就忘了,難怪人人都道做孩子好。”

我怕她想到昔日家中的傷心事上去,忙忙引開了道:“咱們姐妹就你最小,要硬是充成孩子撒嬌,也沒有不依你的。”

玉嬈一扭身子,俏然笑道:“大姐姐最會取笑我了,我再也不理你。”

我笑道:“才說你一句撒嬌,你便真撒上嬌了。等過兩年你也該嫁出去爲人妻爲人母了,有得孩子在你面前撒嬌呢——到時你能和一羣孩子混個孩子王了。”

玉嬈一聽更是害羞,紅了臉道:“大姐姐都是娘娘了,說話還這樣不檢點,真是招人嫌。”

偏偏浣碧折了早上的新鮮花朵進來供了清水插瓶,在一旁笑道:“三小姐的脾氣性子要做了人家母親,真真不敢想是什麼情形呢。也不知哪一家的公子有這樣好福氣,能娶到我們三小姐。”

然而說到嫁娶,我又想起玉姚來,自從管家退婚,家中陡生變故,父親貶爲江州刺史,遠放川北,玉姚和玉嬈自然也跟着去了,罪臣之女,又遠居川北這樣蠻荒苦寒之地,衣食不周,深受苦楚。玉姚自小軟弱敏感,這樣被退婚,又身世凋零,遠在川北之地,無人可嫁,更無人肯娶,受盡多少委屈白眼。何況家中變故,管家倒戈,也有玉姚的錯處在裡頭,是她太輕信於人了。自此之後,她便十分自苦,平日裡只深閉閨門,粗茶淡飯,並不願與人多說話,也不願與人來往。婚事就這樣一路耽擱下來,如今年紀也二十二了。大周並不崇尚早婚,女子在十七八歲出閣最爲尋常,只是再晚也晚不過雙十年紀了。像玉姚二十二歲還待字閨中的,已是十分罕見。難怪宮裡宮外說起甄玉姚來,無不暗笑她是無人問津的“老女”。其實又哪裡是無人問津呢?自我重回宮廷再度顯赫之後,無數達官顯貴聽聞我還有兩位未出閣的妹妹之後,去往江州爹爹處提親的幾乎要踏破了門檻,其中也不乏青年才俊,根本不在意玉姚年歲偏大。只是玉姚已經對男子灰了心,乾脆對我明言,是不願嫁人的。

眼看她大好歲月,卻荒蕪閨閣之中,自苦如此,我這個做姐姐的,也不能不操心。

浣碧知我心事,必定是牽掛玉姚,於是笑道:“今日的天氣這樣好,悶在宮裡可惜了,小姐要不要和三小姐一同去園子裡逛逛。”

我所住的未央宮內有極大的一片園子。因我重回宮廷,玄凌百般優寵於我,只比着皇后鳳儀宮的規制小了些建了個園子,多種奇花異草,以便我不出宮門就可賞四時花景。

我還未出聲,玉嬈已經道:“天天往園子裡逛去,不是撲蝶就是賞花,真真無趣極了。從前還能說去賞花,如今花都謝了大半,只能賞葉子了。姐姐若願意看,嬈兒勉爲其難奉陪就是了。”

我笑着舉了扇子佯裝要拍她的嘴:“真真長了一張猴兒嘴。我還沒說話,你卻囉裡叭嗦說了這一串,你要不願意,咱們就多走幾步去上林苑就是。”

玉嬈躲了躲,一邊起身一邊假意嘆着氣,道:“去便去吧,只是遇見哪一位嬪妃還要對姐姐娘娘長娘娘短地囉嗦上許多有沒有的話,我也替姐姐煩心。”

我笑得幾乎要打跌,伸手指着她向浣碧道:“你瞧瞧她這張嘴,怎麼壞到這個樣子了。浣碧替我好好去看一看她的嘴,不知塞了多少鋼牙利齒在裡頭,攪得我頭疼。”

浣碧笑道:“奴婢怎麼敢去看三小姐的嘴,萬一被什麼鋼牙利齒傷到指頭,奴婢可是腸子都要悔青了。只是三小姐說的是實話,小姐一出去難免要應付這些人情官司,多少麻煩在裡頭呢。三小姐的話也是最貼小姐心的話呢。”

