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然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摸了摸自己的脣，剛剛的一切是那麼突然，以及夢幻。甚至她連一點抵抗都還沒來得及。
冉然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看見傅言在不遠處賣風箏的店裡正仔細地挑選, 然後她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笑容。
“選一個你喜歡的。”她走近的時候傅言對她說。
其實他是知道她喜歡什麼模樣的風箏, 在玩的事情上她總是長不大的孩子, 每次春遊的風箏她要麼選很長很有挑戰的那種, 要麼就是一些搞怪搞笑的奇葩風箏, 爲他增加了不少難度。
“我要這個。”
果然她選擇的是那支帶有抽象搞笑風格的風箏，傅言就知道她會選這個。
他們面前就是一片很廣闊的大草坪，還能看見遠處一條蜿蜒的河流, 草坪上已經鋪着五顏六色的布單，三三兩兩圍在一起聊天嬉戲, 還有一些大人們帶着小朋友正放着風箏。
冉然拿着風箏興沖沖地向草坪中央跑去, 歡跳的背影印刻在他的眼裡, 不斷重疊。
今天天氣很好，藍天白雲, 很輕柔的陽光，帶有絲絲微風，吹拂在臉龐上彷彿棉絨緩緩滑過，暖癢癢的。
他的放風箏的技術是她傳授的，他上手很快, 放了幾次之後就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相反, 她從小一直都是要在藍敬安的幫助下才能夠順利升空, 這次也一點不例外。不過她放風箏的水平實在是太差, 在傅言的幫助下還是折騰了好一會才順利升空，在風的推動下, 飛得越來越高。
一時間她激動得不得了，對着不遠處幫她拿風箏的傅言開心地喊道：“飛起來了，傅先生，你看，風箏飛起來了。”
風箏很快就只剩下拇指左右的大小，冉然也不再走動，手握着線隨便坐在了一處草坪上，伸手招呼傅言過來一起坐。
冉然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隻手一直在左右搖晃着風箏線。
“傅先生，你說我把線再放長一點，會不會風箏就飛出了地球。”說着她就開始一直放着手中的線。
他看着她仰着的側臉，一直看着，沒有說話。
我緊緊地握着線，以爲能夠一直將你牢牢牽着，永遠留在我身邊，但我沒有想到一場毫無預兆的暴風雨吹斷了線，你就突然地離我越來越遠，我怎麼跑也都追不上你，也找不到你，留給我的只有那根證明你真實存在過的斷線，我想盡一切辦法，卻怎麼也都再接不上。
“上鉤了！上鉤了！傅先生！魚上鉤了！”
傅言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和冉然剛認識的那幾年，明明他喜歡安靜的垂釣，偏偏她坐在旁邊一點都不安分，一點也沒有耐心。
晚上還會纏着他給她燒烤，他剛把烤好的食物放在餐盤上，等到下一批他就發現餐盤上面早已空空如也。後來她也知道這樣做太自私了一點，就主動來喂他，明明是他烤的，卻被她理直氣壯地拿來賄賂他，她從中獲取暴利，像舊社會的奴隸主，拿着奴隸生產的食物去犒勞他們，然後得到了體恤員工的好名聲。
可是傅言從來就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滿足的奴隸，他還會主動去威脅，去索要，他轉身一把攬住她的腰，貪婪地吃住了她的脣。他在處理着偌大的傅家產業，怎麼可能會做虧本的買賣，連本帶利他都會吃回來。
夜空繁星，一輪圓月鑲嵌其中，美得一點不像話。
冉然靠在傅言的肩膀上，看着星空，靜靜地聽着風吹動小草的聲音。
他們都沒有說話，傅言看着天上的月亮，當初冉然問他爲什麼會有月亮，她說是代表對人的思念，所以纔會有李白的靜夜思。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對傅言來說，冉然就是他的故鄉。即使現在躺在他懷裡的人就是冉然，但嚴格來說並不是他愛的那個冉然，是以前的冉然，而他愛的冉然已經死了，已經從這個世界上完全消失了，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傅先生，你怎麼哭了？”
“大概是眼睛裡進沙子了。”他也學會了她那蹩腳的理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傅先生，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傻瓜，快睡吧。”
一個多月的時間很快過去，每天冉然都會準時來店裡買早餐，傅言也會提前爲她準備好早餐。週末她放假，回來他這裡上自習，她的物理是短板，剛好可以幫她補習。
每個週末的下午，濃烈的陽光從門外進來，打在了地板上，映得整個店裡光燦燦的，她時而安靜得像只羔羊，時而滿臉困惑，坐在她身邊那位面色親和的男子認真耐心地一一給她講解，柔柔的目光裡滿是溺愛。
那份愛侵透了時光，感染了歲月，濃濃的，一點都不曾減少。
高考前一天傍晚，冉然慣例這個點收拾桌上的書準備回家，走了幾步，快到店門口的時候她忽然轉身對正望着她的傅言說：“傅先生，高考完那天晚上你能參加我的十八歲生日嗎？”
西下的最後一點餘暉從她的背後伸了進來，她長長的秀髮被染成了和夕陽一樣的顏色，她成了唯一的焦點，畫面裡只有她清晰的輪廓，後來漸漸變得模糊，看不清她是笑了還是抿着紅脣在緊張。
甚至連最後她的輪廓都不再看得清，越來越朦膿，越來越不真實，依稀耳邊又傳來她的笑聲，一陣陣歡快。
傅言睜開眼睛，看着窗外的夜色，這都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關於她的夢了，就連在椅子上打個盹都還是會夢見她。
在當天晚上他就已經回來了，他沒有辦法，他設定的時間就是在那天晚上回來。
說起來是他自私，他和她在一起他收穫到的最多，可以再次看見立體的她，滿臉笑容的她，依偎在他懷裡的她，而她隨着他的離開，她腦海裡和他在一起的記憶會彷彿過去幾百年，淡淡的印象，零碎而又朦膿的殘留碎片，在那一瞬間永遠被鋪上時間的塵埃。
好幾個夜晚，傅言都會夢見她哭得稀里嘩啦求着他不要離開她，她一個人很害怕，怪他沒有遵守他對她一輩子的承諾。
但是他有什麼辦法呢，一點辦法沒有。有時候傅言在想他這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是爲了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慾。
一連着好幾天他都是在家裡辦公，一個人清冷的書房，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躺在椅子上閉上眼。
“傅先生，剛剛有人打電話來說想要向您買一幅畫。”傅黎在門口敲了一聲然後說道。
傅言微微蹙眉，“畫？”
“對方說是近日新聞報道的那一幅畫，我查了下，是傅夫人在大四的時候所作的一幅畫。”
傅言手中接過黎叔給他的資料，原來是那幅他和冉然度蜜月所去的那座城市的中央廣場上的畫。上週那裡舉行了國際繪畫展覽，國內外媒體都看見了那幅畫，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因此很多收藏家都想要私人收藏那幅畫。
再往下看就是那幅畫的網絡圖片，他還有印象，是一個穿着灰色格子大衣的男子牽着一位小女孩在黑夜下背影。
當時冉然跟他介紹的時候他還不以爲意，現在他才終於知道原來她畫的就是那年除夕夜裡他牽着她離開。
他還以爲她那時候還小，隨着時間早已消失在了她的腦海裡，儘管她想不起他的面容，卻還是清楚得記得他的衣着.
忽然，傅言的心裡莫名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