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剛剛檢查過三人的屍體,還沒來得及稟報結果,狗蛋就來了,帶來了黎錚的口諭:即刻進宮。
狗蛋的神色很嚴肅,板着臉一副別人欠了他幾十萬兩銀子的樣子。剛走幾步,離王府家眷遠些,他就小聲對我說:“王爺,不是奴才說您,您這樣聰明的人,怎麼就做出這種糊塗事了?那三個女人畢竟是皇上賞的,您就是再不喜歡,也不能弄死了啊!就算要弄死,也別一起弄死啊,隔上一年半載的,慢慢處置也就是了,您說說,您這一下子全弄死了,您讓皇上怎麼跟西樑交代啊?那畢竟是一位公主兩位郡主啊!”
我默默地聽着狗蛋發牢騷,看樣子,今天的事情,敬安王府,或者說是我,被人設計了!
這事發生前後不足一個時辰,黎錚不但已經知道了,並且還將人派到王府裡來了,很明顯,有人向黎錚告發了王府裡發生的事情,並且將矛頭對準了我。
謀害御賜媵妾是死罪,殺害和親公主也是死罪,無緣無故殺人還是死罪,設計我的人,明擺着是要我死啊!
那麼這個人就不會是韶芳了,她再怎麼傻,也不會拖着整個王府一起去死的。
會是誰呢?誰有那麼大的能耐,不知不覺地在食物中下墮胎藥,又悄沒聲地害死青燕三人,還將這事捅給黎錚?
要做這些,必須有內應,我實在想不出來,誰有那麼大的能耐在敬安王府安插內應。
路上詢問了太醫,才知道原來容玉和容霞的死因很複雜。
容玉和容霞的的確確吃了墮胎藥,並且晚膳中有好幾樣食物與她倆吃的安胎藥相剋。據太醫分析,應當是她倆吃了墮胎藥之後肚子不舒服,但因爲藥物劑量不太大,藥性又不夠兇,所以一時沒什麼大礙,只當是孕期正常反應,就喝了安胎藥。安胎藥與食物相剋,兩相一激,激發了墮胎藥的藥性,於是孩子就沒了。因着小產元氣大傷,抵不住藥食相剋的力度,竟連命也搭進去了。
至於青燕,她的死因很簡單——中毒。太醫在她吃的晚膳中發現了一種無色無味的毒藥,這種毒藥能讓人很平靜地死去,就像睡着一般。
食物是王府的廚房裡備辦的,菜單是韋氏擬的,最有可能在這一環節動手腳的只有韋氏與韶芳。可是以韶芳的腦子,她真要是想殺容玉和容霞,直接一包毒藥了事,哪裡會去繞那麼大個圈子?
韋氏倒是有可能布得出這樣的局,可她上哪兒弄無色無味的毒藥來毒死青燕?退一步來說,她能直接毒死青燕,爲什麼不直接毒死容玉和容霞?而要先讓她倆小產?
青燕沒去參加宴席,反而比容玉和容霞更早喪命,在她牀頭髮現了韶芳的帕子,這又說明了什麼?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宴席上的墮胎藥究竟下在哪裡了?容玉和容霞的飲食裡嗎?她們倆有孕在身,只吃了些飯菜,並沒有喝酒,難道是添飯的奴婢們動的手腳?
我撐着腦袋苦思冥想,這兩頓飯我又喝了不少酒,想這些事情的時候,頭都快炸了,可我不得不想,至少,不論真假,我得給黎錚一個說法。
如果是我,我一定會把藥下在每一道菜裡,這樣才能確保容玉和容霞中招,而在那麼多道菜裡下藥動作太大,很容易被識破,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往水缸裡下藥,這樣一來,所有的飯菜湯羹裡都有墮胎藥,並且劑量不會太大,不至於立刻發作。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我體內一定也有殘餘的墮胎藥的成分,王府裡每一個人體內都有。但因爲我們沒有身孕,加上劑量又不大,所以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我想了想,反手拔了根簪子,刺破手指,擠了一滴血出來讓太醫驗看。然而,時間已經太長,藥量既輕,血量又少,根本驗不出來什麼。
如果我猜對了,那麼下藥的人一定是防着我用這種法子查,所以將分量拿捏得恰到好處。
我後背頓時溼了,我已經很久沒有碰到過這樣厲害的對手了。
先下墮胎藥,再借由藥食相剋,令人在小產之後虛弱而死,分明是爲了將她們的死因推在小產上,如此一來,女人之間爲了恩寵地位殺人,一切都變得合情合理了。
可青燕中毒,卻又明擺着墮胎藥只是一個局。設局的人不介意我知道自己中招了,因爲他知道我根本沒辦法分辯,或者說,他知道敬安王府跑不了了。
或許,我可以換個角度去想,倒着往上推。
韶芳與那三房妾室苦大仇深,爲何要去青燕房裡,還將帕子留在那裡?手帕是貼身之物,不可能是她不小心忘記了,況且手帕上有汗跡,應該是青燕拿來擦汗了。
韶芳與青燕之間,撇開庶女與庶母的關係不說,唯一的聯繫就是——樑景辰!