正說笑間,玄凌信步走了進來,笑吟吟道:“你們兩姐妹說什麼體己話呢?這樣熱鬧。”

因是剛下朝,想是換過了衣服纔過來,玄凌只穿了件家常的墨紫團福單衫。過了端午天氣漸漸有些炎熱,雖然玄凌素來不太怕熱,卻也打了把摺扇,扇上疏疏畫幾枝墨竹,益發顯得他面如冠玉,氣度閒雅。

我忙起身迎道:“皇上萬安。”

玉嬈也屈膝下去,“皇上萬安。”

玄凌扶我一把,左手已經向玉嬈伸了出去,滿面含笑道:“快起來吧。小姨也在,真是巧。”向來妃嬪或臣子見皇帝,皇帝爲示寵遇優渥,總是要伸手虛扶一下。玉嬈只是奉恩旨進宮暫住未央殿陪伴我,並未有任何誥封,這樣未有婚嫁而進宮暫居已是有些尷尬,何況玄凌待她又格外親厚。我心頭陡地一跳,順勢站在了玄凌和玉嬈中間。

玉嬈並未扶着玄凌的手起來,只是把手袖在衣袖中,淡淡道:“多謝皇上。”說着起來後退了一步。

玉嬈因爲家中被貶,又親眼見我因一雙子女在昭陽殿受辱的情狀,心中深厭,然而又發作不得。所以日常相見,總是對玄凌不冷不熱。

玄凌也不生氣,只含笑向我道:“嫡親妹子在宮中客居,你可要好好招待纔是。”又轉臉看着玉嬈:“這幾日熱起來了,還住得慣麼?有什麼不自在的可要告訴你姐姐,就當自己家一樣。”玉嬈只低頭用手勾着衣襟上的絲帶,淡淡笑着,恍若未聞。

君王問話,臣子是不可以不回答的。玄凌又何嘗被人這樣冷落過,只是見玉嬈這樣小兒女情態只管自己出神,一時也說不出什麼。

我眼見玄凌有些尷尬,不由笑道:“妹妹來了不是一兩日了,雖然宮中與家裡不同,也還是慣的。”

花宜領着小宮女奉了茶點進來,玄凌品了一口,掩飾着笑道:“這是上好的雨後龍井,嬛嬛和小姨都要好好嘗一嘗纔是。”

玉嬈這才依着我坐下,抿了一口茶水,道:“果然是好茶,平常難得一見的。”她一雙水靈妙目靈動似流波盪漾,忽然向着玄凌啓齒一笑,粲然道:“多謝皇上關懷。這宮裡繁華巍峨、美人又多,賞心悅目是極好的。只可惜比不得在家裡讓玉嬈胡鬧慣了,處處得守着規矩尊卑。比方說,姐姐本是姐姐,可是也得顧着是淑妃,涵兒和靈犀是民女的至親,也是皇子帝姬。再比方說,在尋常人家裡,民女該叫您一句姐夫,可是在宮裡,玉嬈時時刻刻記在心頭的是您是尊貴無比的皇上。所以玉嬈時刻謹慎,不敢把皇宮當家裡。再有一句,家裡也沒有這樣好的龍井啊。”

一席話其實是極無禮的,浣碧在一旁聽得臉都白了,我亦是有些心驚。只是玉嬈把這話當做玩笑來說,她口角又伶俐,滴裡嗒拉一串話說得極嬌俏,似黃鶯在枝頭脆鳴。玄凌絲毫不以爲忤,一徑只是和悅地笑:“嬛嬛你聽聽,你在口舌上也算是伶俐的,從來無人能佔了你的便宜去。可是碰上你這位妹妹,恐怕也是要甘拜下風了。明明是說宮裡不如家裡自在,偏偏朕就生氣不起來。”

我心中暗想,若非玉嬈這樣年輕美貌,換了是個粗陋婦人在這裡大放厥詞,玄凌還能這般隨和親切麼?於是面上只蘊了恬美的笑意,道:“臣妾最怕的就是玉嬈這張嘴。無理尚且能說出三分理來,得了理就越發不饒人了。”我微微提了一提,道,“臣妾老在想,以後要是怎樣一位妹夫才能管住了玉嬈這張利嘴,臣妾才能念句阿彌陀佛稱願了。”

