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過去了，孫曉曦的身體也慢慢恢復了過來，飯吃得比以前多了一點，話也比先前多了一點，只是她臉上的笑容已經不再了，無論廉靖怎麼說冷笑話哄她，她都只是勾勾嘴角，敷衍一般的給他露出一個淺薄的微笑。
午膳過後，廉靖說要帶孫曉曦去一個地方，孫曉曦興致缺缺，不想跟他去。
“我很累，我只想休息。”
廉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往房間跑，她這些天都在房間裡躲着，越躲心情只會越不好而已。
“曦兒乖，我們出去走走，剛用完午膳就睡很不好，而且現在你身體恢復了一點，曬曬太陽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嗯？”他輕聲細語的哄着，孫曉曦皺着娥眉，良久，她纔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雖然正值午時，烈日當空，但秋末冬初的季節裡，人也能感受到空氣中的凜然。
廉靖爲孫曉曦添了衣服後便帶她出去了，沿着御花園的小道走，一邊走，他一邊噓寒問暖。
廉靖絕對不是一個體貼的男人，因爲他有一個不容人挑戰的身份，所以他向來是倨傲的，清冷的。
這些天，因爲孩子的事情，出於對她的愧疚，他一直在向她低頭。
其實他沒有必要這樣做的，畢竟她心情不好是她自己的事情，他沒有做錯什麼。
廉靖突然頓住了腳步，側眸看向她心事重重的樣子，他蹙緊了眉頭，嘆了一口氣，他擡手碰了碰她出來走了一圈就變得微冷的小臉。
“曦兒，你有那裡不舒服嗎？”他關心着問。
孫曉曦搖了搖頭，“你知道的，我現在最不舒服的就是心了。”
每天晚上做夢，她都能夢見一個向她哭訴的孩子，他說他想要來到這個世界上，他質問她爲什麼不好好保護他。
她從未想過做人母親是一件如此艱難的事情，孩子受傷了，她也受傷，孩子質問自己責備自己，就算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會覺得愧疚無比。
孩子都是父母的債，現在想想，她以前對老爸是真的不好。
廉靖明白她的心有多不舒服，因爲他跟她是一樣的，都在爲那個孩子惋惜，感嘆自己跟那個孩子緣薄。
牽起她的手，他往前邊的小竹林走去。
竹林正對着他的龍軒殿，龍軒殿再過一點便是她的曉軒殿。
廉靖將孫曉曦帶到一個無名的玉碑面前，玉石做成的碑上刻着“朕之愛兒”四個字，孫曉曦看見那四個字眼眶就紅了，眼淚啪嗒一聲落下，讓廉靖措手不及。
他連忙將她擁入懷裡抱緊，一邊爲她擦眼淚，一邊道：“哭什麼呢？那個孩子是你爲朕懷上的第一個孩子，就算我們與它緣分不夠，但它依舊還是朕的孩子，朕應該爲它做，還是要爲它做的。”
孫曉曦眼淚一流來便止不住了，她心裡一直埋怨他冷漠無情，哪怕是對自己的孩子也是那樣，其實……
他真的很用心，他對孩子用心，爲了顧及她的感受，他更用心。
孫曉曦哭得廉靖無措至極，他帶她來這裡不是爲
了讓她流眼淚的，無奈的輕嘆一聲，大手拂過她的溢出眼眶的淚。
“好了，你不要再哭了，朕不是爲了讓你哭才帶你來這裡的啊。”他俯身親親她的眼睛，柔聲哄道。
“你什麼時候……”她聲音哽咽，一邊哭鼻子，一邊斷斷續續的問：“什麼時候在這裡弄了一個碑？”
“當然是在知道你失去了孩子，但朕又不能告訴你的時候啊。”他摟住她的蠻腰，擡手撫順她的背，說：“朕瞞着你孩子的事情，朕是有錯了，但朕知道你瞭解真相以後一定會傷心的，一想到你知道真相後那痛苦自責的樣子，朕就恨不得可以瞞你一輩子！”
“朕以爲瞞着你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然而朕顯然是低估了血肉親情間的聯繫，朕跟你一樣，每每到了晚上入睡的時候，總會夢見那個孩子。”
孫曉曦明白了，他跟她一樣，爲那個孩子惋惜，爲那個孩子愧疚，只不過他身上還揹負着活着的她，所以他不輕易在她的面前表露悲傷。
“曦兒。”他輕聲的喊她，放開她的小身子，他拉過她的手就走到玉碑的面前，他扶着她慢慢蹲下，大手覆上她的小手，兩隻手輕放在玉碑之上。
“這是我們的孩子，就算它已經不在了，但它永永遠遠都會活在我們的心裡，它每天都面對着我們的寢宮，只要你願意，你什麼時候都可以過來看看它。”
