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着下了牀榻，綠柳便扶着她到了屏風後，看着木桶裡滿滿的熱水，水面上還飄着鮮豔嬌美的玫瑰花瓣，九南的心沉了沉，“這熱水你早就準備好的？”
“是啊！”綠柳雖不明白九南爲什麼臉色大變，仍點頭道，九南憤怒的推倒屏風，又將木桶旁邊的小木桌踢倒在地，還不解恨似的抓起桌上的花瓶砸了一地。
“姑娘，你怎麼了？”綠柳慌忙拉住她，九南一把推開綠柳，綠柳沒想到九南發起狠來，力氣這麼大，猝不及防，一頭撞在桌角上，額頭上撞出了一個青紫瘀痕。
九南見自己害綠柳受傷，雖有心去扶她，可一想起帝楚騙自己，就硬着心腸不伸出援手，綠柳掙扎着自己爬起來，揉着額頭看着臉色陰沉的九南，不解的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剛纔殿下走後，奴婢進來見姑娘哭得傷心，奴婢再愚鈍也知發生了什麼事，便自作主張的給姑娘準備好了熱水沐浴。”
“你是說是帝楚走後，你才準備熱水的？”
“是啊。”綠柳毫不猶豫的答道，九南臉色稍微好轉，原來是她錯怪帝楚了，她以爲帝楚早有算計，以爲他早早就對自己有企圖，現在看來，是自己胡思亂想了，帝楚那樣的男子，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想要什麼樣傾國傾城的女子沒有，用得着費盡心機得到自己嗎？
再說了，他和太子妃感情深厚，反倒是自己，把她當成了墨華，害他做出了那種事，九南覺得自己就像儈子手，硬生生在帝楚和太子妃之間砍了一刀。
綠柳見九南情緒穩定下來，便扶着她坐進木桶裡，仔細的爲她清洗身子。
“古人有一句詩，叫什麼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依奴婢看，姑娘這肌膚比凝脂還柔滑細膩。”
九南心事重重，腦子裡亂糟糟的，聽着綠柳誇讚的話，雖有心勉強一笑，卻始終笑不出來。
“殿下真是溫柔，姑娘身上一點青紫都沒有，按理說，姑娘的肌膚比嬰兒般還柔嫩幾分，稍微用力碰撞，便會碰出瘀痕，可姑娘的肌膚還是完好無損，看來殿下對姑娘真是用了心的……”
“不要再提他！”
綠柳雖不知九南爲何又臉色大變，卻還是乖巧的住了嘴，安靜的爲九南擦拭身體。
雖然知道此事怪不得帝楚，可帝楚如今就成了九南心裡的一根刺，每次提起，都會讓九南想起那不堪的畫面，她怎麼會意亂情迷到把帝楚當成墨華？她怎麼笨到這種境界？
如今的她，想哭，已沒有眼淚，想笑，也笑不出來，不知該何去何從，別說做太子的側妃，就算是太子妃，皇后，她也不稀罕，可是，她還回得去嗎？如今的她，已不再純白無瑕，哪還有面目回到墨華身邊，即便她臉皮夠厚，死皮賴臉的回去，想必墨華也會嫌惡她，他本來就嫌她笨嫌她醜嫌她迷糊，如今，肯定會嫌她髒。
“你先下去吧，我想安靜的呆會。”
“奴婢沒有說話啊……”
“下去。”九南的聲音很輕，卻透着不容置疑，綠柳第一次見到臉色陰沉，語氣冰冷的九南，往日的九南都是嘻嘻哈哈，對誰都親切可愛，可今天的九南，臉色陰沉沉的，讓人看了心裡沒來由的有些害怕。
綠柳福了福身，便退了下去，臨出門前，還體貼的爲九南拉上房門。
溫熱的水流過身體，溫柔的包容着九南，九南只覺得萬念俱灰，身子下意識的往水裡沉了下去，一直沒過脖子，沒過下巴，沒過嘴脣，沒過鼻子，沒過眼睛，沒過頭頂，九南放任着自己的身體消失在水面上。
水裡沒有空氣，九南不是水族妖精，她不識水性，也無法在人類的水底呼吸。
溫熱的水，溫度適中，很舒服，很溫暖，瀰漫在身體周圍，輕柔的水流滑過她的肌膚，如墨華的手，很溫柔很溫柔。
烏黑的長髮如墨般漂浮在水面上，佔了大半個水面，而水面下的九南，睜着眼睛看着水底的一切，光影折射在水底，歡快的跳躍着，與她沉重的心緒截然相反，她不能呼吸，可是感覺不到任何不適，意識漸漸渙散，眼前彷彿出現墨華鄙夷戲謔的臉，九南啊，你真的是酒囊飯袋……
對！她真的是酒囊飯袋，一點用處也無的酒囊飯袋！
意識越來越模糊，水底的畫面越來越迷茫混亂，漸漸幻化成一堆水光幻影，九南緩緩閉上雙眼，等着靈魂飛離身體那一刻的到來，到那時，也許，她就解脫了……
她是傻乎乎的九南，什麼也不懂，非要發生如此不堪的事，纔看清自己的心意，可是，一切都晚了，墨華，還是往日清冷高貴淡漠不羈的墨華，風華絕代，俊美至極，整個人散發着灼灼光輝，而她，已不再是那個傻傻的，可愛的，什麼都不懂的小九尾狐。
也許，墨華還是會嘲笑他是酒囊飯袋，可是，他再也不會用那種溫柔到極致，寵愛到讓人心跳加速的目光看她，也不會再輕柔愛憐，似乎是生氣又似乎是愛憐的，親密無間的拍她的頭。
墨華，還在原地，依舊清貴俊美，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
“九南，九南——”
昏暗中，是誰在輕喚她的名字？那麼深情款款，那麼柔情脈脈，那麼溫柔似水，那麼讓她心動。
“九南，九南——”
不要再叫她，她不會再回去！她只願沉溺在這溫暖水流中，忘卻一切，解脫自己。
眼裡含酸，似乎有一滴熱淚從緊閉的眼角滾落，瞬間便溶入水中，無聲無息，再也尋不着一丁點蹤跡，如她的心酸悲痛，無人得知，她也不屑讓人得知，更不願意他人安慰，那安慰會如刀子一樣割着她的心，讓她倍覺屈辱不堪。
“九南，九南——”
雙眸緊閉，捂着耳朵，胸腔裡的空氣越來越少，意識全面崩潰，恍惚間，彷彿又看見那張俊美流麗的臉。
謝謝你來送我離開，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