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溫柔地責備了一句:“這孩子,怎麼穿着寢衣就出來了?前些日子還病着,也不怕再招了風寒!梅兒,去拿件斗篷來。”
十月天披斗篷……想想也是醉了。
娘將我裹了個嚴實,關切道:“華兒,你今日怎麼沒去上朝?”
我瞧瞧在我邊上站着的滿臉不悅、眼睛噴火的韶芳母女,這才意識到我好像佔了韋氏的座位。
剛纔進來時,旁人都是坐着的,唯獨韋氏是站着的,剛好空了一個位子。
我視而不見,抱怨道:“皇上大發慈悲,賞了我一天假。一天啊一天!咱們這位皇帝老爺可真是夠體恤臣下的!”
娘瞋我一眼:“你呀!說話總沒個忌諱,難怪總是惹皇上生氣。這要是傳出去了,怕又要受罰了。”
我嘿嘿一笑,討好道:“怕什麼!皇上哪會真生我氣呀!”
韶芳一大早就跑到天恩閣來找我,不就是爲了拿我當槍使麼?
她們母女二人才是最着急的,畢竟西樑三女的身份在那兒擺着,讓她們居於韋氏之下,那是不太可能的。韋氏要是從二房降到五房,韶芳的身份就更低賤了。
我揣着明白裝糊塗,故意不接招,對廳裡坐着的幾個人女人一概不理。韶芳總是憋不住的,我就不信她會不出頭!
果不其然,我剛去後頭洗漱罷,回到正廳,捧了一碗芙蓉雞絲粥沒喝上兩口,韶芳就氣哼哼地開了腔。
“不愧是東黎唯一的女王爺,果然如傳聞中一般不可一世。我說王爺,你對面坐着的,怎麼着也是你的庶母,你就不去請個安,問個好麼?”
我一擡眼,正對上韶芳咬牙切齒的鐵青臉,於是淡淡一笑:“姐姐說的沒錯,論理,本王是該稱呼三位一聲……誒,怎麼稱呼來着?若論入府早晚,自然是二孃最早。可若論身份嘛,三位庶母出身尊貴,又是皇上金口欽賜,這一聲稱呼,本王還真不好拿捏了呢!”
“你!”韶芳聽我一本正經地諷刺,越發惱了,抖着手憤怒地指着我,“韶華,你別欺人太甚!”
我搖搖頭,嘖嘖連聲:“我說大姐啊,咱能不能有點兒新意?每次都是這幾個字,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韶芳指着我的鼻子,憤憤地“你”了半天,卻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我打量着眼前的形勢,茶必然是還沒敬的,否則我那三個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媽肯定會有人接話。
很快,孃的貼身大丫鬟蘭兒捧着茶盤上來了,跪在我對面的青雀公主面前。青雀公主接了茶,雙手端着,蓮步輕移,飄到娘面前,福身一禮:“青雀給王妃請安,王妃請用茶。”
青雀是庶出公主,理當由她先敬茶。娘無措地看我一眼,我微微點頭,娘淡笑着接過茶,吩咐她起身就坐。
接下來是容玉,再來是容霞。容玉和容霞是一對雙生姊妹,容玉大些。她倆一併上前,同青雀一般福身行禮,娘
正要伸手去接,我虛握着拳,湊到脣邊悶咳一聲,娘便收回了手。
娘不接,那倆郡主就不能起身,維持着屈膝福身的姿勢,雙手捧着茶盞,微微垂着頭,十分尷尬。
娘詫異地看着我,柔聲問道:“華兒,怎麼了?”
我捧着粥慢條斯理地喝着,淡淡道:“咱們韶家在整個東黎國也算得有頭有臉的世家大族,敬安王府裡的規矩雖不如皇宮那般細緻嚴謹,但想來,也未必及不上西樑王府那樣尊卑分明。二位庶母出身尊貴,自然是謹守禮儀的,妾室拜見正室的禮節是什麼樣子的,想來,無需本王多說了吧?”
容玉與容霞明顯一怔,側目怒視我一眼,又極快地收回目光,頓了片刻,屈膝跪了,口稱“妾身容玉/容霞給王妃請安,王妃請用茶”。
娘又朝我看來,我微微點頭,示意她接了茶。
給娘敬過茶之後,我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笑道:“讓二孃站了這許久,真是抱歉得緊。二孃請坐,三娘、四娘、五娘這就要給你奉茶了。”
我這一聲“二孃”叫出口,衆人的表情頓時精彩紛呈。
韋氏自然是滿意的,左右王妃這個位置她已經失去好幾年了,平妻的名分也保不住了,淪爲妾室已成定局,如今又來了三個年輕貌美、身份尊貴的少女,她能保住二房的地位已經很不容易了。
青雀、容玉與容霞的臉色可就不太好看了。青雀是公主,卻屈居於一個姿色平庸、出身一般的妾室之下,容玉與容霞剛剛纔對娘下了跪,等會兒還要再給韋氏敬茶,頓時三個人都不好了。
我低頭喝粥,抿着嘴角偷樂。韶芳不是要往我身上引火麼,我偏偏要將這把火往韋氏身上燒,她們動不了我,動不了娘,還愁動不了一個沒什麼強硬後臺的妾麼?
