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蕭懷素有要事尋他,寧湛不一會兒的功夫便趕到了杜府,照例去拜見了杜老夫人與王氏,這才往蕭懷素住着的小跨院去。
五月的天已經日漸暖和,蕭懷素讓人在院子下的涼藤架下襬了桌椅,又準備了上好的瓜果點心,如此齊備後纔拿了一本書坐在藤椅上打發時間,可心思卻放在了杜延玉的事上,以至於當寧湛到了後,她手中的書還只翻開了一頁。
寧湛曲指一彈,一片葉子順勢落在了書頁上,蕭懷素微微一驚,擡起了頭來,寧湛的大手順勢在她額前的流海上輕輕一揉,“想什麼呢?”
“六哥!”
蕭懷素扯了扯脣角,只是心中有事,這笑怎麼看都有幾分勉強。
寧湛不由皺起了眉頭,坐了下來問道:“什麼要緊事解決不了,若是要我做的,你儘管說就是。”
蕭懷素想了想,還是將杜延玉的事情說了出來,當說到張君時,寧湛的眸色顯然深沉了幾分,他就看那個斯文書生不順眼,所以那日根本不愛搭理他,沒想到這人竟是主動勾搭上了杜延玉。
“你三表姐沒長腦子麼?”
寧湛哼了一聲,“往日裡看着是個挺聰明的,這種私相授受的事也做的出來,就不怕人逮到把柄毀了清譽?”或許還會牽連上蕭懷素,所以他這纔不喜。
蕭懷素白了寧湛一眼,這種事情他還做少了嗎,也只會說別人。
寧湛像是明白她心裡的潛臺詞,雙手一攤頗爲無賴道:“咱們這是未婚夫妻,親近一點怎麼了,家裡人也只有希望咱們好的。”
“是,說不過你。”
蕭懷素輕哼了一聲,被寧湛這一插科打諢心情這才漸漸好了些,便又聽得寧湛問道:“你想怎麼着?若是要找人把張君廢了也容易……”
“不!”
蕭懷素搖了搖頭,面色沉沉,“若是咱們私下裡處置了張君,被三表姐給知道了也是不好,我是想讓她徹底斷了這心思,認清楚那是個什麼人!”說着咬了咬牙,那樣的男人如何配得上杜延玉,她一定要揭露張君的真面目,讓他顯形於人前。
“好,你怎麼說我怎麼做!”
寧湛答應得乾淨利落,對付這種騙女人的男人,他絲毫不會心慈手軟。
蕭懷素想了想,才道:“六哥,我需要你派兩個人去看住張君,我要隨時掌握他的動向,然後……”附耳與寧湛說了幾句,他聽得連連點頭,“行,就這麼辦,只是我覺着太便宜這小子了。”
“無妨,”蕭懷素卻是搖了搖頭,“先解決眼前的問題,讓三表姐能抽身出來,今後怎麼對付張君咱們慢慢來也行。”
寧湛應了下來,這纔有功夫打量着滿桌的瓜果點心,隨手便捻了一粒剝好的桂圓放入嘴裡,笑着點頭道:“也不枉我急急忙忙地趕來,就算是慰勞我了!”說着便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蕭懷素也由着他,起身給他倒了杯蜜露,“可是給家裡寫信了?”
“寫了。”
寧湛喝了一口蜜露,那清甜的味道讓人很是回味,“四哥也給我回了信,他會說動母親一同來的,最遲就在六月底。”
“那敢情好。”
蕭懷素這才笑着點頭,“等着寧夫人入了京城你們再作打算不遲。”
倆人又說了會兒話,等着寧湛將桌上的瓜果點心用了一大半後,蕭懷素這才送他出了門。
第二日蕭懷素便又收到了寧湛讓人傳來的口信,說是張君那裡來了一對中年夫妻,看模樣應該是他父母,如今一家三口住在小院裡,夜裡盯梢的人還爬上了他們房頂,聽到了張君與張母的對話,看來這個張母也是贊成兒子與杜延玉來往,竟然還與張君細細算計了起來。
“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蕭懷素心中冷笑,轉頭又默了默,計劃的實施裡可不包括張君的父母,若是他們在那裡就不好做了,只怕到時候還要讓人提前將他們給引出去才行。
這樣又過了三天,一大清早紅棗便急急地敲開了蕭懷素的門。
巧兒揉着惺忪的睡眼將紅棗給放了進來,又看了看天色,不由打了個呵欠抱怨道:“怎麼那麼早啊……”隨即怔了怔反應過來,立馬睜大了眼,“是不是青梅那邊有動靜了?”