手下冰涼的觸感讓孫曉曦誤以爲自己摸到了孩子冰冷的身體，她痛哭流涕，最後乾脆躲在廉靖的懷裡肆意大哭，微涼的風吹過，竹葉在搖動，彷彿孩子的靈魂環繞在他們的身邊一樣。
經過一場肆意的大哭，孫曉曦壓抑的心情算是得到了疏泄，在走出竹林的時候，廉靖終於看到了她久違的燦爛笑容。
“廉靖，經過這件事，我覺得我長大了不少。”她對他說。
廉靖點了點頭，一臉寵溺的揉着她的頭髮，他說：“不只是你長大了，就連朕也長大了。”
自登基以來，他從來就沒有做過後悔的決定，然而現在，他很後悔。
他的話讓孫曉曦感覺到很好奇，“你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廉靖伸手去拉她的手，將她拉向自己後，又攬住她的肩膀將她帶入懷裡。
“朕以前不相信報應的，但是現在相信了，朕越是自私的想要護住你，最後卻反而傷你傷得最深。”
“所以蘇琴秀和憐兒的事情，你後悔了嗎？”
廉靖勾了勾嘴角，沒有用言語回答她，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良久，直到他們走到龍軒殿門前，他才鬆開她的身子，一臉認真嚴肅的開口，“如果可以保住皇兒的性命，朕絕對不會利用蘇琴秀去打擊廉梓晨。”
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爲他太想打垮廉梓晨所引起的，他原本可以避免這一切的發生，然而他沒有。
看出了廉靖此時有多麼的懊悔，孫曉曦也不捨再用這件事情去打擊他那弱小的心靈。
她從他的身後抱着他，廉靖的身體一僵，他想回頭去看她，卻被她阻止了。
“你不要回頭，先聽我說。”
聞言，廉靖停住了想要回頭的動作。
“廉靖，其實事情發生到現在，我一直都很怪你。”她感覺到了他的緊張，嘴角微微一揚，腦袋靠向他結實的後背，又說：“如果不是因爲你執意要打倒廉梓晨，那麼你就不會鋌而走險的威脅蘇琴秀幫你，你跟廉梓晨一起逼死了她，然後又爲了我冤枉憐兒再次害死了一條無辜的生命。”
“我真的很不能理解你們的做法，爲什麼你們的戰場上死的都是無辜的女人呢？你或許覺得沒什麼，但同爲女人的我，卻很不能理解這樣的做法。”
“人總是要經歷一些事情纔會明白得失之間的關係，如果不是因爲我這一次失去了孩子，或許你下一次還是會用同樣的方法對付敵人吧？”兩條纖細的胳膊環緊了廉靖，她繼續說：“廉靖，這或許是天意，老天在告訴你，不要再用那麼卑劣的手段去對付敵人了，因爲你這樣做的話，受害的或許會是你自己。”
廉靖不明白，難道廉梓晨做的壞事就比他少嗎？爲什麼直到現在，在廉梓晨的身上還沒有遭到報應？
他拉開了她的手臂，轉身看向她清秀的小臉，“曦兒，你難道覺得，比起廉梓晨，朕更罪有應得嗎？”
孫曉曦搖了搖頭，“我不是那樣的意思，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你千萬不要變成像廉梓晨那樣，因爲他現在失去的比你更多。”
廉親王府——
“王爺，屬下繞過衆人耳目，已經將蘇琴悅帶回廉親王府了。”帶着面紗的神秘女子拱手稟報。
廉梓晨揹着雙手，直立於窗前，聽到女子的稟報，他緩緩回過頭來。
“你做得很好，留在本王身邊的人，果然就唯獨你最爲出色。”他勾起了一抹陰柔邪魅的笑容。
女子脫去面紗，露出真面目。
“王爺對小寺的知遇之恩可不像蘇琴秀那麼膚淺，小寺的命是王爺救的，小寺願意爲王爺去死。”
廉梓晨提步走向小寺，薄脣微微揚起，他擡手捏起她的下巴，小寺順着他的動作，擡頭看向他。
只見他緩緩低下頭，兩脣之間只剩下一公分的距離。
“很快，你就可以恢復你真正的身份了，你不用再做那個又傻又蠢的孫小寺。”
話音落下，廉梓晨已經鬆開了她的下巴。
小寺的臉上閃過一抹失落，她勾起嘴角苦笑，開口又問：“王爺，您真的想要帶走曉皇妃嗎？”
“她現在跟皇上如膠似漆，她不會願意跟你走的。”
“所以本王才需要你。”廉梓晨一臉堅決。
“恕屬下直言，曉皇妃，她不是適合王爺您，如果王爺再對她執迷，總有一天，王爺會被曉皇妃害死的。”小寺語重心長的勸說道。
“鄴研。”廉梓晨斂起了臉上那些邪笑，俊容冰寒的看着假小寺鄴研，冷聲道：“本王想要的東西，輪不到你在那裡評頭論足，懂了嗎？！”
鄴研皺着秀眉，垂了垂眸，聲音帶着極大的無奈，“屬下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