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座還是認定敵人會登陸莫卡普地區嗎？”趙寒楓微微傾身，盯着面前碩大的沙盤。
在毛伊島遇襲時，趙寒楓也在車內，不過他受的傷要輕很多，因此還堅持一邊下達作戰指示一邊移交指揮權，兩天後才返回瓦胡島醫治。
“十有八九就是莫卡普那邊，哈雷瓦……可能性很小，除非美軍上層腦子都壞掉了。”周長風淡然道。
說罷他接着又補充道：“他們要找的是進可攻退可守的地方，莫卡普那邊有山（科奧勞嶺）阻擋，不用直面我軍大舉反擊，合適得很。”
不以爲意的朱立鑠很大氣的說：“哈雷瓦不用想了，如果從那邊登陸，我軍哪怕只發炮還擊都能殲敵數千，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上兩萬噸炮彈再說，是吧。”
“言之有理。”趙寒楓點了點頭，“那……基本就斷定是莫卡普了。”
姚良川仍沒想明白，他不解地問：“可這樣的話根本沒法反攻啊，佔了又如何？想進攻島嶼中間主要地域那就只能走南北沿海窄路，或者中間的山口（努阿努帕裡大風口），都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易守難攻的地方。”
手裡把玩着打火機的周長風微微一笑，悠悠道：“因爲……美軍……根本沒奢望能吃下整個瓦胡島。”
沉默幾秒後，姚良川伸手虛壓，頷首道：“也是，仗打到這個份上，彰顯武力示威反倒成了首選。”
“莫卡普那邊還是按乙二案作縱深防禦部署？”趙寒楓一邊翻閱着幾份作戰計劃一邊問。
周長風忽然想到醫生叮囑他非必要不吸菸，於是把剛抽出來的香菸插了回去。
他躊躇須臾，開口道：“改改吧，淺近縱深也可以酌情守一守。”
從軍事上來看徹底奪回瓦胡島簡直是天方夜譚，或者說代價極爲高昂。
即便舉國全力以赴，美軍亦沒有絲毫可能在兩個月內攻佔瓦胡島，十多萬基本齊裝滿員的明軍地面部隊可不是在島上玩過家家的。
更要命的是他們還囤積了充足的軍需物資，具體來說是52.3萬噸彈藥、食品、藥品等各種糧輜，足夠以較高的交戰烈度連續不斷打上6~7個月之久。
作爲參考，歷史上阿登戰役期間美軍3個集團軍和1個航空隊全體在27天內消耗了大約49萬噸各種物資；爲期82天的沖繩島戰役期間美軍使用了9.8萬噸彈藥。
沖繩島戰役是個恰當的戰例，由於戰前日軍判斷錯了美軍的進攻目標，將精銳的第九師團和許多彈藥調去了小琉球，故而美軍實際上只是在對付兩個彈藥不多的二流師團罷了，最終仍付出八萬餘人傷亡的重大代價。
奪島作戰的困難程度可見一斑。
因此不久前圓桌會議時喬治-馬歇爾告訴總統即使條件理想，完全攻佔瓦胡島也要付出二十多萬人、甚至三十多萬人傷亡的代價還算是合理。
何況這還是不切實際的理想交戰條件——大明海軍像空氣似的不干涉、不支援。
但是，這可能嗎？
重兵雲集的瓦胡島可以說是任何進攻方將領看了就想放棄的地方，於美軍將領而言屬實是挺絕望的，都可謂勇闖奪命島了。
正因如此，軍方決定暫不考慮登陸哈雷瓦地區，只攻佔莫卡普地區即可。
如此一來，明軍難以發起反擊對美軍構成威脅，美軍亦無法向瓦胡島中部核心地域推進，這個決策明顯相當保守和消極。
上層的意圖很明顯——邊打邊看邊談，先讓部隊站穩腳跟，再坐視海軍決戰之結果，然後看和談能否談攏，不行再考慮進行下一階段行動。
喬治-馬歇爾允諾，如果戰役能夠順利達成預期目標，那麼會將亞歷山大-範德格里夫特納入中將的提名，西蒙-巴克納則會納入四星上將的提名。
儘管如此，二人仍然高興不起來。
在這一天，周長風又收到來自本土的詢問，大意是有沒有在美軍登陸以後將之一掃而空趕下海的可能性。
周長風給予的答覆和上次一樣——如果美軍在莫卡普登陸，沒有可能性；如果在哈雷瓦登陸，可以，但沒必要。
