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老友?”
楚瀟然不解的問道,有些不能理解老頭的意思,一輩子執着、犯過最大的錯?這些有什麼聯繫,又與葉楓何干?!
“罷了,人死都死了,不過是一撮骨灰,再說什麼,也是沒有意義的。”老頭將眼神從遠方收回,語氣淡然道。
“嗯,”楚瀟然輕輕應了一聲,雖然好奇,卻也不願刨根問底兒強迫問些他人不愛回答的事兒,說着,深深一揖,感激道,“無論如何,此次是麻煩老先生了。”
豈料,老頭卻不領情,皺着眉頭擺擺手,“罷罷,我平生最受不了這些繁文禮數,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年輕人,大好的青春,就該活潑一些纔是。”
楚瀟然一怔,一瞬間有種熟悉的感覺縈上心頭,眨眨眼,展顏一笑道,“是了,來一個地方久了,我卻忘了享受年輕的好呢,怪老頭,謝謝你!”
“怪老頭?”雖然前半句老頭聽的有些雲山霧罩,但見楚瀟然如此稱呼他,竟不怒反笑,“這倒真是事實,自他走後,你這丫頭第一個如此直接的。”
“他?”問出口後,楚瀟然才反應過來,“哦,你是指你的老友吧。”
老頭看着楚瀟然,點點頭,笑道:“正是,做了這慶餘堂的掌櫃,人前人後的,不是叫何老爺,就是老闆、官人,聽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即便我本性不着調,也沒個人兒敢說什麼。”
聽到這兒,楚瀟然不禁抿嘴一笑,人貴有自知之明,敢情這老頭知道自己不着調,不過,這種真性情倒真是可愛。
然而,何老頭的下一句話。卻叫楚瀟然再笑不出來。
“這麼多年。只有我那老友。說我是個老頑童。和什麼什麼周童一樣地。再就是你這個丫頭。叫我怪老頭。葉楓這小子。眼光不錯。”老頭點點頭道。看楚瀟然很是順眼。話語之中滿是稱讚之意。
可楚瀟然卻來不及會他口中“葉楓眼光不錯”之意。一瞬間。所有地思想都被抽離。握緊地拳頭也有些顫抖。老頑童……
她知道。老頑童不是怪老頭口中地“周童”。他叫周伯通。在她所生活地世界中。有金庸、古龍。有瓊瑤、席絹……
還有他們筆下那些活靈活現地人物。不但有周伯通。還有傻郭靖、俏黃蓉。有長着四條眉毛地6小鳳、有踏月來取地楚留香……
楚瀟然如何忘得掉。那纔是她地家。一個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地地方。而如今。興許……不。極有可能地。怪老頭口中地老友與她來自同一個地方。
強自鎮定下心緒。楚瀟然開口地時候。聲音都有些顫抖。“可不可以……給我講一講你地老友?”
“嗯?”老頭神色之中,滑過一絲警惕,然而,看楚瀟然的神情,卻是如此的熱切,似笑非哭。
“可以嗎?”見他遲疑的神色。楚瀟然也知道,自己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並且毫無緣由,可是……她此時的心情,卻又與何人說?