玄凌目光自玉嬈臉上悄然掃過,落在我身上笑道:“你妹妹才從遠地歸來,你這做姐姐的就捨得這樣快就把她嫁出去了麼?以朕的意思,小姨年紀還小可再留兩年,慢慢選了好的再說。”我待要再說,玄凌已經道,“小姨不是嫌宮裡頭拘束麼,朕想起來今日老九進宮來了,正和朕說起天氣好要去明苑比箭,淑妃可有興致陪着朕去觀賽,小姨也同去吧。”

玉嬈本是少女心性,方纔嘴上說得厲害,可是一聽見能去明苑觀看騎射,眼中不禁躍躍欲試,口中卻道:“什麼老九不老九的,若是箭術不好,民女纔不要看。”

我於是含笑道:“妹妹這是答應了。皇上的主意甚好,九王爺也是難得進宮的呢。那就容臣妾和玉嬈更衣,以便陪伴聖駕。”

浣碧扶了我進內室更衣,趁人不備,湊在我耳邊輕輕道:“小姐,看皇上的神情似乎對三小姐……”

我換上一件晚煙紫綾子如意雲紋衫,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如何看不出來,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自那日我在昭陽殿受辱,皇上一見她……”我銀牙微咬,“我已經深陷在這不見天日的去處了,不能再耽擱了我的親妹妹。”

浣碧道:“小姐既已拿定了主意,那麼就不得不防,得早作打算了。”

浣碧在我臂間挽上雪色的鏡花綾披帛,我道:“我也想打算,只是才把給玉嬈留心夫婿的意思一露,皇上就拿那樣的話堵我的嘴。”我蹙眉道,“眼下也只能見機行事。”

浣碧也是無法,“若是皇上真拿定了主意要三小姐進宮,咱們也不能抗旨呀。再說皇上要是鐵了心,任憑三小姐嫁去誰家也翻不出皇上的手掌心去。這事可十分糟糕。”

我憂心道:“但願只是我們多心,也但願皇上只是一時喜歡玉嬈的爽快罷了。但若真是你說的這般,我也絕不能眼睜睜看玉嬈來受我的苦。”

言畢出去,玉嬈也很快換好了衣裳出來,玉色繡折枝堆花的襦裙,淺淺的湖綠色窄袖重蓮綾衣,臂間纏繞的披帛是薄薄一縷輕綃,繡着淡淡的一抹織金廣玉蘭花。濃密的髮絲以十二支純銀髮針牢牢束起,針尾皆埋在發間,只在陽光下才露一點銀亮的光澤,簡單的髮髻上只有一隻通體晶瑩的碧玉鳳釵,是一整塊上好的通水玉雕成,十分明豔。她這樣的韶華妙齡,這樣的裝扮最是清麗動人,直如芝蘭玉樹一般。

我心裡暗暗發涼。玉嬈自小就長得有七八分像我。槿汐曾道我的面容有三分似足已故的純元皇后,那麼玉嬈……也有一二分與純元皇后相像的了。何況……她還那樣年輕,風華正茂更神似當年的純元皇后吧。

嘴上不說什麼,輕輕挽過玉嬈的手,一同出去。

明苑又稱“御苑”,在紫奧城外二十里,與城外凌雲數峰遙遙相對。保和元年,太宗以數萬兵卒建明苑,苑中養百獸,皇帝宗親春秋射獵苑中,取獸無數。其中有池沼宮苑,亭榭樓臺無數。兩側皆古鬆怪柏,中隱石榴園、櫻桃園之類,還引種西域葡萄和養有南方奇花異木如山姜、荔枝、檳榔、橄欖之類。池沼中有龍鳳巨船首尾相連,常有宮女內監泛舟池中,鳳蓋高張,華旗招展,濯歌輕揚,雜以鼓吹器樂,遠遠聞見便可醉人。還有走狗觀、走馬觀、魚鳥觀、觀象觀、白鹿觀及獅虎園等,不勝枚舉。每年花季,這裡遍開奇花異草,勝景不可悉數。除了我與玉嬈,玄凌亦攜了胡蘊蓉、周珮與葉瀾依,幾家王爺親貴也隨同前往,浩浩蕩蕩到了明苑已是近午時分,衆人歇息半個時辰,各自更衣,便同去觀武臺看騎射。