紅棗喘着氣點了點頭,“快些,我給表小姐回稟一聲,這還要趕着回去當差的,不然青梅會起疑的。”
“好,你跟我來!”
巧兒點了點頭,拉了紅棗便往蕭懷素住的正屋而去,秋靈已經聽到了動靜打開了外間的門,見着倆人匆匆而來也撩起了簾子,“小姐已經起了,快進去吧!”
待得紅棗與巧兒進屋,蕭懷素正坐在梳妝鏡前,拿着一把黃楊木梳順着一頭長髮,身上只穿了件半舊的杏黃色小衫並蔥綠色的撒腿長褲,白嫩的肌膚在清晨的第一縷光線映照上泛着一抹聖潔的金黃之色,她微微側了側身子,明眸微擡,脣角噙着抹淺笑,“怎麼着,是不是有那邊的消息了?”
紅棗只是微微一愣,便趕忙點頭道:“回表小姐的話,是有消息了,青梅今兒個便要去張公子那裡。”
“好,你先回去當差,剩下的我會安排。”
蕭懷素點了點頭,又看向秋靈,秋靈便從袖袋裡摸了個荷包塞給紅棗,“小姐賞你的,快拿去!”
“不,”紅棗驚了一跳,連連推辭,“如今表小姐願意爲咱們小姐出頭,奴婢心裡已經感激得很,怎麼還敢拿表小姐的賞,是萬萬不能的。”
“讓你拿着便拿着。”
蕭懷素笑了笑,“你的忠心是一回事,你差使辦得好又能真心爲你家小姐着想,就是賞再多都不過過。”
紅棗這才接過道了謝,又看了看天色不便多留,就辭了蕭懷素往杜延玉的院子而去。
“小姐預備着怎麼辦?”
秋靈接過蕭懷素手中的木梳,一下一下地給她順着長髮,又抹了些桂花香油,這頭髮看起來更加順滑了。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蕭懷素擡頭睨了秋靈一眼,脣角微微勾起。
果然辰時一過,青梅便藉故出了門,巧兒收到二門傳來的消息便稟報給了蕭懷素知道。
蕭懷素氣定神閒地站了起來,又吩咐秋靈道:“今兒個一定把青梅的家裡人給看牢實了,一個都不許離府!”
“是,小姐。”
秋靈應了一聲,蕭懷素這才帶着巧兒出了門,這丫頭膽子大又愛湊熱鬧,這樣的事情怎麼能不帶上她?
反觀秋靈這個馬上就要出嫁的人,蕭懷素反倒沒帶着她出門了,不然讓趙坤知道了嘴上不說,就怕他心裡有意見。
到得杜延玉屋中,蕭懷素便笑着拉了她的手道:“今兒個天氣正好,三表姐陪我出趟門吧。”
“出門?”
杜延玉怔了怔,有些奇怪地看了蕭懷素一眼,“好好得出什麼門,自從那次之後……”說着聲音便低了下來,“不是那次之後你便說要少出門嗎?”
實在是那天蕭懷素說的話仿若給她敲響了警鐘一般,杜延玉都有些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了點什麼,不然那樣的旁敲側擊連她都差點招了出來,還好及時穩住了。
事後杜延玉也給青梅提起過這事,可倆人細細觀察過,除了那天之後蕭懷素的表現再沒什麼異常,也許那日只是一時想到了才說起,這樣一合計倆人遂放下心來。
“今兒個有些事,三表姐陪我出去走一趟吧!”
蕭懷素搖了杜延玉的手臂撒着嬌,又道:“六哥給我派了幾個得力的人,這次出門不會再有意外的,你相信我!”
