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就到了九月十三,這一日正是杜延玉出嫁的日子。
秦王娶側妃,其實按理說這也算不得多大的事,之所以能夠引起這麼多人的關注也實在是因爲這位側妃的孃家背景非同一般,祖父是曾經的首輔,伯父是如今的閣老,自己的父親又是探花郎出身,如今還任了吏部侍郎的差使,這樣的家世足以嫁入任何一個世家名門做正頭嫡妻,卻偏偏給秦王做了側妃。
當然皇家的媳婦自然別比家尊貴,這沒有什麼好說的,但杜延玉願意嫁作秦王側妃,這也讓多少名門公子扼腕長嘆,爲娶不着這樣的媳婦而暗自惋惜。
杜延玉出嫁這一日,蕭懷素倒是起了個大早,這是杜延玉最重要的日子,今日她可不能遲了。
蕭懷秀雖然也想湊這份熱鬧,但念着她是高邑縣主的女兒,只怕杜家人不會歡迎她,想了想便也作罷,只叮囑蕭懷素道:“三姐莫忘記了給我捎包喜糖回來,讓我也沾沾新娘子的喜氣。”
“小心吃壞了牙!”
蕭懷素笑着嗔了蕭懷秀一眼,雖則這小姑娘心裡的願望沒有達成,但還是表現出了難得的豁達與通泰,這在她這個年紀來說已是難能可貴。
她的人確實將消息送給了大明公主,可這位公主如今連自己的女兒都顧不了了,還有什麼閒情再去理會別人家的女兒,即使那個是她的外孫女,卻也是隔了一層的。
蕭懷秀得知這個消息後也是很平靜,似乎她早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切,情緒上也沒有什麼波動起伏,甚至也沒有要求蕭懷素做些什麼。
若是董嫣呆在庵堂裡需要錢財的救濟,她同樣可以送錢送人過去,只是要一個可信可靠又有魄力和膽識的人,她正在細心留意着。
姐妹倆個說說笑笑地往外走,蕭懷秀直將蕭懷素送出二門,這纔回身進了院子。
端儀公主早在二門上等着蕭懷素了,見着她來不禁笑着招了招手,“弟妹!”
“四嫂。”
蕭懷素幾步上得前來,笑道:“四哥可已經在外等着咱們了?”
“也就剛剛出去一會兒,由他安排馬車,咱們慢些出去就行。”
端儀公主攜了蕭懷素的手往外而行,又問起寧湛,“今兒個九皇兄迎親,只怕六弟一早就出了門吧?”
“是,今日他忙着呢,聽說要幫着王爺打頭陣!”
蕭懷素捂着脣笑,眼波婉轉,俏麗動人,“但我只怕他這張嘴笨,若是我大表哥堵着門讓他們對上幾句詩詞,那誰能應付得過來?”說罷已是輕笑了起來。
“不怕!”
端儀公主卻是促狹一笑,“九皇兄能文能武,這點能耐還是有的,再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怕九皇兄暗地裡還請了不少幫手呢,不然娶不到你表姐,可也只能怪他自己。”
蕭懷素與端儀公主到了府門口也要分道揚鑣,端儀公主與寧淵是往秦王府而去,而蕭懷素則是要先去杜家,再跟着送嫁的隊伍一起去秦王府,這是兩邊都要走到的。
“今兒個你們夫妻可有得忙了。”
端儀公主打趣了蕭懷素一句,便由着寧淵扶着她上了馬車,笑得一臉甜蜜。
蕭懷素看着端儀公主夫妻先行離去,這才啓程往杜家而去。
馬車上,代兒笑着對蕭懷素道:“少奶奶,奴婢看四小姐最近懂事了不少,身邊的兩個丫環也老實多了。”
彩霞和雲朵是蕭懷秀的近身丫環,多而不少染了些從前在蕭家的習性,總是覺得別人應該讓着她們,遷就着她們,不過被巧兒收拾了兩次便亦發地會做人了。
“嗯。”
蕭懷素淡笑着點了點頭,蕭懷秀的轉變她也是看在眼裡的,這丫頭是開始省事了。
董嫣那邊她也着人去打聽了,等了解清楚那邊的實際情況再做出安排,也不急在這一時。
蕭懷素可不是同情董嫣,那樣心思狠毒的女子活該自生自滅,只是她不想再看着蕭懷秀哭泣的臉。
她會給予董嫣一定的幫助,但也只是保她溫飽而已,其他再多的就沒有了。
到了杜府後,蕭懷素倒是直接往杜延玉的閨房而去,沿途的佈置都是一片喜慶之色,雖然時辰還早,可還未進屋裡她便聽到一陣笑聲傳了出來。
有丫環在屋外對蕭懷素行禮問好,又撩了簾子向裡稟報了一聲,“安平郡主到!”