天氣晴好,吹向觀武臺邊的風也顯得有些暖涼交錯,薄薄的綾衫輕拂於肌膚,像小兒嬌嫩的手輕輕撫摸。正殿的觀武臺上,玄凌與我並肩坐着,葉瀾依與胡蘊蓉分坐兩側,周珮與玉嬈坐得更遠些,看親貴王爺們陸續入場。

葉瀾依頗自得其樂,伸開素白手掌,須臾,一隻彩雀便撲棱棱停在她手心。敏妃本出身親貴,對明苑並不陌生,顧盼須臾,向葉瀾依微微一笑,“小儀從前在此馴獸,對明苑必定分外熟悉,連鳥獸魚蟲都與你格外親近些。”

葉瀾依淡淡一笑,“是啊,我在這裡見慣了走獸,偶爾看見人來,還花枝招展的,眼錯還以爲是御苑又養了什麼奇珍異獸。”說罷也不顧敏妃秀眉微顰,只逗鳥爲樂。

三家王爺分坐兩邊,與嬪妃座席隔得更遠些。岐山王玄洵爲長獨坐了一桌,身邊坐了三五美姬,十分熱鬧,玄凌不覺含笑,“大哥豔福最好,這般自在真是羨慕也羨慕不來。”

玄洵呷了一口美人送到脣邊的葡萄酒,笑着一指身邊女子,“皇上笑話了,她們給淑妃和敏妃兩位娘娘提鞋都不配。我瞧娘娘身邊那位綠衫子姑娘都勝她們幾倍不止。”

玄凌一看浣碧,不由笑道:“是淑妃的貼身侍女,大哥可是看上了要娶去做侍妾?”

我輕輕嗔一聲:“皇上。”

玄凌更是笑:“罷了罷了,淑妃可心疼着,她又有了意中人了,明日放些到歲數的宮女出去,大哥挑喜歡的儘管領去。”

玄洵大笑道:“不是臣要玩笑一句,紫奧城的宮女再美也不過是個木頭美人,都被規矩拘壞了,哪裡及得上明苑的侍女,遠遠望着就覺得風流嫋娜。要不然皇上怎麼獨獨中意葉小儀呢。”

玄洵乃是先帝長子,先帝所餘皇子有四位,他又素來無心政事,每日不過到朝堂上應個卯,閒來只愛美酒佳人,走馬鬥雞。玄凌格外恩視這位長兄,甚至到了寬縱的地步。大周親王有正妃一,側妃二,庶妃四,餘者姬妾無定數。而玄凌已賜了十數位選秀入宮的女與予他爲庶妃。

此刻苑中日光明豔如妝,清風徐來,坐於觀武臺上遠遠望去芳草萋萋,大片柳林老樹新枝,葉葉繁茂,下垂及地,遠處榴花盛開,鶯飛燕舞,一派勝景。

玄凌見茂柳依依,不覺負手含笑,“過了端午,正好是射柳的時候。”

所謂射柳,是在柳樹上擇一支枝葉繁茂的柳條,當射者以長幼或尊卑爲序,各在柳枝上縛信物爲記,射箭人離柳枝約百步,以箭射斷柳枝後,必要瞬息間飛馬馳至柳下接斷柳於手,便爲大勝。射斷柳枝而不及接斷柳於手,則次之。如若未嘗射斷柳枝,更至不曾射中,則爲負局。那樣細細軟軟的柳枝,在百步內射斷,而且斷後又要及時接斷枝於手,更要信物不落,故而雖名爲比試射箭的準頭,實則考較的是騎射的力道、眼勁、巧勁、靈活甚至駕馭馬匹的能力,都要無一不精,方能取勝。6RI8