“這……”
杜延玉想了想有些爲難,今兒個青梅去了張君那裡,若是又帶了紅棗去,她就怕這丫頭回來找不到人。
“咦,青梅呢?”
蕭懷素卻是左右看了一眼,佯裝奇怪道:“這丫頭跑哪裡去了?莫不是她不在身邊三表姐就不去了,我這便讓人尋她回來……”
“別!”
杜延玉趕忙伸手阻止,又怕蕭懷素看穿,這才解釋道:“青梅出門去了,我有些東西要採買,特意讓她走上一遭。”
“那我們……”
蕭懷素眼波一轉,見杜延玉還是沒點頭,不由脣角含笑,“若是不然,還是找了青梅回來再說。”
“不用了,我陪你去,立刻就去!”
杜延玉風風火火地站起了身來,又招了紅棗進內室,飛快道:“表妹等着我,我換身衣服,咱們這就出門去。”
蕭懷素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低垂的眸中卻是閃過一絲晶亮的光芒。
等着杜延玉收拾妥當,倆人又去向王氏稟報了一聲,這纔出了門去。
一路坐在馬車上杜延玉都有些心不在焉,所以自然沒留意到這馬車是駛向了哪裡,只低垂了目光想着心事。
蕭懷素也沒有去引着杜延玉說話,心裡估摸着時辰也快到了,她們趕過去應該正好。
馬車緩緩停住了,杜延玉愣了愣,這才讓紅棗撩了窗簾看了一眼,待看清楚車外的地點後,不由驚了一跳,反射性地看向蕭懷素,“表妹這是要幹什麼?”一雙手攥着絹帕,很快便浸出汗來。
“我記得這裡便是張公子住的地方,”蕭懷素也探過頭看了一眼,笑道:“可巧了,上次便說要給張公子送謝禮過來,後來不知怎得竟是忘了,今日正好!”說着不由分說地拉了杜延玉下車。
“表妹不用了,”杜延玉有些慌張地扭了扭胳膊,卻沒辦法從蕭懷素的桎梏中掙脫出來,臉色不禁漲紅了,“上次我已是着人給張公子送過謝禮了,你的便收着吧,不用再送了!”
“這怎麼行?!”
蕭懷素卻是堅定地搖頭,“三表姐送的禮是代表你的心意,我可還沒感謝張公子,那一日若不是他,恐怕就要累得表姐受罪了。”
說到當初,不管張君是有意還是無意到底是幫了杜延玉一把,蕭懷素也不想把事情做絕了,但至少要讓杜延玉看清楚,這種迷戀般的幻想是不真切的,就像五彩的泡沫經不起陽光的照射,且一碰就會徹底破碎。
蕭懷素說完便給紅棗和巧兒使了個眼色,倆人自然都聽她指揮,一邊一個扶着挾着杜延玉便往裡走,後面跟着代兒提着個雙色的禮盒。
既然做戲就要做全了,不管杜延玉心中是不是已經有了猜疑。
“紅棗,你……”
杜延玉瞪了紅棗一眼,巧兒是蕭懷素的丫頭聽她吩咐是自然,可紅棗可是她的丫頭,今兒個竟是胳膊肘往外拐了?況且這丫頭是知道今日青梅上張君這來了,若是讓蕭懷素又瞧見了,她該怎麼解釋?難不成又說來送禮的?
紅棗只悶悶地低着頭,聽到杜延玉的質問聲這才擡頭應了一聲,“小姐,表小姐這也是爲了您的事在奔波,您就擔待點!”這一語雙關倒是將杜延玉給說愣住了,回過神來兩個丫環已是架着她走了一段路。
蕭懷素快步跟了上來,笑道:“咱們也來過這一次,彷彿是巷子最裡面的那間院子吧!”說着自然地上前來挽了杜延玉的手,兩個丫頭也適時地退到了一邊。
www ●ттκan ●C〇
被蕭懷素給挽住,杜延玉更是進退不得,只強笑道:“今兒個咱們來得這般突然,也不知道張公子在不在,”這才拖住了蕭懷素,臉上的五官皺在一起,好似急得都要哭了起來,“表妹,不如咱們下次咱來吧!”