“對不起,我的老友已逝,生前,他做了些糊塗事,死後……我想。他也不願叫人提起。過去的就過去吧。”最終,老者還是搖搖頭。
楚瀟然有些失望。但同時,卻也點點頭,她能理解老者的說法,若是她的朋友,興許楚瀟然會做同樣地選擇吧。
“也好,不過……其實,他也很孤獨吧?”楚瀟然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冒出一句話,對於一個素不相識、未曾蒙面人,卻是這樣的……感同深受。
何老頭突然眸中閃過一絲驚詫,他最好的朋友,曾經有人說過他瘋狂,說過他睿智、詭計多端,卻從來沒有人說,他是孤獨地。
何方以爲,他骨子那份孤獨,只有自己能略知一二,卻不料,在他百年之後,竟由一個小丫頭說出……
“你隨我來吧。”老者搖搖頭,站起身來,便向裡間走去,與方纔楚瀟然進門時一樣的話語,語氣中卻透着淒涼。
興許,這便是命吧,餘飛揚,這個丫頭,興許是你的知音,何方一邊想着,一邊將右手邊的硯臺旋動,一面牆也跟着旋了過來。
密室,又見密室。
“他叫餘飛揚,”何方緩緩的敘述着,“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才十一歲。”思緒似乎也跟着回到當時一般。
“餘飛揚……”楚瀟然輕輕念着這個名字,“大風起兮雲飛揚……”
話音落下的時候,她卻看見何方轉過身來,身體有些顫抖,眼中的淚水卻是先逸出眼眶,縱橫在他深深的皺紋之中,“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他當時,便是這樣向我介紹着他自己。”
何方敘述着,當時地餘飛揚,竟是短,穿着很是怪異,身上也是髒兮兮的,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樣子,自己見到他的時候,他清晰的看見餘飛揚眼中的惶恐,而更加掩不住的,是他眼中閃爍的蓬勃的光芒。
楚瀟然聽在耳中,心臟卻是一陣陣加地跳動,餘飛揚,毫無疑問的,他和自己一樣,是個穿越着。
看樣子,自己只是靈魂穿越而已,而餘飛揚,卻是整個人“掉”進了這個空間,連人,帶臉,帶……衣服。
後來,何方便一直敘述着,自己這個本就有些叛逆的小孩,是怎麼叫“離經叛道”的餘飛揚越帶越歪曾幾何時,他吵着餘飛揚去打鳥,他曾告訴自己,很多很多年以後,天空中的鳥長着鋼鐵的翅膀,他忘不了從鳥的翅膀上掉下來的感覺……
何方笑笑,餘飛揚說的時候,眼神真地很悲傷,但是,自己卻覺得,他似乎在編織着一個華麗地神話。
何方不懂他,可楚瀟然懂,從翅膀上掉下來的感覺……他是本應死於空難之中吧,卻意外地闖入另一個空間。
一面,是僥倖的新生,一面,是痛的鮮血淋漓的離別。
曾幾何時,何方吵着要去遊西湖,餘飛揚便划着小舟,給他講着一個又一個精彩又動人的故事,有蘇小小,有白居易……
何方浸在回憶之中,餘飛揚說,白居可不易,他還說,長恨歌一曲,道盡的又豈止兩個人的故事,而他,又何嘗不是此恨綿綿無絕期。
何方說着他記下的隻言片語,有記對的、有模糊的,也有驢脣不對馬嘴的,然而在楚瀟然聽來,一切的一切……卻都是這樣的親切。
此恨綿綿無絕期,楚瀟然想,大概,餘飛揚不像自己這般幸運吧,他的愛人,怕是留在了前世,把他的心……
念及此處,楚瀟然不禁感嘆,二十一世紀的花花世界,想不到,竟還有他這樣的癡情種子,對於餘飛揚,卻是更增一分同情。她與秦殤……至少楚瀟然還能聽到他的消息,知道他的死活,而餘飛揚呢,永世相隔,纖雲弄巧,飛星傳恨。
牛郎織女尚且有七夕的相會,而餘飛揚卻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興許,對於他來說,這樣的活着,比死更要艱辛。
他是牛郎,而那個世界的女子呢,她會如餘飛揚的終身不娶一般,等他嗎?!
楚瀟然笑着搖搖頭,自己都有些不信。
然而,接下來的一席話,卻叫楚瀟然的神經,驀地緊繃起來,沒有情,沒有追求,她竟想不到,餘飛揚竟走上了這一條不歸路。
情到多時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情……楚瀟然想不到,這樣一個出色的男子,竟會如此冷血、如此看不開,直到終其一生。
楚瀟然忽然明白,爲什麼,他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是葉楓,而凌霄這一切的顛覆,餘飛揚又是掀起了多少。
從上一輩兒的恩恩怨怨,先帝,秦殤的母后,甚至於湘寧公主的爹——楚勳,直到她、秦殤、葉楓……
太多太多的人,因爲餘飛揚而改變了生活的軌跡,原來……原來……事實的真相,竟是這般模樣!
一時間,楚瀟然不知道是該同情他,還是該怨恨他,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餘飛揚一個人,誤的是誰的童年,誰的江山……
改變的,又是誰的癡情,誰的旖戀。
然而,再一思忖,楚瀟然卻也釋然,也許,餘飛揚的到來,她的穿越,都是命吧,如果是餘飛揚撥亂了生命的輪盤……
那麼,楚瀟然嘴角一勾,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就讓她來撥回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