爲了防止韋氏與韶芳戰鬥力太渣,玩不過青雀她們,我剛纔還有意擡舉了青雀一下,打壓了容玉與容霞,也算是給韋氏行了個大大的方便。畢竟容玉與容霞是孿生姊妹,要離間她倆不容易,可要讓她們仨抱不成團,這點兒能耐咱還是有的。
青雀她們背井離鄉,遠來和親,本就是作爲青鳶公主的陪嫁,生死榮辱都拿捏在黎錚手裡,她們不得不認命,向娘屈膝。可她們畢竟是皇室出身,天生的傲骨不容許她們一味低頭忍讓,況且她們又那般年輕美貌,有的是資本與韋氏抗衡。
最終如我所料,韋氏這杯茶沒喝成,韶芳氣得直跳腳,要在松風堂發瘋,被我喝止了。這筆賬,韋氏與韶芳定然是要記下的。正如青雀她們三人一樣,暫時動不了我們孃兒倆,那就只有拿動得了的人開刀。
該點的火都點了,接下來,就看她們兩邊誰扇的風大了。我樂呵呵地伸了個懶腰,顛顛地出了松風堂。
接下來,是時候謀劃護國公與皇后那邊的事情了。
回去叫了輕寒,與他說了要去護國公府的事情,他木着臉拿了個朱漆樟木盒子出來,
平淡無波道:“少主可將此物贈與杜蘅姑娘。”
原來這就是他說的交給他去辦啊,幫我準備一份禮物?
我笑問:“裡頭裝的是什麼?”
打開一看,居然是一串紅紅的果子,連着脆嫩的枝葉,新鮮得彷彿還沒從植株上摘下來似的。
“這是鳳血珠,最是補益氣血,杜蘅姑娘氣血兩虧,身子虛弱,用鳳血珠入藥,於身子大有裨益。”輕寒面無表情,語氣平淡地陳述。
我驚奇問道:“這樣好的東西,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輕寒淡聲道:“在邊地摘的。”
我一撇嘴,不滿地叫道:“好哇!在邊地我病得都快死了,你怎麼不拿這種好東西來救我?你說,你是不是看上阿蘅了?”
輕寒俊臉微紅,怒目瞪我一眼,閉緊了嘴巴不吱聲。
我一怔,他居然臉紅了?還對我怒目而視?這是惱羞成怒的節奏?難道他真的看上杜蘅了?
我眨巴着眼睛盯着輕寒仔細打量,輕寒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急的,亦或是氣的,皺眉瞪我一眼,那眼神冷的,簡直跟豐城的風雪一樣一樣的。
我莫名其妙,不就是說中了他的心事麼,至於用看殺父仇人似的眼神看我麼!
到護國公府的時候,杜綸還沒下朝,我徑直去找了杜蘅。
她照舊歪在美人榻上看書,臉色蒼白,神情落寞。我撐着窗臺跳進去時,她懨懨地快要睡着了。
杜蘅撐起身子,慵懶地笑看着我,柔聲說道:“華兒,怎的有門不走,又跳了窗戶?”
我嘻嘻一笑,獻寶似的捧出盒子,打開蓋子,送到杜蘅面前,神秘兮兮道:“阿蘅你瞧,這是輕寒在西北時候摘來的寶貝,可以治你的病。回頭我叫太醫來給你擬個方子,你用心調養,很快就能活蹦亂跳啦!”
杜蘅溫婉一笑:“華兒費心了。”
我一撇嘴,不滿道:“我費什麼心呀!這都是輕寒摘的,也不知是在哪個懸崖峭壁,冒了怎麼樣的九死一生才得來的吶!那個胳膊肘子向外拐的傢伙,我在西北病得快要死了,也沒見他拿出來呀!今兒早上知道我要來瞧你,他才特意拿出來,要我送給你治病補身的。”
杜蘅聞言,小臉一紅,臻首微垂,羞澀道:“華兒別胡說。”
我聳聳肩,哼了一聲,抱怨道:“切,哪裡是胡說了!我的人我還能不知道麼,那傢伙,根本就是……”
話到這兒,我撇了一眼杜蘅越發紅豔的臉蛋兒,就收住了,話頭一轉,道:“等到阿蘅身子好了,我就帶你和瓊姿一起出去玩。話說回來,我這一走就是三個多月,沒人陪瓊姿胡鬧,那丫頭也不知道憋成什麼熊樣兒了呢!”
杜蘅聞言,殷切地看着我,軟着聲兒求道:“姐姐入宮已有大半年了,除卻太后的千秋宴,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姐姐。華兒,待我身子好些了,你帶我進宮可好?我好想見見姐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