“哎喲,郡主可來了,把我都給想死了!”
蕭懷素還沒轉進內室,便被頂着一個圓滾滾肚子的秦四娘給攔住了,親熱地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四娘,當心你的肚子!”
蕭懷素倒是替秦四娘擔心,又退開一步將她看了又看,“倒是長富泰了,這臉圓得就像銀盤似的!”說着伸手輕輕捏了捏。
“連你也取笑我!”
秦四娘羞紅了臉,只噘嘴道:“嫁了人後本就心寬體胖,懷了孩子,我婆婆更是狠勁地給我燉補品補身子,如今胖成這樣,若不是延玉要出嫁了,我還出不了那個門呢!”
“你婆婆這是心疼你,”蕭懷素笑着挽了秦四娘向裡走去,“不過你也該節制些,若是吃食太好養得太胖,將來孩子大了可不好生呢!”
秦四娘聽得臉色一白,“那回頭我就回家餓幾天。”
“這可使不得。”
蕭懷素趕忙擺手,若是秦四娘聽了她的話便回家去捱餓,只怕不只是秦四孃的婆家,就連秦夫人也饒不過她,便又補了一句道:“東西可以少吃些,適量就好,但也不能捱餓餓着了肚子裡的寶寶,少吃,適當走路,這樣維持着正常的體形就好。”見秦四娘仍然一臉糾結的模樣,又道:“這樣慢慢地就會比從前瘦些了。”
“是麼?”
秦四娘半信半疑地看了蕭懷素一眼,倒是將她的話聽進去了,回去可再不能被婆婆這種填鴨似地進補了。
到了內室後,蕭懷素便見着杜延玉正端坐在梳妝鏡前,喜娘正在給她梳頭上妝,便有曲婧、杜延雲還有杜延雪圍在身旁,見了她來從鏡裡給了她一個燦爛的微笑,“表妹!”
因着杜延玉只是側妃的身份,自然不敢穿那象徵着正室的大紅色喜服,卻也取了個巧將喜服選作了硃紅色,與大紅色有些微的差別,不仔細看卻也不容易分辨,即使被別人挑出錯來也是情由可原,亦有可以辯駁的理由。
今日的杜延玉自然是一臉喜氣人比花嬌,通身的硃紅色喜服穿在身上又多了一絲張揚的豔麗,新娘妝畫得不是很濃,顏色取得得宜,再配上那張如花的喜顏,真正看着讓人是說不出來的喜歡。
杜延雲便上前來挽了蕭懷素的手,“表妹看着怎麼樣,咱們幾個挑了半天,也就覺得這副扮相最好,太濃了誇張,太淡了又不合宜。”
“我看三表姐這樣最好了,美麗極了!”
得了蕭懷素的誇讚,杜延玉更是喜上眉梢,又轉頭對曲婧道:“曲姨先去忙吧,屋裡有這些姐妹幫手出不了錯。”
曲婧這才笑着點了點頭,又有些欣慰地撫了撫杜延玉如雲的秀髮,“真想讓你父親看看你現在的模樣,真美!”
杜延玉羞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地代了頭,“待會拜別父母時父親還要給我蓋上蓋頭的,總有機會的……”
曲婧笑了笑便也不再說其他,又對杜延雲與蕭懷素囑咐了一番這纔出了房門,只怕客人陸續就要來了,她確實要去幫着王氏應酬一番。
蕭懷素幾個都圍在一旁看着喜娘給杜延玉盤頭,杜延雪在一旁選了一隻雙鳳點珠的金釵遞來,“我看這個好,三姐再加上這個!”
