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聽到周從文和鄧明的對話,側頭道,“周從文。”
“在呢,老闆。”周從文跑到黃老身邊。
“問你一個問題。”黃老背手弓腰,緩緩的往前走。
周從文微笑着跟在自家老闆身後,等老闆發問。
鄧明凝神,下意識的雙手捧在身前,豎起耳朵聽自家老闆問周從文。
“我要是走了,你在912,要是有一天有人在食堂當着很多人的面擡手給你一巴掌,你怎麼辦。”黃老問道。
鄧明一怔。
遇到這種事兒,周從文能怎麼辦?他還能怎麼辦。
以周從文的脾氣,肯定是把人按在牆上摩擦,這貨是吃虧的主麼?怎麼看都不像。
別說是912的誰誰誰,順天堂的宮本博士怎麼樣,在更衣室裡質疑老闆幾句,也沒說太難聽的,就被周從文按在牆上。
他的脾氣太火爆,主要是身體好,能打。
“老闆。”周從文沒有嬉皮笑臉,而是仔細想了想自家老闆問的話,馬上回答道,“我會忍。”
“哦?怎麼說?”黃老似乎對周從文這個回答並不詫異,他慢悠悠的走去更衣室,腰背似乎更彎了幾分。
下了手術檯的黃老和手術檯上的他有着本質的不同,此時此刻黃老才真正變成了耄耋老人。
“老闆,您想啊,在食堂打我一個嘴巴子,奔的肯定不會是我,而是鄧院長。”周從文認真說道,“當着大家的面讓我出醜,只要神智正常、或是沒有其他想法的人都不會這麼做。”
黃老頷首,但沒說話。
“忍着,回去找鄧院長商量。”
“呵呵。”黃老淡淡的笑了笑,“陸天成,就是跟着楚院士去魔都的那位醫生做法你怎麼看。”
“老闆,您放心,我不會刻舟求劍的。”周從文道,“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做事方式。陸天成的情況是沉沒成本已經太高,他想要來一涸一刀兩斷。”
“而且在他的位置上,一刀兩斷,極端一點是沒有錯的。他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的,祝軍還能怎麼樣?對吧,老闆。”
“然後呢?”黃老沒有回答周從文的話,而是繼續追問。
“天天接祝軍的孫子放學,這也沒什麼,就是一個姿態。可是當我去912之後,身份和地位不一樣。”
“我是誰?”周從文嘿嘿一笑,“我可是您的關門弟子,是至少兩屆世界心胸外科手術大賽第一名,是鄧院長的小師弟,是長江學者,是傑出青年。”
“還沒給你辦妥呢。”黃老淡淡說道。
“很快的,老闆要辦的事兒肯定不會拖拉。”周從文笑道,“而且我自以爲我辦事是講道理的,上面有着這麼多名頭,要是還有人上來就抽我一個耳光子,肯定是奔着鄧院長去的。”
“要是我的事兒,我肯定不忍,乾死他孃的!”周從文道。
黃老沒有絲毫變化,走進更衣室,伸手要煙。
鄧明則木然的打開更衣櫃,從裡面取出保溫杯雙手捧在身前。
“可奔着鄧院長,打我一記耳光,那就要隱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麼。”
黃老不置可否,接過周從文遞來的煙,美滋滋的抽了起來。
周從文沒繼續叨逼叨的說什麼,黃老也沒問,鄧明更是保持着沉默。
一臺劃時代的手術對於他們三人來講,只是水到渠成的事兒。做的過程中印證了之前的猜想,這就已經足夠了,接下來還要用很多臺手術磨就可以。
倒是鄧明有意無意問周從文的話,讓黃老有些上心。
不過黃老點到即止,他似乎對周從文的回答比較滿意,抽完煙後,黃老道,“我去辦公室休息一會,一個小時後看患者,看錄像。”
“好,老闆。”
送自家老闆去他的辦公室休息,兩人出來後去看了一眼患者。患者的情況很平穩,術後恢復良好,引流乾乾淨淨,和以往的換瓣手術截然不同。
看完也就放心了,出了病房,鄧明笑這說道,“周從文,來我辦公室歇會。”
“鄧院長,價都去機關當院長了,這面遺不放手?”
“給你留着的。”鄧明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栝。
“我啊,到時候再說。”周從文很隨意的說道,“把身子,我還不喜歡行政這一塊。”
鄧明帶着周從文來到主任辦公室,各自坐下,鄧明手捧保溫杯直言不諱的說道,“周從文,沒想到你會這麼回答。”
“哦,書上寫的。太陽底下無新事麼,很正常的。”周從文笑道。
“什麼書?”
“鄧院長感興趣?”周從文笑着問道。
“隨便問問。”
“《新唐書·婁師德傳》。”周從文道,“類似的例子數不勝數,老闆雖然極其討厭,但這麼多年了,哪位大能高人能免俗呢?老闆擔心他百年後咱兄弟鬩牆,我隨便說說讓老闆放心。”
鄧明饒有興致的看着周從文。
他很清楚的記得去年在醫大二院和周從文“閒聊”的那些話。
老闆在意的是宏大敘事,但宏大敘事不能當飯吃,有老闆遣尊菩薩在的時候凡事和和美美,等老闆一旦百年之後,很可能一切事情都會崩塌。
不往遠了說,老闆已經八十了,卸任工程院院士估計會是五年之內的事情。
到時候讓誰繼任,這就是一件棘手的問題。
每一個分支學科只有1-2名工程院院士,心胸屬於大科,所以有兩個名額。
哪怕強如自家老闆,也不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最基本的規則還是要遵守。
在工程院裡,都是大佬,眼睛也都亮着呢。自家老闆有些事兒能做,有些事兒不能做,周從文都知道。
鄧明會對工程院院士沒想法?不可能的,周從文更清楚這一點。做人麼,哪有知足的道理。鄧明當上912的院長後,眼睛肯定會盯着協和。
周從文和鄧明坐在辦公室裡,開誠佈公的聊了很久。本身周徙文經歷過上一世,對鄧明的脾氣秉性很瞭解,而且他也清楚自己的秉性,有些事兒還是說開了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