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那個官服男子也跟了上來,出現在巷子口,看見顏瑤被堵在一個死衚衕的角落,眼裡露出猙獰,“哼——跑?我讓你再跑!”朝手下使了個眼色,得到命令的手下立刻朝顏瑤摸去。
顏瑤因爲跑步的途中領口的扣子掉了兩粒,露出裡面白皙的頸脖,臉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尚可清秀的五官,嬌俏可愛,看上去有種別樣的誘惑。
那兩個手下嚥了口口水,眼中露出狼似的目光,顏瑤怒目而視,手中暗暗蓄力,若那兩人走過來她不介意同歸於盡!
就在那兩人要撲過來的那一刻,巷子口走來一個人影,那人影走的極緩慢但卻瞬間到了顏瑤的身前,顏瑤只覺得眼前一花,視線一下子黑了下去。
顏瑤摸了摸蓋在身上的衣服,一股清冽的如山泉般的熟悉味道沁入鼻尖,顏瑤眼睛微紅,繃緊的神經卻以下鬆懈下來。
緊接着,耳邊傳來陣陣慘烈的叫聲,顏瑤還聽到了馬車輪子滾動的聲響,還有一羣十分急促的腳步聲,“大人!人在哪裡!”
“大膽!你們可知你們手中的人可是朝廷命官!”一個嚴厲的聲音吼道。
顏瑤好奇想要掀開衣角看一眼,卻被一隻手壓了回去,緊接着,又是一陣慘烈的叫聲,剛纔那個嚴厲的聲音漸漸變成了。最後是求饒聲。
雲曄從頭到尾沒讓她看一眼,最後將她抱回了青石門的瑤園。雲曄的名聲也自此躁動了,以後誰還敢在顏瑤的麪攤上造詞,那便是找死!
顏遙不知道雲曄和那大人說了什麼,以後再也沒有官府的人敢來麪攤上光顧了,麪攤的生意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像是默認了一般,只有平民才能享用。
顏瑤於是就這樣日復一日,守着這一方小小的橋下的地方,每天早上聽着說書先生不厭其煩的說着一個故事,每天起的早早出攤,等那些忙於事務的人能停下來歇一歇,喝一口熱湯。這樣的生活雖然每日重複會讓人有些乏味,卻也簡單知足。
日子一晃過了幾年,顏瑤的麪攤幾年如一日的在橋下襬攤,只是那說書先生在去年的大雪中,不慎失足睡了一覺,一睡長眠了,再也沒人講那白眉道人大戰凌波仙子的故事了,那故事中的人物終究還是生存在人們的記憶中。
那幾日顏瑤都沒有出攤,她和雲曄出錢將說書先生給埋了,聽了人家幾年的故事總該要做些什麼回報人家。
顏瑤沒有問雲曄爲什麼不救救他,因爲這幾年在青石門裡他們看過太多生離死別,看到太多的白髮人送黑髮人,也曾想要以一己之力,和命運對抗,可最終的結果不過只是讓她們更痛苦的離開這個世界。
雲曄曾和她說,“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都有他的理由和宿命,就像你無法決定你的出生,你自然也無法決定什麼時候死去。無論是英年早逝,還是以享天年,都是要離開的,終究要化作一杯黃土隨風逝去。”
今天,青石門裡又響起了哀歌,這幾年似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想起這樣的樂聲,顏瑤穿着一身白衣,頭髮挽成了婦人的髮髻,別了一朵素色的絹花,臉上少了一絲少女的嬌嫩,多了一絲歲月的痕跡。
舉手投足間都有了一絲成熟的氣質,她朝身後喊了一句,“凡兒!”一個穿着櫻紅色夾棉小背心,外套一件白色棉服七八歲,長得十分秀氣的男孩兒將攤子推出了門,看了眼外面的情況,不等顏瑤吩咐,“娘,咱們今天不出攤子了是吧?”然後又懂事的將攤子給推了回去。
“凡兒真乖,今天就在屋裡好好練字吧,回頭你雲舅舅要來檢查了,要是完成的不好可別怪娘不護着你啊!”顏瑤笑道,眉眼間滿是母性的寵溺。
叫做凡兒的男孩聳了聳鼻子,似乎有些畏懼顏瑤口裡的舅舅,鬼頭鬼腦低看了眼門外,然後不捨地朝着裡屋走去。
等看不見人影了,顏瑤站在門口,望着那混亂的人羣“今天是林叔入土的時候吧,去年雜貨鋪的李叔剛走呢,鐵匠鋪的林叔也走了。這青石門再也看不到老面孔了。”臉上已經看不見哀傷,許是見得太多,已經麻木了吧。
看着不遠處對門的一戶門口聚齊了許多人。哭喪的聲音傳出去好遠,棺材已經擡了出來,一輛牛車停在門口,一個長得十分結實的黑壯少年突然衝出來,連哭的跟花貓一樣,趴在那棺材上不讓人走。
“還我爹爹,還我爹爹!!”淒厲的喊聲,讓聞者都忍不住動容,暗自抹淚。一個面如枯槁,衣着樸素的婦人走門裡走出來,對着那少年臉上就是一巴掌。
“啪——”一聲脆響,少年當時就懵了,也順勢停止了哭嚎,那婦人趁機往那幾個擡棺材的人使了個眼色,棺材就順勢擡上了牛車,鞭子一抽,走了老遠。
“爹——”那少年回過神來,牛車的影子都看不見了。又是一陣慟哭,哭的昏天黑地,嗓子都嘶啞了,那婦人一狠心,讓人把孩子帶了回去自己上了另一輛車。
“娘!鐵柱怎麼了。”門裡探出個毛絨絨的小腦袋,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好奇的動來動去,顏瑤把他往裡按了按,說道,“你的字可練完了?”
男孩哪敢承認,眼神閃躲了一會兒,然後快速往後跑去,“哎呀娘!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兒,一會兒再來啊!”因爲他已經看見了一個灰色的身影從門外的街上走過來,雲舅舅來了,萬一被他逮住,那他就完了!連娘都護不住他了,還不快溜!
頭頂的光亮被陰霾擋住,眼前的雪景也顯得黯淡了許多,也是……和眼前這個人相比,這世間的種種光華都會黯淡下去吧,顏瑤擡起眸,對上一雙清冽的眸子,卷氣的五官上有着淡淡疏冷。
彷彿天生自帶的傲骨天生的姿態,不容人看輕,顏瑤朱脣輕啓,微微莞爾笑道,“你來了。”像是見到了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友的口吻。
“爲何站在這裡吹風,容易着涼。”帶着一絲漠然的語氣,說出這些溫柔的話語,讓人聽着有些怪異的不協調,顏瑤卻已經習慣了,雲曄的關懷只有她能懂,他也只不過是爲了應景罷了,他們不都一樣嗎?
當初把凡兒抱回來的那一刻,顏遙終於明白自己的決心了,這也是她爲什麼要給凡兒去這個名字的原因。
雖然一開始的目的不太單純,但從後來的相處過程中,她終於明白人類之間所謂的親情母愛,爲何那麼的偉大,因爲那凝聚了一個女人一生最大的心血與寄託,包含了所有。
她是要真正體驗一次凡人的生活,七情六慾,愛恨情仇,愛情早在入凡之前顏瑤就前場初試,雖不像她想象中那樣順利,但也有了個模糊的概念。倒是親情,她的概念還比較模糊。但現在,有了凡兒,她終於明白,母妃當年的種種隱忍是爲何了。
可是在塵世呆的越久,看的事物越多,顏瑤反而有種淡漠,那種淡漠竟然有點類似雲曄眼中的那種對世間種種的漠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