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十分低沉，透着滿滿的彆扭，我聽出了很明顯的不情願。
我全當沒聽見，往桌子上一趴，哀哀叫道：“狗蛋，來，給本王捏捏肩膀，這行軍打仗的，真是累人，本王這把老骨頭都快散架了！”
素素沉默片刻，又道：“王爺，對不起。”
這下，我就是想裝沒聽見也不行了，我拉長了臉，正要說幾句難聽的，讓安若素好好難堪一把，以報樹下受辱之怨，卻不想，有人比我下手還快。
輕寒冷着臉，不悅道：“你來做什麼？”
安若素是定國侯府世孫，輕寒卻只是我的一名貼身護衛，論身份，倆人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況且輕寒曾將安若素打得滿地找牙，他倆的仇怨也不淺。
安若素對着輕寒自然也沒有好臉色，他的聲音更冷更不悅：“主子說話，何時輪到奴才插嘴了？”
這話一說，我頓時炸毛了，輕寒是我手底下最忠心、最得力的人，我從沒將他當做奴才看。況且他跟着我，是因爲我在他瀕死的時候收留了他，他是真正來報恩的。
我用力一拍桌子，霍的站起身，正要指着安若素的鼻子叫他滾出去，輕寒卻突然伸出一臂，攔住了我。
輕寒似笑非笑地看着安若素，冷聲道：“主子只跟主子說話，至於奴才，只配跟奴才說話。”
我從不知輕寒的嘴皮子功夫居然這樣厲害，我簡直想跳着腳給他鼓掌喝彩了！
安若素的臉色一下子鐵青鐵青的，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陰晴不定，十分猙獰。
輕寒又道：“安世孫，您還是回定國侯府，安安心心當世孫爺吧！我家少主這兒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菩薩。”
安若素垂在身側的兩手倏地握了拳，似要爭辯，輕寒卻沒給他機會，接着說道：“我家少主身嬌力弱的，經不起折騰，但求世孫爺莫要將什麼救命之恩掛在心上，報恩什麼的，還是算了吧。您老再多報幾次恩，只怕我家少主要折壽折到十五歲了。”
再有不到一個月，我就十五歲了，輕寒這句話可以說刻薄到了極點。
“你是怨我今日沒能及時制止那幫狂徒欺負王爺。”安若素這句話說得似乎有些艱難，語氣很沉重，很肯定。
輕寒自然是怨的，倘若我當真受了什麼實質性傷害，安若素這條命，誰都保不住。
輕寒嗤笑道：“怨倒是不敢當，莫輕寒區區一個奴才，怎敢怨金尊玉貴的世孫爺？只是倘若世孫爺不在，今日之事也不會發生。”
安若素聞言，聲調微揚，語帶不甘：“此事事前我的確一無所知，否則又怎會眼睜睜看着王爺受辱？”
輕寒冷漠地哼了一聲，毫不留情地斥道：“若不是世孫爺在，少主根本不會留在飯鋪。少主信任你，所以留下了，可是你呢？”
安若素握着的雙拳緩緩鬆開，片刻，長嘆一聲，歉然道：“是我太大意了。”
輕寒冷笑道：“少主身邊有莫輕寒保護足矣，不敢勞動世孫爺大駕，您還是請回吧。”
“你！”安若素憤憤然叱一聲，卻不知該說什麼，畢竟是他理虧，先是沒能保護好我，再來我從樹上跌下來，他居然動也不動，瞪大倆眼等着看我摔個半身不遂。對於輕寒的指責，他只能生受了。
營帳擋去了風露蚊蟲，輕寒設法給我鋪了個簡易牀鋪，扶着我躺下了，留狗蛋近身伺候，他則坐在凳子上守着，不再理會安若素。
安若素孤零零地站了一會兒，訕訕地轉身走了。
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只覺得心裡悶悶的，跟堵了一團破棉絮似的。
今日顛簸一天，我累極了，很快就睡着了，這一夜睡得極沉，醒來時，天光已然大亮，輕寒不在營帳裡，狗蛋抱着雙臂，靠着桌子腿睡得正香。
我醒了醒神，爬起來就往外走，走到桌邊時，發現桌子上擱着一個油紙包，打開一看，是一包溫熱的栗子糕，裡頭夾了一張字條，上面工筆寫着三個正楷字。
很蒼勁有力的字：對不起。
是安若素！
我撩開簾子，往外看去，士兵已經繼續行軍了，留在營地周圍的，只有十來個死士。
我放眼望了一圈，只見安若素在我先前坐的那根樹枝上半躺半坐，也不知是睡着還是醒着。
我看了一眼，就轉身撒丫子往溪邊跑。我一走，立時有兩個黑衣死士跟了過來保護我。
小溪離營地很近，我估摸着，輕寒應該是去溪邊打水了。果然，沒走幾步，便見輕寒一手提着木桶，扛着一根樹枝過來了，樹枝上掛着好幾個紅紅的果子。
輕寒淡聲道：“少主醒了？來洗把臉，吃個果子吧。”
我從桶裡撩了水洗臉漱口，又摘下一個果子洗了，咔嚓咔嚓地啃，道：“輕寒，我們要走多久才能到邊地？”
輕寒眯着眼睛想了想，道：“照這樣的行軍速度，大約要四十天。”
我“啊”了一聲，叫道：“四十天啊！那麼久！能不能快些？”
輕寒這次回得很快：“日夜兼程，半月可到。”
那就日夜兼程好了，反正是坐馬車，也算不得多累。至於士兵，反正有人帶隊，不用我親自帶領。
於是我就拉着狗蛋一起上了馬車，留了一個叫做初七的死士與輕寒輪流駕車，星夜趕往邊地。
我沒有叫安若素，原本我就不想帶他去，經過昨夜之事，我越發不想看見他了。
那包栗子糕我沒動，連同着那張寫着“對不起”的字條，一道留在了桌子上，隨底下人怎麼收拾。
馬車行經下一個城郊時，繞進城中買了食水等物，接着一刻不停地往西北進發。如此一連十四天，我們終於到了邊地，在這十四天裡，我再也沒見過安若素。
他果然沒有跟過來。
雖然心裡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但我居然莫名的覺得很憂傷，彷彿原先的猜想被證實了一般，我果然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到西北邊地的時候，我才發現我腦子又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