截止1月17日中午TF-58特遣艦隊出現在莫卡普外海，瓦胡島明軍在東半邊的部署大致爲：
一二六師三七八團3000餘人防守東南部交通要道瑪卡布岬角。
二十二師六十五團2900餘人防守北部交通要道卡胡庫角。
二十二師主力、一四五高射炮營、一〇一戰車營、六〇二戰車隊、瓦胡島特種岸防炮隊1.2萬人防守莫卡普半島及縱深的卡內奧赫和凱盧阿。
置身於努阿努帕裡大風口的觀察所，眼前的景象令人着實難以忘懷。
所面對的方向是兩片已在空襲中化作廢墟的城鎮，盡是黑煙嫋嫋的殘垣斷壁；陸地盡頭有一座遍佈坑窪的機場，那是六號機場，即曾經的卡內奧赫灣海航站；更遠端便是遼闊的蔚藍大海，數不清的船影在天海相接之處若隱若現。
“督師料事如神，敵人還真是要來這，接下來有好戲瞧了。”二十二師師長陳捷讚歎道。
“別掉以輕心，咱們陸續有新兵器服役，敵人也一樣，要提高警惕。”說着，周長風從大倍率觀察鏡後站了起來。
“明白。”
恰在此刻，飛機引擎的轟鳴聲從衆人身後傳來。
回頭仰望天空，只見上百架飛機組成的機羣從科奧勞嶺上空飛躍，撲向遠方的美軍艦隊。
未久，數十架美軍飛機也從雲層中猛然殺出，試圖攔截這波攻擊編隊。
爲機羣護航的明軍戰鬥機立刻應戰，與那些地獄貓糾纏在了一塊兒。
數十架元年式中型轟炸機迎着密集的海空火力衝向美軍艦隊，高平兩用炮射出的炮彈凌空爆炸，彷彿一層黑色煙毯，而在那煙雲間充斥着無數激射的高速破片。
幾乎每分鐘都有飛機被擊中墜海，然而其餘倖存者依舊堅持向前，直到投放彈艙中掛載的兩枚航空魚雷以後纔回轉返航。
隨即，大海上乍現許多或粗或細、或短或長、或直或彎的白色航跡，有的是魚雷的、有的是急忙規避的戰艦的。
魚雷命中艦體爆炸產生的水柱格外之跳脫，衝出海面數十米高，尤爲惹眼……
昨天與今天，兩天時間內明軍岸基航空兵一共出動空軍飛機422架次、海軍飛機195架次攻擊美軍艦隊，這還不含爭奪制空權的戰鬥機單位出擊架次。
航空兵部隊消耗了數百枚魚雷和千餘枚航彈，自身損失114架，擊沉美軍驅逐艦3艘、坦克登陸艦1艘、步兵登陸艦2艘，並且擊傷老舊戰列艦俄克拉荷馬號、重型巡洋艦1艘、給油艦1艘、驅逐艦9艘，僅美國海軍就陣亡達770人，傷者難以計數。其中達西爾號（DD-659）驅逐艦被魚雷擊中折斷龍骨而在二十幾秒內迅速沉沒，全艦官兵無人生還。
因爲無法徹底壓制夏威夷明軍岸基航空兵，美軍不得不在在如此糟糕的境況下展開強行登陸作戰。
敵方空襲之猛烈，己方損失之慘重，反攻瓦胡島行動從一開始就蒙上了厚厚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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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躁的里奇蒙德-特納大罵陸軍第7航空隊是廢物，第7航空隊司令官喬治-肯尼中將則再次重申目前能壓制三座機場已是能力極限。
大島就這麼幾座機場能用，莫洛凱島上的機場又一直受明軍炮擊騷擾妨礙，現在己方電子干擾效果大減，能壓制三座機場就不錯了。
從次日凌晨開始，擔負兩棲支援任務的第4特混大隊開始對卡內奧赫灣和凱盧阿灣進行水雷清掃作業，這支艦隊包含3艘護航航母、9艘驅逐艦、12艘護航驅逐艦、19艘掃雷艦、32艘掃雷艇。
在這期間，美軍艦隊始終停泊在相對安全的外海實施對岸炮擊。
明軍航空兵在連續幾次高強度出擊後稍作休整，隨後再次大規模出擊。
1月20日，在被擊沉了4艘掃雷艦和11艘掃雷艇之後，損失巨大的第4特混大隊總算將登陸目的地周圍水域的數百顆水雷清掃乾淨。
