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梯教室裡瑟瑟發抖像是鵪鶉一般的醫生們傻了眼。
韓處長的表情說變就變，當衆表演川劇變臉，一切卻如同行雲流水一般，極爲自然，絲毫不見生硬與滯澀。
但這都不重要。
關鍵是韓處臉上洋溢着的是由內而外真實而自然的笑，一種叫做愉悅的情緒漾出來，之前堆積在心中的塊壘似乎一瞬間就被什麼事兒沖刷的一乾二淨。
剛剛的韓處像是一頭暴躁的獅子，隨時都會擇人而噬，接了一個電話，他就變成了和藹可親的胖子，連下巴上的幾道褶子看起來都在笑。
發生什麼了？
到底是什麼，讓韓處長的情緒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孫主任也怔住，但他不敢問。
現在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要是轉彎沒結束，接下來再轉一百八十度，直接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那特麼就有的玩嘍。。
好不容易有人把韓處長哄開心……不對，張主任？難道是張友？
張友在法蘭克福？那個老傢伙去法蘭克福幹什麼！
一瞬間，無數念頭在孫主任的腦海裡出現。
心胸外科，世界手術大賽，這些詞彙像是流星般劃過。
“那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周教授行！”韓處長笑的像是一個二百斤的孩子，嘴在圓乎乎的臉上劃出一道弧線，就像是卡通人物似的，完全違背了物理規則。
“給陳院長打過電話了吧。”
“張主任，這一點我要批評你。”韓處長笑吟吟的拿着手機說道，“要先和陳院長彙報工作……什麼？周教授的意思？哦，那沒事了。”
“好，你現在打，我五分鐘後去找陳院長彙報。”
“陳院在省廳開會呢，我開車去，這麼好的消息，一定要大書特書！”
可是說到這裡，韓處長的話一下子頓住，電話那面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
韓處長的身材像是一個圓球，圓乎乎的，根本看不見腰在哪裡。
在這一瞬間，階梯教室裡的醫生、護士們忽然看見韓處長竟然開始彎腰接電話。
滿是肥肉的腰赫然還在，只是被韓處長藏的極深，平時極少用而已。
人們錯愕的看着韓處長，錯愕的在想到底發生了什麼。
“周教授，那就按照您的意思辦。”韓處長臉上的笑容並不如何多，但卻格外真誠，“不找電視臺採訪了，但陳院長那面要彙報。”
“好的，陳院長一高興肯定會拍板。我這就去催，一切抓緊。”
“放心，但官方的慶功宴沒有，回來咱們小聚一下，這總可以吧。”
“好咧！”
韓處長開開心心的應了一句，隨後戀戀不捨的掛斷電話。
他看了一眼時間。
“還有五分鐘。”韓處長掃了一眼階梯教室裡坐的醫生、護士，微笑着說道，“今天你們運氣好，運氣是真好。”
“是是是。”孫主任連連應道，“韓處長，周教授那面入圍了？”
“入圍？”韓處長笑眯眯的說道，“孫主任你可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孫主任心裡叫苦。
自己想聽聽窗外發生了什麼事兒，可完全打聽不到胃腸外科的世界手術大賽的消息。
別說是世界性質的，但就國內來說，自己算是老幾。
帝都的專家自己認識幾個，但也只限於認識，還是自己認識人家，人家未必認識自己。
“入圍不是比賽，是推薦。黃老推薦周教授，在幾個月前就入圍了。”韓處長笑眯眯的解釋，他似乎把之前的事情忘的一乾二淨。
“那……”孫主任心裡閃過一個念頭，但他覺得不可能，旋即把這個念頭熄滅。
韓處長也沒過多解釋，他根本不想跟孫主任多說。
知道周從文拿到世界第一的消息，相當於穿了一雙新鞋，韓處長不想踩孫主任這泡狗屎。
“有關於昨天死亡病例討論的事情你們回去做。”韓處長拍了拍病歷，嚴肅的說道，“患者是感染中毒性休克，本身就極難救治。雖然icu牀位是滿的，這是一個你們能找的藉口，但爲什麼不請示彙報？爲什麼不……”
韓處長滔滔不絕的說了4分22秒，便戛然而止，時間掐的剛剛好。
“那就這樣，針對類似的病例，孫主任你拿出一個切實可行的章程，以後不能再犯。”
“是是是。”
“散會。”韓處長轉身就走。
階梯教室裡的醫生、護士們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閻王老子終於走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吧，應該是。
今天的運氣不錯，看最開始韓處長的意思應該已經把手裡的屠刀舉了起來，今天要大殺四方。
遠的不說，且說前段時間骨科的事兒，韓處長和周教授配合的極爲默契，而且威力十足。
一家跨國耗材公司的產品說被踢出醫大二院就被踢出，據說大中華區的經理上門想要活動一下。但聽了原委以及出手的人，一個屁都沒放，直接灰溜溜的回魔都去了。
而骨科被從上到下修理的特別慘，韓處長帶人現場蹲守了一個月，每天檢查病歷、手術適應症，甚至連感染科的各種事兒都要查。
韓處長殺人不算，還要誅心。
那段時間骨科三位主任光是反思報告就寫了至少十萬字。
骨科從上到下如履薄冰，所有工作……說出來都是眼淚，反正大家都看在眼裡。
孫主任看着韓處長皮球一樣的“滾”走，長出了一口氣，他的雙腿打着顫，心砰砰砰的亂跳。
希望韓處長把這事兒給忘了，真特麼的，自己這是無妄之災。
想到這裡，孫主任惡狠狠的瞪了實習醫生一眼，他的實習報告自己寫，能讓他順利畢業，自己就把病歷給吃進去！
狗日的，有他這麼寫病歷的麼！
實習醫生還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已經垮了一半，他迷茫的看着韓處。
忽然間，皮球停住。
“對了孫主任。”韓處長回頭，微笑，“那份病歷，你回去抄寫一百……別了，平時你也挺忙的，抄寫二十遍。要親手寫，字跡工整。”
“……”
“要不然我怕你印象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