蕭懷素卻是不管,只給巧兒使了個眼色,這丫環佯裝要拍門,可門一推竟是開了。
“咦,這門沒鎖,裡面定是有人的。”
蕭懷素笑了笑,又拉了杜延玉往裡走,“張公子就是心寬,平日裡也不記得插個門栓,若不是這樣,那一日也救不了三表姐。”
“表妹!”
杜延玉還想拖住蕭懷素,可卻被她帶着往門裡去了。
一進這院子果然四下無人,杜延玉也愣了愣,難道當真是不在家?
可這門……還有青梅她……
杜延玉記得青梅是向她說過,張君的父母也來了京城,她一直沒機會去拜望一番,可如今……就算張君不在,他父母也應該在家吧。
“沒人呢!”
巧兒四處張望了一陣,又轉過頭對蕭懷素眨了眨眼,“小姐,奴婢進去瞧瞧!”
蕭懷素對着巧兒點了點頭,便見她進了堂屋,這是一明兩暗的三間正屋,居中是待客的堂屋,左右是兩間臥房。
巧兒尋着聲音進去,不一會兒便面紅耳斥地奔了出來,只一臉羞怯地道:“小姐,您不知道奴婢在裡面瞧見了什麼……”說着又看向杜延玉,欲言又止。
杜延玉卻是十分懵懂,巧兒這是看到什麼了,這樣的表情?
她往前探了探頭,似乎隱約見到窗紙上印出的人影,還有男女壓抑的低喘,她不由皺了皺眉,這聲音怎麼聽起來那麼奇怪?
“是怎麼了?”
蕭懷素淡淡地揚眉,一切已經瞭然於胸,偏也不點破,由得巧兒唱作俱佳地在杜延玉跟前演一齣戲。
“是張公子他和……”
巧兒一臉擔憂地看向杜延玉,“三小姐,奴婢是瞧見了您屋裡的青梅,她和張公子在一處……他們……他們沒穿衣服呢!”說完便用雙手捂着發紅的臉。
“你說什麼?”
杜延玉一臉的驚訝,旋即不信地搖了搖頭,接着拔腿便往堂屋裡奔去,她是沒經過人事,可一男一女沒穿衣服呆在一起,傻子也知道他們是在幹什麼!
青梅與張君?
一個是她信任的丫頭,甚至她也將青梅當作了姐妹;而另一個卻是她喜歡的人……他們怎麼可能呢?
不,她不信!
堂屋的門沒關,東邊的臥房只掛着門簾,杜延玉近得跟前,那男女壓抑低喘的聲音驟然清楚了不少,聽在耳朵裡竟然還有股讓人面紅心跳的感覺。
杜延玉不禁揪住了自己的衣襟,腳步沉重地向前邁去,一步,兩步,三步……那手就要碰到簾子了,卻像是有什麼東西燙手一般,她又猛然收了回來。
身後有輕巧的腳步聲響起,一隻素手已是從杜延玉耳邊劃過,門簾便被她緩緩了掀了開來。
一張鋪了鴨綠色牀單的架子牀上正有兩個交合起伏的人影,他們忘情地相擁在一起,似乎在拼盡一切的熱情抵死糾纏着,雪白的身影與綠色的牀單掩印在一起,貼身的褻衣和肚兜就掛在牀沿上,這樣的場景說明了什麼,任誰一看都明白。
杜延玉一張小臉驟然變得慘白,只覺得耳中一陣嗡嗡作響,在看清楚那對交纏的男女面容時,她更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裡面的男女許是太投入了沒有察覺到外間的一切,此刻幾個人杵在房門口後,那女子才驚覺地回過了頭來,這一看便嚇得驚叫了起來,眸中盡是張惶之色,“小姐!”這才推了推伏在身上的男人。
男人也慌張地轉過了頭來,這一看也不可置信般地瞪大了眼,臉色在赤紅與青白間交替着,連脣角都在顫抖。
“扶三小姐出去!”
蕭懷素眼色一黯,沉默地放下了簾子。
便有巧兒與紅棗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已經僵住的杜延玉,將她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