1月21日，美國海軍水下爆破大隊乘坐快艇和衝鋒舟接近灘頭水際，開始炸燬那些到處都是的混凝土障礙物；明軍派出多輛輪式偵察車靈活應戰，極大的阻礙了美軍的行動。
1月22日，空中的戰鬥一整天都無比激烈，卡薩布蘭卡級護航航母方肖灣號被擊沉，獨立級輕型航母蒙特利號（CVL-26）被重創。
1月23日，美軍集中戰列艦、巡洋艦、驅逐艦假意靠近海岸線引誘明軍岸防炮暴露，部分明軍岸防炮發炮攻擊，阿斯托利亞號（CA-34）重巡被兩發192㎜穿甲彈擊中，受損較重；美軍隨即火力全開，整支艦隊都在向那幾處炮臺傾瀉炮彈！
接下來從1月23日至25日的三天兩夜內，美軍一直在進行連綿不絕的火力準備，總計消耗3.1萬噸炮彈和航彈，幾乎將莫卡普半島及縱深地區犁了一遍。
“前所未有之炮火啊，這是真下了血本。”姚良川已經被這持續不斷的地動山搖攪得有些心煩意亂了。
“鈞座，乙二、乙三、乙四、丙一、丙三這幾處都基本被破壞了，淺近縱深的預設陣地大部分殘破不適用，鄰近（科奧勞嶺）山麓的倒還好，沒多大損傷。”趙寒楓指着地圖中分劃標註的防區，請示道：“還要按之前擬訂的辦法來嗎？”
“分類而論吧。”周長風打了個哈欠，從容不迫地說：“命令如下：二十二師着手搶修工事，時間緊，集中搶修關鍵地段的即可。之後，若航空兵打擊成效良好，敵進展遲緩，即沿用乙二預案作短期防守；反之，作兩三次抵抗、遲滯敵十二至二十四小時。”
一名參謀隨即複述命令，然後立正抱拳道：“書記完畢。”
周長風擡手瞧了眼時間，隨意道：“應該明天凌晨就正式登陸了，不是明天就是後天，我先睡會。”
他從口袋裡拿出兩團棉花塞進耳朵，轉身去旁邊的隔間躺上了行軍牀。
截止1月25日午夜，登陸前的狂轟濫炸已經持續了三天兩夜，這些天美軍艦隊又被明軍飛機和岸防炮擊沉2艘護航驅逐艦、3艘登陸艦、1艘火力支援艦、2艘貨輪，另外賓夕法尼亞號戰列艦也被擊傷。
與此同時，在科奧勞嶺北麓的幾處丘陵背坡……
這兒構築有許多大型半掘開式掩體，第六〇二獨立攻堅戰車隊的13輛虎（P）和3輛雲豹靜靜的停在裡邊，坦克兵們正在接力向車內搬運炮彈。
而在六〇二隊隱蔽位置西北邊幾百米開外，還有更大的兩座半掘開式掩體，那是瓦胡島特種岸防炮隊的所在地。
朦朦月色和遠方炮火的映照下，兩個棱角分明的鋼鐵巨獸猶如俯臥於此的怪物一般，油漆剝落的邊角處閃爍着金屬光澤。
在海運時明軍將三輛超重坦分散裝載，途中終南號所在的貨輪被美軍潛艇擊沉，於是只有五臺號和九華號成功運抵，珍珠港和檀香山都沒有可以吊運如此重物的起重機，二者還是藉助珍珠港雙十船塢的大型吊機才送上岸的。
五臺號車長走了過來，右手撐着厚重的車體側裙板，笑着問道：“咋還在寫信啊馮兄，你車整備好了沒？”
“都弄好了。”九華號車長、海軍准尉馮子瑜正打着手電筒寫一封寄予妻子的回信。
「……小侄學業不能廢，如資費緊張，墊付百圓也是可以的，你須得他們商量好，說話不要硬。敵人大軍壓境，我們要打退敵軍進攻，無暇多敘，誠盼歸期。」
馮子瑜去年九月份才從海軍海防學院結業，在炮科專業名列第九，他本以爲會分配至岸防炮營服役，萬萬沒料到自己最後竟來了這麼一個掛羊頭賣狗肉的單位。
你跟我說這是岸防炮？
當東方海天線顯露出魚肚白的時候，特種岸防炮隊隊正召集衆人開會。
他簡練地說：“上頭估計天亮後敵人就要登陸了，也可能是明兒，不過還是得做足準備。聽好，按前天敲定的路線來，寧可慢不能走錯，如果陷車就完了。然後，防空炮機靈些，給這倆大車護好了。”
就在他話音落下時，一陣火光猝然乍現於遠方。
大家回首看去，只見一排排橘色光團出現在深邃的夜幕中，就好像逆飛上天的流星雨，絢爛無比。
“這……火箭？”有人不確定的問。
“對，就是登陸前齊發火箭！”馮子瑜斬釘截鐵地說：“看來的確是今天，各就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