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去哪兒了?”杜蘅的聲音驀地惶急起來,音調也不自覺地揚高了。
我搖搖頭,嘆道:“不知道,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過他了。他說殺了一個很厲害的江湖組織的頭頭,怕給我惹麻煩,留書出走了。”
杜蘅一怔,咬了咬嘴脣,極快地低下頭去,我分明瞧見她眼裡閃起了淚光。接着,她便開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我也喝,陪着杜蘅一杯接一杯,不要命地往肚子裡灌。瓊姿見我倆跟發神經似的,嗷嗷叫了兩聲,見攔不住,也就隨了我們,三人你一杯,我一杯,不多時,一罈酒就見了底。
宿醉這種事情,我近來是經常乾的,醒來的時候不是在龍牀上,就是在暗房裡,總之,沒有一次是好的。
這次不然,我一醒來,就有好消息在等着了——我大爺回來了。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老爹跑到梅花谷求見,我那傲嬌又彆扭的大爺閉門不見,老爹在梅花谷外長跪不起,梅花谷低窪陰冷,大雪紛紛,老爹一直跪到暈了過去,我大爺才肯見他。後來也不知老爹使了什麼招,總之,韶時和夜雪就跟着老爹回來了。
這可是大喜事啊,我一聽說,立刻爬起來,撐着暈暈乎乎的腦子就往外跑。瓊姿和杜蘅還醉着,我也顧不得她們了。
我正走着,頂頭碰見松風堂的丫環來請我去給大伯請安,心裡越發歡喜了,便覺得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到了前院正廳,只見韶時在上位坐着,老爹在一邊陪着,夜雪在下首坐着,廳裡站滿了人,王府的內眷都在。
見我進去,老爹笑呵呵地衝我招招手,道:“丫頭,快來給你大伯磕頭。”
我上前跪了,磕了個頭,接過丫環遞過來的茶,恭順地說:“侄女韶華給大伯請安,大伯請用茶。”
大伯擡手扶我,臉上一派淡然,眼神卻很溫和:“好孩子,起來吧,前些日子委屈你了。”
我衝他甜甜一笑,嬌聲道:“大伯和哥哥肯回家,孩兒什麼委屈都能受。”
我發誓這一句話絕對不是我的真心話,其實我想說,你們倆既然回來了,本王先前受的那些罪,還愁討不回來麼?尤其是夜雪!不扒他三層皮,我就不姓韶!
等我站到一邊,老爹丟給韶芳一個眼神,韶芳這才趨着小碎步上前跪下磕頭奉茶,很明顯,她就不大高興了。
接下來,是夜雪給我爹孃磕頭,等到這一切都做完了,韶時,也就是我大爺,突然板起了臉,道:“雪兒,還不向妹妹賠罪?”
我忍不住直挑眉,將我整得半死不活,賠個罪就算完事兒了?哪有那麼便宜!
於是我快步上前,在夜雪還沒折身的當口,抓住他的手臂,笑道:“哥哥這可不是見外了,咱們是至親,說什麼賠罪不賠罪的?兄妹之間哪裡就稱得上罪了?頂多也就是做哥哥的跟妹妹開了個玩笑,你說是吧,哥哥?”
夜雪原本還有些不甘願,但我這麼一說,作爲一個比我大了將近十歲的男子漢大
丈夫,他這一禮就不得不施了。
夜雪彎腰拱手,做了個大大的揖,道:“妹妹不計較,那是你器量大,做哥哥的卻不能不向妹妹賠罪。日前之事,是我錯了,妹妹要打要罰,夜雪絕無怨言。”
“嗯?夜雪?哥哥,你還不肯姓韶啊?”雖然“夜雪”比“韶雪”好聽,可他畢竟是韶家下一代唯一的男丁啊!
“梅花谷於我父子有救命之恩,雪兒姓夜,是爲梅花谷後繼有人,這一點,我與你爹已經商議過了。”韶時很適時地開口解說。
夜雪姓什麼不是問題,只要他肯回來,以後讓他的孩子姓韶,我們韶家就有後人。
見過禮,便是接風宴了,因着老爹一直盼着這一天,一應事宜早早就備下了,只等接風宴罷,時辰到了就帶領全家一起拜祭祖宗祠堂。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順利得我都有些恍惚了,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晚膳罷,送走杜蘅和瓊姿,我正打算去找夜雪這個哥哥聯絡聯絡感情,順便託他幫我尋找輕寒和小荷,這時,園子裡突然亂起來了。
容玉房裡的丫環哭喊着沒頭蒼蠅似的亂撞,見了我,頓時跟見了活菩薩似的,跪在地上直磕頭,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和夜雪連忙趕到容玉和容霞的院子,王府裡的大夫已經到了,見我過去,哆哆嗦嗦地跪地回稟,說是容玉和容霞的孩子都沒了。
!!!
