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罷及笄禮,黎錚與太后就先回宮了,瓊姿則留下來飲宴。我一桌一桌地敬酒,敬到護國公杜綸那兒時,特意留意了一下他的神色。
杜綸笑呵呵地再一次向我道賀,並且表達了他的羨慕之情:“王爺的恩寵真是舉世無雙,令人豔羨不已啊!下官厚着臉皮向王爺討個恩典,還請王爺多多照拂。”
我凝目瞧着他,那老狐狸也是個人精,滿臉的阿諛逢迎,但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他的眼簾微微低垂,遮住了大半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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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不準他那番話到底有幾分拍馬屁,又有幾分爲他閨女而懷恨,於是呵呵笑道:“哪裡!哪裡!護國公這話可是拿本王開心了,您老是兩朝元老,又是皇后娘娘的父親,皇上的泰山大人,當朝的國丈爺。本王哪裡當得起國公爺的‘照拂’二字?本王年幼無知,無才無德,倒是要請國公爺多多庇護纔是!”
這麼半真半假地絮叨了一會兒,我就接着往別桌去敬酒。
依着各部各司之分,一桌一桌敬下去,等到了刑部那桌時,我已經有些飄了。
因着今日之宴是內務府操辦的,也算是宮宴了,前來賀喜的官員都穿着朝服。溫如玉也不例外,一身緋色官服,襯得他越發斯人如玉。
我撇過刑部尚書,直接走向溫如玉,笑道:“前次本王遇險,多虧溫侍郎及時搭救,救命之恩,韶華竟未及相謝,實在是無禮之極。在此薄酒一杯,聊表謝意,還望如玉莫要怪罪。”
溫如玉連忙起身,謙笑道:“王爺真是折煞下官了!下官所做乃是分內之事,不敢當王爺之謝。今日是王爺大喜,理當下官向王爺賀喜纔是。”
溫如玉放低了酒杯,向我致了意,一飲而盡。閒話幾句,我敬了整個刑部一杯,又走向了下一桌。
這一天就在不停地道謝與敬酒中度過,等到宴罷的時候,我已經腿軟骨頭酥,要不是輕寒託着,我非得如一灘爛泥一般,癱在地上起不來。
送走賓客之後,我才能得一會兒清淨。按着慣例,只要一擺宴收禮,宴罷之後,我是必須要進一趟宮,將禮單拿給黎錚看,然後眼睜睜看着他將我費勁千辛萬苦所斂之財裝進他的腰包還得賠笑臉的。但今日,我醉得着實厲害,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睜不開了,也就沒去,只打發了瓊姿給我帶個話回去。
次日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雖則睡了一夜半天,腦仁子還是疼得緊,我懨懨地賴在牀上不想起來,口乾舌燥,想喝杯水,喚了幾聲元寶,卻沒人應聲。
我剛想自己起來去倒水,輕寒就進來了,二話不說就倒了一杯溫水遞了過來,扶我坐起來,就着手餵我。
喝了兩杯水,才感到嗓子眼裡好受了些。這時,輕寒報告給我一個消息——老爹去梅花谷了。
老爹是一定會去梅花谷的,畢竟韶時是他的親哥哥,是他唯一的手足。可
韶時卻已經改姓夜了,並且再不願見韶家人。老爹這一去,碰一鼻子灰是小事,若是惹出什麼亂子,那可就不好了。
可這事卻不是我能攔得住的,並且,我也不想攔。我估摸着,老爹十有八九是生不出兒子來了,韶家的香火到我這一代就會斷得一乾二淨。即便不衝着所謂血脈親情,就衝着韶時有個兒子,他兒子是韶家下一代唯一的男丁,我也希望他們爺兒倆能夠認祖歸宗。
這事兒我出不上力,畢竟我誰都不認識。我不知道老爹還記不記得自己有個哥哥,但韶時記得他,這事興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宿醉初醒,本就頭痛欲裂,一想事情,腦子更加扛不住,我悶悶地坐了一會兒,又躺下了。
輕寒一邊給我掖被子,一邊低聲說:“今日一早禮部尚書就來了,說是爲昨日沒能親自來向少主賀壽請罪。因着少主還睡着,他沒敢打擾,借了紙筆,寫了一封信讓我轉交給少主就走了。”
昨日恩科開考,考了一整天,我這個主考官不在,唐正文作爲副主考,是萬萬不能缺席的,因此他沒來參加宴會,但他提前一天就派人送了厚禮來,請罪一說,根本就是多餘的。
那麼他的求見,就只能是爲着恩科舞弊之事了。考試已經結束,他收禮也收得差不多了,這一封信上必然有提到打通關節等等事宜。
我展開來看了看,信上是一筆一劃、工工整整的正楷字,字跡又大又整齊,專門爲了照顧本王的半吊子學問。我暗暗滿意,唐正文倒是個細緻的,只可惜辦錯了事,在不該伸手的時候瞎伸手。
果然不出我所料,信上的的確確說明了恩科考試中,有些土財主或是官家之人花了重金打通關係,希望能進貢士之列。
唐正文是禮部尚書,狀元出身,文采那叫一個斐然,說話那叫一個動聽,一字一句全是從本王的利益出發,一副爲本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忠心耿耿狗腿子模樣。
信裡頭夾着一份名單,一張疊得工工整整的一尺長、七分寬的宣紙上,工筆正楷寫着十七個名字。自然,真正向唐正文行賄的絕不止十七人,只是這十七人要麼來頭比較大,要麼出價特別高,他纔會向我提起。
我看完信,輕寒又交給我個一尺長,六分寬、六分高的松木匣子,打開一看,裡頭是厚厚一沓銀票,面額都是一萬兩的。
我一數,居然有四十張之多,也就是說,這十七個行賄的人至少要送了唐正文六七十萬兩銀票,他才捨得拿出四十萬兩來過我這一關。
我頓時樂了,本王啥都不喜歡,就喜歡人傻錢多的土財主。如今有了名單,照着名單上一個一個辦,誰不讓本王發大財都不行!