玄凌笑道:“你我兄弟自然都是要去試一試的。”說罷命李長牽了各自的馬來,在臺下列成一排。玄凌最尊,着一身暗棗色騎射裝,兩臂及胸前皆用赤金線繡龍紋,在明亮的日頭之下最爲奪目。次爲玄洵,着螭紋絳衣;再次爲玄清,着雲白,一絲繡紋也無;最次爲玄汾,鸚哥綠暗紋綾衫,倒也十分清爽。

我暗暗轉頭,強行抑制住情不自禁要看向清的目光,舉袖飲下一盞“梨花白”,只覺喉頭涼涼有液體滑落,什麼滋味也品不出來。浣碧目光輕輕一轉,似有無限癡惘,目光移也移不開半分。

敏妃清脆笑了一聲,纖細白皙的手指握着一柄牡丹薄紗菱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搖着,道:“皇上和三位王爺立在一起,當真個個玉樹臨風,難怪浣碧你看呆了眼。”

浣碧紅了臉,低頭爲我添一點酒,囁嚅道:“奴婢是等着看射柳呢。”

周珮亦笑,“碧姑娘難得走神一回,敏妃娘娘別笑她。”

敏妃笑着揮了揮絹子,指着天上道:“本宮哪裡是笑她,不過是笑天上飛過只呆雁兒,看見人家射柳,連翅膀也不撲棱了。”

場下鼓聲驟響,敏妃也止了說笑,玄凌騎了一匹大宛寶馬一馬當先飛了出去,反手抽了一支金翎箭,右手倏然引開了那赤漆犀角長弓,“嗖”一箭遠遠射了出去,柳枝激起上揚猛力向上反彈出去,那樣碧綠一條繫着火紅絹子似晴絲一晃,再落下時已握在了玄凌手中。一騎揚塵,已然折轉回身,場上掌聲雷動。胡蘊蓉先笑了起來,擊掌道:“表哥的騎射不遜當年,反而日見精益了。”

周珮笑道:“皇上的射術咱們都還是頭一回見,不比娘娘素日常見,到底情分兩樣。”

玄洵素來不工騎射,一時力發,朝着懸了一個五彩荷包的柳枝用力發弦,箭鏃準頭微偏,射了一枝柳枝回來,倒也不算丟臉。

待到玄清上場,他似乎已有了幾分醉意,身子微微打晃,浣碧不由道:“王爺上次的病雖好了,到底身子還不足,莫非是日頭底下中暑了?”

我默然不語,只見他拉滿弓弦,驀地一鬆,箭鏃飛射出去,離目標最明顯的錦囊尚偏了四五步,胡蘊蓉不由偏了偏頭,露出幾分不屑之色,“六表哥從前騎射功夫不差,這些年沉溺詩書絃樂,竟連大表哥也不如多了。”

不,不是這樣的。

還記得昔年在凌雲峰小小的院落中,不知哪裡來的彩鶯落下一片鮮亮的羽毛在老桃樹最高的枝椏下。我貪好看,又覺不能叫清爬樹爲我取下。羽毛太輕,桃樹枝繁花茂,人才上樹枝葉微動便會把它震落。到底是他想了一個法子,在箭頭上塗了一點蜂蜜,離開數百步遠,選了避免射到花枝的角度,憑着一點巧勁將羽毛遠遠射出去,飛身連箭帶羽抓回手中,連開得正盛的桃花也未震落一片。

我心中一沉,太妃所訓“韜光養晦”的話猶在耳邊,再望向他時,眼中不覺有了矇矓的淚意。

一個念頭方未轉完,但聽一聲清嘯,玄汾手中點銀長箭似一道追日之光已然飛出,直中懸了小小拇指大鼻菸壺的一枝柳條,他雙足輕點,胯下駿馬馳出。有風輕揚,眼見柳條墜勢加重,他也不急,半空中回手又是一箭,將那枝射中後被激得向上彈起數丈的柳枝再度射中,但見那柳枝急墜,他手臂輕舒從馬上躍起數尺高,牢牢接住自己那枝斷柳,短短一截柳枝中間,紅繩所繫的鼻菸壺猶自穩穩不落。十二面得勝鼓一齊“咚咚”擂響,李長歡喜高唱:“皇上與九王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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