我大驚失色,白天還好好的,接風宴、晚宴她們倆還出席了,怎麼突然之間,兩人的孩子一起掉了?
大夫戰戰兢兢地直磕頭,一口一個“小人沒用”,我聽得煩了,這三個孩子來的時候,我頭大如鬥,突然掉了,我這腦袋,一下子大成缸了!
三個孩子,今天掉了兩個,那麼另一個呢?
我立刻差人去青燕那邊看了,下人回說,青燕今日身子不適,正在房中靜臥。
她的孩子沒事,還好,還留了一個!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一口氣舒到一半就卡住了。
接風宴和晚宴的時候,青燕說身子不適,沒有參加,而容玉和容霞都參加了,吃了兩頓飯,她倆的孩子就沒了,很明顯,問題出在這兩頓飯上了。
王府對於飲食的要求是非常嚴苛的,幾乎可以與御膳房相比,專人專管,並且有專人試菜。想要在食物裡下毒,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況且接風宴和晚宴那麼多人蔘加,唯獨容玉和容霞出了事,這說明飯菜裡被下了墮胎藥。
這事明擺着就是衝她們三人肚子裡的那塊肉去的,三個孕婦,兩個中招,青燕稱病沒參加宴會,究竟是巧合,還是她事先知道了什麼?
試菜只能試出有沒有毒,根本試不出墮胎藥,尤其今日是王府大喜之日,誰能想到喜事背後會隱藏着這樣大的危機?
下手的人定然是王府中人無疑,王府的主子雖不多,但除卻容玉容霞,人人都有嫌疑。
首當其衝的就是韋氏和韶芳,如果殺
人不犯法,她倆估計第一眼見到容玉容霞與青燕的時候就弄死她們了。
可除了韋氏與韶芳,青燕的嫌疑也不小。論爭寵,很明顯她是落在下風的,若是容玉和容霞之中有人能生出兒子,她這一輩子都得被壓着了,爲了寵愛而下手,這個理由足夠充分。
甚至,就連夜雪都有可能下手。如今他是韶家長房的嫡長子,老爹沒有兒子,以後我和韶芳出嫁了,王府裡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如果那三房妾室有人生出兒子,那麼他什麼也得不到。
就連老爹、娘……
除了我,每一個人都有嫌疑,甚至,在外人眼中,我的嫌疑興許還是最大的。
我立即派人去召了御醫,孩子保不住已經成了事實,若是連大人也保不住,那麼,事情就真的收不了場了。
可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壞消息又傳來了——青燕也出事了!
我一邊吩咐下人通知老爹,一邊拉着夜雪往青燕那兒跑。
事情比我想象得更嚴重,不但孩子沒了,就連青燕也死了。
我是第一個到的,先進去查看了一番,這一看,我頓時驚得連冷汗都流不出來了。
青燕死得很平靜,就像睡着了似的,這不恐怖,恐怖的是在枕頭邊上,我看見了一樣東西——韶芳的手帕,上面還帶着些溼意。
韶芳來過,並且剛走沒多大會兒。
如果是韶芳下的手,她再怎麼蠢也不會將手帕放在青燕枕頭邊,可若不是韶芳,她又爲什麼來這兒?她剛走沒多大會兒,青燕就死了,這樣的巧合,還真是令人蛋疼啊!
老爹他們很快就來了,我一一打量過去,王府的主子幾乎到齊了,除了韶芳。每個人的臉色都很不好,震驚,恐慌,卻唯獨沒有心虛。
就在這時,那邊傳來消息,容玉和容霞也去了,而這時候,太醫還沒來。
老爹要報官,我連忙攔住了,太醫馬上就來了,等到他們先看過屍體,確定是什麼原因致死再說。
背過衆人,我慢慢在心裡整理所有的這一切。
容玉和容霞是先掉了孩子再死的,而青燕到死都沒有大出血,可見她們三個的死因絕對不一樣。據我推測,容玉和容霞是先喝了墮胎藥,而青燕的死與墮胎藥無關。
不論死因如何,皇上賜的三名妾室一夜之間盡數暴斃,敬安王府的風光算是到頭了。
老爹素來不理後院雜事,娘又是個懦弱沒主意的,韋氏掌管後院事務多年,這會兒倒顯出曾經的當家主母風範了,指揮着封鎖消息,穩定人心,乾淨利落,有條不紊。
因着我不讓報官,她也沒有太多主張,做完這些瑣碎功夫,便垂着手聽候我的吩咐。
這事我得先查清楚了才能上報,到黎錚面前的時候,我必須給出一個清楚明白的交代,否則這一樁橫禍,任他如何寵愛我,也是不得不秉公處理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更陰險的後招立刻就來了,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給我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