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爹這麼說,穗穗老難受了,萬一將軍真的要判曾經毆打秀才的刑,那不管是大庚叔,還是老爹,她都不想!
可是還有什麼好辦法呢?就今天遇刺的情況看來,呂睿超是已經喪心病狂了,這件事沒得逞,誰知他下次又會做出什麼更瘋狂的報復來。
翠芳快刀斬亂麻道:“我看酆將軍是個靠得住的人,像樂寶說的,先看酆將軍查出個什麼結果再說吧,一定會沒事的!”
家裡人聞言,都故作輕鬆點了點頭,把沉重埋進自個心裡。
孟翠蘭見這件事暫且商定,她預備了會,纔不舍的道:“樂寶如今坐滿月子,我也該回京都了。”
穗穗和爹孃聞言後,都怔愣了,大家白天才共歷生死的驚險,晚上卻要道離別,這心彷彿瞬間就絞成了一團,很不是滋味。
常英兩口子極力挽留。
穗穗也希望姨母留下。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住了這麼久,我真得回去看看了。”孟翠芳笑着嘆了口氣,意味深長的對常英兩口子道:“主家也催我回去呢。”
常英兩口子當即意會,他倆是懂的,大家都是奉命而爲,身不由己,只是這幾個月來,他們是真把翠蘭當姐姐處的,一時間也是難捨。
翠芳拉着翠蘭的手,雙眼隱含淚水。
翠蘭拍了拍她的手,開朗的道:“嗐,咱們又不是再也見不着了,還有來日哩!”
她滿意的看着穗穗,道:“我看啊,樂寶的三個娃兒,都是有福氣的孩子,尤其是大寶,將來你們來了京都,我們就天天都能見着了。”
雖然這個“將來”似乎有點遠,但還是給大家心裡留下了重聚的想象,總歸是好受些了。
穗穗也不好意思再開口挽留,就這幾個月,她明顯感覺到姨母比來前要憔悴了好多,留下來反而要辛苦些。
大家惺惺相惜,孟翠蘭心裡也不好受,忍着沒落淚罷了,她低頭起身,說要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走。
翠芳跟在後面,但進屋後,兩姐妹都落下了不捨的眼淚。
穗穗和老爹聽到她們擤鼻子的聲音,心裡也不是個滋味。
這一晚,穗穗睡得不太安穩,昏昏沉沉中,她居然夢到了酆將軍,他竟然帶着士兵走進了“困仙山”。
記憶中,老爹曾告誡過她和娘,千萬不能去困仙山,聽村裡的老人說,這山原名叫妥妥山,但三十年前,不知招惹了什麼,山裡起了場大霧後,就終年瀰漫着霧瘴,凡是進去的人,就沒有活着走出來過的。
這幾十年裡,山裡不知死了多少不信邪的人,後來的人都怕了這裡,索性連山名都改了,困仙山因此而來。
穗穗看向山中繚繞的霧氣,呈現出隱隱的黃色,空氣中散佈着粉塵,雖不香也不臭,但感覺很不舒服。
她細細一嗅,喉腔裡瞬時彌散開淡淡的苦、辛味,穗穗大驚失色,這些粉塵......竟是雷公藤!
雷公藤性涼,是藥也是毒,雖有解毒之效,但過量則會中毒,出現頭暈頭痛、腹痛腹脹、肌肉疼痛等症狀。
而這裡,淡黃色的山霧漫天,人一旦中毒,後果不堪設想。
穗穗趕忙去追酆將軍他們,可她的雙腳彷彿被什麼拖住似的,怎麼跑也跑不快。
她急得大喊,卻猛然從夢中驚醒。
穗穗在黑暗中怔愣了好幾秒,直到看清房中熟悉的物什,才從那陰晦的夢中回過神來,穩住心神後,擦去額間的冷汗,起身把油燈點亮。
靠着牆壁的牀內側,睡着三寶,大寶和二寶是姨母和娘在帶着睡,穗穗回身看着女兒安然的睡顏,輕呼了口氣,還好這小傢伙沒醒。
她憐愛的細看着女兒的眉眼,腦海裡不由自主的就浮現出酆將軍的相貌,一想到他,方纔夢裡的困仙山,彷彿又出現在眼前,清晰得讓人心驚。
上次炸水庫的時候,她也是做的這樣一個清晰的夢,多虧了那個夢,才免讓老爹遭罪。
穗穗越想越覺得後背發寒,趕緊拉回思緒,給三寶掖了掖被子。
不過,說來也確實怪,她三個孩子,沒有一個是像呂睿超那廝的,是還沒長開的原因嗎?