我從匣子裡點出三十張銀票收好,其餘十萬兩依舊放在匣子裡,照着原樣上了鎖,信也摺好,仍舊裝進信封,明日一早作爲證據交給黎錚。
次日一早上朝,我率先出列,跪地請罪,不外乎說些昨天喝飄了,耽誤了上朝,也沒能及時向皇上、太后請安謝恩的話,黎錚好言溫撫幾句,也就沒說什麼了。
今天早朝的熱點是關於恩科取士的閱卷官人選問題。爲防舞弊,這一次並沒有提前公佈閱卷官名單,黎錚淡淡地聽完各種版本的舉薦、自薦、保薦等等,最終淡聲道:“華子,你是主考官,閱卷官的人選你看着辦吧,你速速擬一份名單出來,明日早朝呈上來。”
我連忙滿口應下,心裡暗暗得意,如此一來,我又能大賺一筆了。想當閱卷官的人多了去了,知道我是個貪財好色的主兒,那還不得投我所好,上趕着登門送禮?雖說這些賄賂最終還是要交公的,但收十成,交三成,我還有七成賺頭。
我與黎錚這對君臣那可是合作多年的,無比默契,下了朝,他就直接放我回家了,畢竟時間緊迫,我得在家坐等送禮的上門。
一出太極殿大門,就有許多文官圍了上來,你一聲“恭喜”,他一聲“請安”,把我團團圍住,簇擁着往外走。但是大家都很有默契,誰都不提閱卷官的事情。
出了正陽門,上了馬車,一路順暢地回敬安王府,王府裡又鬧騰起來了。
事情是這樣的,前天夜裡老爹晚膳罷去了青燕屋裡,待了能有個把時辰,然後纔回松風堂休息。這事兒不知怎麼的就被韋氏知道了,不用想,韋氏也知道老爹是去幹啥了,於是她和韶芳孃兒倆就整個人都不好了。
巧的是,容玉、容霞也知道這事兒,大前天晚上、大大前天晚上,老爹一連兩晚上都是整宿待在她們那兒的。於是,她們倆對於青燕只得了一個時辰恩寵感到十分可笑,大約是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兩邊鬧騰起來了。
這邊一鬧起來,韋氏哪有不煽風點火的道理?娘明擺着不會插手,我也不容許她再去擾孃的清淨,於是她二話不說站在了青燕一邊,而青燕正處於孤立無援的窘境,乍得韋氏出手,倆人一拍即合,組成聯盟與容玉、容霞對抗。
於是二房三房聯手、四房五房抱團,敬安王府的妾室分成兩派,一大早就將整個後院鬧得雞犬不寧。
二房、三房畢竟比四房、五房大些,況且韋氏膝下又有敬安王府長女,雖則年紀大了不受恩寵,但也沒人敢小瞧她。
但四房、五房畢竟年輕貌美,又是嫡親的雙生姊妹,那感情可比臨時結盟的韋氏與青燕牢固得多,絲毫不落下風。
我回到王府的時候,老爹去梅花谷還沒回來。我猜他大約也不想那麼快回來,他雖是鐵骨錚錚的血性漢子,鋼刀架頸面不改色,可面對着一幫子哭哭啼啼的女人,他還真是沒轍。
於是,我見到的就是眼前這番景象,四個媽一個姐堵在松風堂偏廳,娘在上首坐着,一手撐着腦袋,滿臉不耐煩,卻又無可奈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