“別了,”杜延玉趕忙擺手,“待會還要戴頭冠,已經夠重的了,再說蓋上蓋頭根本沒有人瞧見,我就省了這功夫。”
“那也行。”
杜延雪噘了噘嘴,這才頗有些不樂地將金釵給放進了妝盒裡,又叮囑杜延玉道:“那我送的那盒釵環三姐可要收好了,以後有機會帶給我看!”
蕭懷素這才聽出杜延雪的話外之音,敢情那盒釵環都是杜延雪親手做的,便也拿了過來細看,“四表妹的手藝不錯,不過你年紀小臂力有些不足,那些拔絲的活計還有些欠火候,不過也很不錯了,我看着就挺美,只怕過一陣就要趕上三表姐了。”
“這丫頭可不是?都將我的手藝偷了去,如今給我做了一盒子首飾,就當是拜師費了。”
杜延玉說着呵呵地笑了起來,杜延雲與秦四娘卻是圍了過來在蕭懷素身邊挑看着那一盒釵環,又是對杜延雪好一陣誇讚,又央着她做些新奇的首飾,小姑娘這才又重新笑開了。
吉時很快便到了,蕭懷素姐妹幾個扶着杜延玉去拜別了父母親長與家中長輩,杜伯嚴這才顫抖着將蓋頭蒙在了她的頭上,只殷殷叮囑道:“今後嫁了人,要相夫教子,謹守規矩,切不可丟杜家人的臉!”話到最後已是帶着幾分哽咽。
杜延玉的淚水“啪嗒”一聲便落在了地上,蕭懷素見狀趕忙遞了張絹帕給她,低聲道:“三表姐,哭花了妝可是醜死了!”
話音一落杜延玉果然便收住了淚水,便又聽杜伯嚴叮嚀了幾句,等着迎親的隊伍一到便被送入了花轎。
蕭懷素也瞧見了寧湛,他就在秦王身邊,一身顯眼的華貴衣袍,倆人對視一眼都輕輕地向對方點了點頭。
蕭懷素與杜延雲倒是跟隨着送嫁的隊伍一起往秦王府而去,秦四娘因是大着個肚子不便去湊熱鬧,杜延雲便打發了人先送她回去。
杜延雪這個小姑娘自然也要呆在杜家,今日杜家嫁女兒,客人也是不少,王氏還怕照顧不過來,自然是不想她四處亂跑的。
到了秦王府後,又是另一番熱鬧的景象,蕭懷素卻是毫無意外地再次見到了秦王妃。
秦王妃着了一身正裝端莊得體地待客,瞥見了蕭懷素也只是客氣地喚了聲郡主,“端儀她們正在旁邊的花廳,我讓丫環領你們過去。”說完便喚了個丫環過來領蕭懷素她們過去,表上雖然維持着得體的笑容,可眸中卻並無一絲親切之意。
蕭懷素自然也不想與秦王妃虛應,客套了兩句之後便與杜延雲一同過去了。
杜延雲又回頭瞥了秦王妃一眼,見她待別的客人也並無二致,頭顱始終高傲地仰起,便在心裡腹誹了一番,與蕭懷素低聲說道:“我瞧王妃那模樣,只怕心裡發苦,面上卻還要帶笑,她當初真是何苦來哉?”
“還不是爲了搏王爺的好。”
蕭懷素輕聲一笑,她倒是有些瞭解秦王妃的心理,想要做一個世人眼中典型的好女人,自然得忍住悽苦,有什麼委屈也只能往心裡咽,她自問是做不來這樣的人。
“若是我,情願一人霸着丈夫,也絕對不會他納個小的。”
杜延雲這點魄力還是有的,她又生下了嫡子,孃家又給力,在夫家的地位自然是不容動搖。
“是,”蕭懷素看了杜延雲一眼,又捂着脣笑,“怕是以後京裡都要傳出流言,說是咱們姐妹都是妒婦,一點也不賢惠。”
“由他傳唄,嘴長在別人身上,咱們也管不了,日子過得開心不開心,可就只有自己知道了。”杜延雲如今倒是看得很開,日子是自己在過,酸甜苦辣也是自己在嘗,和別人又有什麼相干?