可娘和姨母又偶爾唸叨,孩子們都像她……
穗穗輕嘆了聲,吹熄油燈,躺在牀上卻全無睡意,腦海裡不斷浮現出白天遇刺,和夢裡的事,她頭痛的捂着腦袋,閉上眼睛假寐,直到聽見外面響起木門打開的“吱呀”聲,才麻利的起牀穿衣。
摸門出去,只見爹孃都在柴房忙碌,穗穗走近問道:“爹、娘,你們怎麼起這麼早?”
常英道:“你姨母要趕早坐牛車去城裡的驛站,你娘尋思着早點起來做飯,不能讓人餓着肚子走啊。”
“樂寶,你怎地起來了,三寶還在牀上吧,那可離不得人,快回屋去。”翠芳道。
“娘,不急。”穗穗想着夢中的事,神情也凝重了些。
常英見狀,問道:“樂寶,有話要說嗎?”
穗穗猶豫了一下,點頭道:“爹、娘,你們還記得去年年底修水庫前,我和你們說的那個夢嗎?我昨晚又做了個夢,和上次的感覺一樣。”
常英兩口子聞言,神情也沉了幾分。
穗穗接着道:“不過,這次是夢到酆將軍,他們……去了困仙山。”
困仙山在當地,大家是連提都不提的,似乎說了就不吉利了......
翠芳聽後,神色駭然道:“他們去那裡做甚,不是真的吧!”
穗穗道:“夢和上次一樣,很真實,而且我在夢裡,還聞出了那霧瘴裡,有雷公藤的味道,它可做藥也可做毒,若是持續吸入肺裡,會中毒的。”
常英眉頭緊皺,沉聲道:“怕是真的。”
翠芳聞言,很是驚駭,因爲她知道常英是從來不說虛話,趕忙問道:“她爹,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常英沉了口氣,道:“我也不確定,如果樂寶的夢,和上次一樣是真的,那酆將軍帶人進去,可能是和火藥有關。”
穗穗不禁擰起眉頭,分析道:“單從雷公藤粉來看,它不可能自己化成粉,那困仙山上,怕是有人動了手腳,酆將軍這樣的人,能來這裡查案,自然也不會因爲小事情來的。”
常英點頭,當即道:“不管夢裡是不是真的,我送你姨母上牛車後,去給他們提個醒吧。”
“嗯。”穗穗道:“您可以告訴他,那山裡多毒多瘴,一定要進山的話,務必帶上郎中,做好防瘴準備。”
“嗯,放心吧。”常英道:“你先回房去,這裡有我和你娘就夠了。”
穗穗點頭,轉身回屋,經過姨母房外時,看到她屋裡的燈亮着。
透過門縫,可以看到姨母正在撫着孩子,她平時就很疼愛三個孩子,眼下即將離別,怕也是不捨。
想到這個,穗穗躡手躡腳的回自己房裡抱了三寶來,和姨母話別。
一家人早食過後,外面的天色也才矇矇亮。
穗穗和娘分別抱着孩子,站在院門口,看着老爹送姨母離開。
她記得姨母來時,也是在這樣的清晨,安安靜靜的,現今離開也是這般,靜悄悄的,但不同的是,彼此心裡都多了不捨,和對將來再度重聚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