韶芳喜歡樑景辰,所以知道青燕不舒服,就去探望她,探望之後,青燕就死了,那麼,韶芳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韶芳的嫌疑,就是敬安王府的嫌疑,不論是我還是韶芳,只要是王府裡的人下的手,敬安王府都跑不了。
韶芳既然喜歡樑景辰,就不可能對青燕下手,反倒有可能爲了討好樑景辰,而幫着青燕對付容玉和容霞。
如果說墮胎藥和食物這樁事韶芳有份參與,那還說得過去,可是青燕中毒又怎麼解釋?
我隱隱約約覺得,樑景辰跟這件事情脫不了關係。他出現得太突兀,跟韶芳那一腿更是不合情理。
如果說,他一開始就是刻意接近王府,迷惑韶芳,讓韶芳爲他做事,這個不是不可能。他要殺容玉和容霞爲姐姐爭寵,這個我可以理解,可要說他殺青燕的話……
我信!
西樑因我大敗,樑景辰因我爲質子,這樣的仇恨,不比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來得輕,用一個庶姐換整個敬安王府垮臺,這筆交易很划算。
所以,如果說
幕後主使是樑景辰,他指使韶芳下了墮胎藥,擬了一份可以害容玉和容霞的菜單,這完全有可能。
而韶芳爲了討好樑景辰,去關心他姐姐,沒想到卻中了樑景辰的計,樑景辰毒死青燕,嫁禍韶芳,將整個敬安王府拉進去,這也完全有可能。
如我所料不錯,樑景辰必然會進宮求見,請求黎錚給他做主,事情查到韶芳頭上之後,下面的肯定什麼都查不出來,於是韶芳爭寵害人的罪名就定死了,敬安王府殺害御賜媵妾,謀害西樑公主,罪在不赦。西樑可以要求黎錚還他們一個公道,到時候,黎錚不得不處置我們,而樑景辰,也可以順利回國,不必再當質子了。
可這些只是猜測,無憑無據,任我說得再怎麼頭頭是道,這件事韶家也撇不清。
一路百轉千回,想得頭都疼了,總算到了乾安宮。時候已經不早了,可黎錚卻還在御書房。我進去時,就見他寒着臉在榻邊坐着,兩眼噴火地死瞪着我。
“韶華啊韶華!你還能再蠢些麼?”黎錚一見到我就怒了,遙遙地點着我的腦門子就開罵。
我快步上前,屈身下跪,道:“皇上冤枉我了,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不是你還能有誰?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鬧出三尸六命的事情來?誰敢動朕御賜的和親公主?”黎錚白眼一翻,一臉“扯淡,再扯淡”的表情,“你說,此事該如何收場?”
我磕一個頭,平靜地說:“皇上明鑑,這事真的不是我做的,我大約已經知道是誰幹的了,只是暫時還沒有證據,請皇上給我三天時間,我一定給皇上一個交代。”
黎錚擰着眉頭瞪着我,良久,纔將信將疑道:“真的不是你?”
我搖搖頭,他不信我也是正常的,這事要是傳出去,全天下人都會以爲是我乾的,更何況我前幾天還因爲這件事跟黎錚大吵大鬧呢。
我必須要試試樑景辰,雖然表面上看來,他跟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黎錚許了我三天時間調查案情真相,當即就放我出宮了,我琢磨着,倘若真是樑景辰乾的,最晚天亮,他一定會進宮請黎錚發落我,如果王府太平無事,樑景辰又會是什麼反應?
回到王府之後,我立即將夜雪找了來,與他商議佈置一番。因着傳出來的消息是容玉和容霞不好了,至於怎麼個不好法兒,底下人暫時還不知道,我的計劃也就好辦得多了。
次日天矇矇亮,我就進宮了,今日已經休朝了,我徑直去了御書房,黎錚見到我時,好生詫異了一番,我衝他笑笑,與他淡淡地說了幾句話,交代了他等會兒怎麼配合我。
果然,我剛到御書房不久,狗蛋就進來通報,說是樑景辰求見。樑景辰算是黎錚的小舅子,又是西樑質子,可以隨時進宮覲見黎錚。
黎錚很淡定地宣了樑景辰進來,而我則愁眉苦臉地坐在小方桌前,抓着毛筆抄《心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