“二表姐如今是亦發通透了。”
蕭懷素笑了笑,目光往前一轉,待看清不遠處那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時眉頭微蹙,腳步卻是倏地頓住了,杜延雲好奇地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不由笑了,“我當是誰呢?看敏福郡主你也能看那麼久?”
敏福郡主的美太過高調,有她在的地方總是一片霞光燦爛,讓人很難忽視她的存在。
蕭懷素搖了搖頭,這個時候她想到的卻是顧清揚,他與敏福郡主的關係或許杜延雲並不知道,當然她也不會去說破,畢竟是別人的事,她也有些擔心會影響杜延雲的情緒,畢竟是曾經喜歡過的人,知道這個人做了別人的入幕之賓,只怕心裡的感受當真是難言了。
蕭懷素領着杜延雲過去時,端儀公主正與她們在說着笑,聽到動靜也回過身來,對着她招手道:“弟妹來了,”又對杜延雲點了點頭,“秦夫人!”
“公主、郡主!”
杜延雲與端儀公主她們一一見了禮。
“秦夫人與安平是表姐妹吧?”
敏福郡主已是如一朵花般地飄了過來,蕭懷素只覺得眼前閃了閃,敏福郡主已是在她跟前站定了,嬌笑道:“果真是對漂亮的姐妹花,若是秦王哥哥迎娶的側妃也是這般美貌,我倒不奇怪他會這般上心了。”說着又嬌聲笑了起來。
蕭懷素卻是客氣道:“當不得郡主的誇!”話語裡帶着一絲淡淡的疏離,敏福郡主與顧清揚有染,這讓她本能地有種排斥,若非是一條路上的人,還是少接觸來得好。
見蕭懷素一副不愛搭理的模樣,敏福郡主癟了癟脣角,又拉了身旁一位縣主問道:“怎麼不見大姐姐?”她口中的大姐姐便是平寧郡主了。
“只怕是與九皇嫂在一處。”
端儀公主回了一句,敏福郡主覺得無趣便自去了另一邊,她這纔看向蕭懷素,輕聲道:“你這是怎麼了?”
杜延雲也有些不解地看向蕭懷素。
“沒什麼。”
蕭懷素擺了擺手,直言道:“就是覺得咱們與她並不是一路人,所以就……”
“這我明白。”
端儀公主這才瞭然地拍了拍蕭懷素的手,“不過晉皇叔管着宗人府的事務,在宗室裡也說得上話,輕易可不要把敏福得罪了。”
“我知道。”
蕭懷素點了點頭,她並沒有對敏福郡主惡言相向或是表現出明顯的厭惡與不屑,只是沒有像其他人那般捧着她誇着她罷了,若是這樣也要招來忌恨那隻能說明敏福郡主的心胸太狹窄了。
“你是個有分寸的,這我放心。”
端儀公主笑了笑,見蕭懷素有人作陪便又去與其他姐妹說話了。
杜延雲這才扯着蕭懷素的袖子低聲道:“京裡看不慣她的人多了去,你也別表現在臉上,橫豎是別人的事,與咱們又有什麼相干?”
蕭懷素心裡苦笑一聲,若是杜延雲知道這事與顧清揚有關係,只怕就不是這樣想了,畢竟說別人的事是一回事,但知道自己曾經熟悉的人就是那個被人在背後議論的人,心裡的感受自然不一樣。
衆人各聚各處又說笑了一陣,等着宴席開始時便有丫環來領着她們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酒席過罷,便有客人依次離去,留下來的也是與秦王府關係好的,蕭懷素與杜延雲倒是避過了衆人往新房去探望杜延玉。
“這丫頭不傻,我見着走的時候她便讓紅棗給裝了好些點心,就預備着墊肚子的,眼下定是已經吃上了。”
杜延雲一邊走一邊說着笑,蕭懷素聽了也點頭,杜延玉可不是那種會虧待自己的人。
等着倆人走到了新房之外,便見着心柔與心悠守在門外,這是秦王妃的兩名貼身丫環,蕭懷素是見過的,再走近一些,果然聽到秦王妃的聲音從屋裡傳了出來。
蕭懷素與杜延雲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