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旗幟
老人這才嗽了嗽嗓子說道:“周琉此人,絕無二心,一心爲國,就這一點,是優於張經的。”
老人說着話鋒一轉:“只是此人才學有限,所謂十難三策,不過是婦孺皆知的道理,想法也太過理想,此去東南,恐難有作爲。”
道人面無表情說道:“朕倒是覺得胡宗憲頗有作爲,你看如何?”
老人面容雖無變化,但心中一個激靈,他混了一輩子,瞬間就能發現這話實是個火坑,毫不猶豫說道:“憲從未領過兵,仍需歷練,不合適。”
果然,道人聞言頗爲滿意:“軍不可一日無帥,憲與琉,擇其一。”
老人立刻答道:“琉可爲帥。但鑑於張經之事,老臣建議不要委權過重,東南總督權力過大,封南直隸、浙江總督即可。”
“深得朕意。”道人聞言頗爲欣喜。
不日,聖旨已至南京。
周疏臨危受命,接替張經成爲浙直總督。
領旨過後,周疏行至內房,翻出一柄利劍,深深鞠躬。
“學生此去,必代師平倭。倭亂不平,誓不回朝!”
五十有二的老臣,此時已不禁滿眼熱淚。
“奸妄四起,保重……保重啊……”
六月初一,南北匠人集於瀝海小所,其中有工部調動而來,亦有民間匠徒,其中軍器老匠四五人,學徒十餘,外加近百浙江本地匠人,總算撐起了一個軍器坊。
軍器坊初成,一應爐具銅鐵齊備,楊參議終於可以幹事了。
在這冷熱兵器的交匯點,日本武士和蒙古騎兵只是最後的叫囂,率先掌握槍械大炮的一方纔能成爲真正的主宰。
距離自動步槍和機械化部隊還很遠,一步一步,首先要搞定眼前的燧發槍,逐步優化,當射速和威力到達一定程度。再多的日本武士也將死在衝鋒的途中。
機械原理對楊長帆來說從不是難點,難的是工藝和材質。
確切的說就是銅鐵的冶煉與模具的使用。
在沒有自動車牀的情況下,很多東西楊長帆也只好請教老師傅。
南北匠人,技藝的確精湛。聊什麼都能聊出門道,問題在於這些全部是經驗之談,幾乎所有匠藝都是師傅傳徒弟,老子傳兒子,一代代手把手傳下來的。通過不斷的摸索將傳藝精湛化,用老生常談的話來說,叫有技術沒科學。
因此隨便拿個弗朗機過來,老師傅們磕磕絆絆總能仿製出來一個半個,可爲什麼如此製作,好在哪裡,卻只能說出個玄學,做出來就齊活。這一點其實跟現代社會也差不太多,製造的功夫很強,創造的成分很少。
當然楊長帆也沒指望他們創造。只是要他們提供建議,用哪裡的鐵,如何煉,模具怎麼搞云云。
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不是做出來就完事,楊長帆特別指派了幾位會寫字的匠人記錄每個過程,對比製造結果,詳細統計,不管好賴,成果必須落於紙面。保證後來有靠譜的工人可以拿起來就幹。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資材與人才從不是問題。工部文書一路暢通,有趙文華撐腰基本沒有搞不到的違禁品,外加巡撫胡宗憲大開方便之門。南北匠人經驗充足,楊長帆的軍器坊日夜兼工,距離一柄燧發槍總沒那麼遠。
至於瀝海村人,原本有些害怕倭寇報復,但眼看瀝海所人手日漸充沛,外加宣武將軍龐取義親自鎮守。漸漸放下了擔憂。另一方面,海瑞分田也終於輪到了瀝海,在楊長帆的勸說下,楊壽全終是帶頭獻出了田地,還耕於民,若是原先那指定是不可能的,但現在楊壽全也看不上那些田地了,家裡埋的銀子恨不得連全瀝海都買的下。
該來的總會來,正當楊長帆埋頭於工坊灰頭土臉的時候,他被親媽親手拉着奔回家去,房中翹兒正坐在牀上美滋滋地摸着肚子,沈憫芮在旁邊端茶送水。
這場景不必說也很明瞭了。
全家大喜,別說吳凌瓏,楊壽全都快樂傻了。本是喜事,但吳凌瓏一句話卻讓所有人慌亂起來——“翹兒都有了,憫芮也要抓緊啊。”
沈憫芮倒也來勁,反脣譏諷:“長帆從不找我,我有什麼辦法?”
吳凌瓏聞言“大怒”,死瞪着楊長帆道:“娶進門就不管人家了!”
楊長帆欲哭無淚:“這不是忙麼。”
“再忙能一晚上功夫都沒有?”吳媽窮追不捨。
楊長帆無辜地望向沈憫芮。
沈憫芮只給翹兒喂湯,也不理他。
楊長帆心裡也急,拖啊拖啊,這都六月了,戚將軍您老還沒搞定呢?
說來也怪,跟着上一輪的削職與提拔,戚繼光已榮升寧紹臺參將,搬來紹興,統管寧波紹興台州三府的軍事,但卻一次瀝海也沒有來過,彷彿忘記了沈憫芮的存在。
相比之下,搶了張經功勞,又平了張經“造反”的趙文華要高調太多太多,最高級的軍功與督察功勞通通蓋在了他的頭上,他已經成爲了嚴黨的一柄旗幟。
趙文華這棍子屎在胡宗憲與楊長帆等人的協助下,攪得是又棒又驚豔,回朝領功,榮升工部尚書,坐穩了工部的頭把交椅,在權力到達巔峰的同時加封太子太保,名譽上也成爲了太子的教父。這還不夠,鑑於其祭海途中督察有力,將張經“造反”的事情扼殺在搖籃中,朝廷上下看到了他在“督察”方面的能力,乾脆又給了督察院右副都御史的頭銜,今後除了工部的事情,順便專職督察報告給皇上,督察地點不必多說,哪裡有重兵就督察哪裡,剛好原先負責督察這裡的負責人胡宗憲已經榮升巡撫了,理所應當派一位重量級督察人員奔赴東南,讓後面的總督老實一些。
於是趙文華繞了一圈,帶着無數頭銜與榮譽又回到了杭州,東南的總督們貌似沒了選擇,要麼老老實實拜嚴黨的山頭,要麼就等着被口水淹沒,張經都活生生彈劾成造反了,何況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