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安瞪着明晃晃的刀子,想到蕭子騰殷紅的血跡,想到蕭平安燒得通紅的臉,突然冷笑一聲。
“阿健,你還真以爲我不敢嗎?”
“那你就證明給我看。老大的女人,不該是殺雞都不敢的弱女子!”
沈怡安本來神經就繃着,被他這麼一刺激,神經直接就繃斷了。一把抓住刀柄,二話不說就朝着他腹部用力地捅了進去。
刀刃劃破皮肉的聲音驚醒了沈怡安。她嚇得驚叫着鬆開手,踉蹌着後退,一直到貼着牆壁。
阿健的血順着刀子一滴一滴墜落在地面上,越滴越快。很快,地面上就形成了一個殷紅色的小水坑,十分嚇人。
沈怡安瞪大了眼睛,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他會不會死?她是不是殺人了?
“對不起,我、我......”沈怡安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好。
阿健卻像個沒事的人似的,當着她的面將刀子拔了出來,血花四濺。然後他又笑着,再次將刀柄遞給沈怡安。
“有沒有膽量再來一下?來,朝着這裡,再捅一刀。”
阿健點了點自己的心臟。
沈怡安見鬼似的瞪着他嘴角那抹笑,覺得這個人已經瘋了,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龍耀天是瘋子!這個阿健也是瘋子!他們都是瘋子!
“滾,你給我滾!”沈怡安瘋了似的晃動着手臂。“滾出去!”
阿健丟掉手裡的刀,捂着傷口就這麼走了。
門碰撞在牆壁上,發出的聲音並不大,卻仍叫沈怡安哆嗦了好幾下。地上那灘血落在她視線內,瞬間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她貼着牆壁,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阿健去哪裡了?他會不會去警察局告她故意傷害罪?
沈怡安無助地抱着自己的腦袋,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
蕭子騰的那兩個手下看見了,趕緊衝進去。“夫人,你沒事兒吧?”
沈怡安搖搖頭,臉仍埋在膝蓋裡,嗚嗚地哭。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又看看牀上昏睡的蕭子騰,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地上那灘血,應該是阿健的,夫人沒受傷纔是啊。
沈怡安只是哭了一小會兒就控制住情緒了。她扶着牆,慢慢地站起來。“你們好好照顧你們老大,我去看看孩子。”
“是。”
沈怡安仔細地擦去眼淚,慢慢地走出病房,朝着新生嬰兒科那邊走去。
喬蔓一直在外面守着,隔着一段距離見到她,撒腿就跑了過來。見她的眼睛紅腫,嚇得心裡咯嘣一跳,然後直接下沉。
“安安,蕭子騰沒事兒吧?你別嚇我呀。”
沈怡安忙搖搖頭。“他沒什麼危險,只是需要更長的時間來休養。”
“那就好。嚇死我了!”喬蔓粗喘了一口氣,猛拍打胸口。
只要沒有生命危險就行,至於休養,就算休養個一年半載都無所謂,反正蕭子騰不缺錢。而且他一直都是個工作狂,趁機休個假,多照顧一下老婆兒子也好!一家三口快快樂樂的玩兒,多幸福呀!
“小傢伙怎麼樣?有沒有醒來?”
“沒有。醫生說燒雖然退得慢,但沒有上升,是好事。”
沈怡安點點頭,整個人使不上力氣,於是直接在凳子裡坐了下來。緩了一會兒,才走進去看蕭平安。
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發現好像真的不那麼滾燙了,而且睡得也算安慰。只是發燒的時候特別容易流眼淚,所以眼角和睫毛一直都是溼潤的,看着叫人心疼。
“蕭太太,你回房去休息一下吧。孩子我們會好好照顧的,你放心吧!”
沈怡安知道自己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加上她現在身體確實很虛軟,就聽話地回去休息了。逼着自己喝了一盅雞湯,然後躺進被窩裡,昏昏沉沉地睡了起來。
喬蔓給她抻了抻被角,然後在牀邊站了一會兒,又回到了蕭平安那邊。
沈怡安從噩夢中醒來時,天色已經昏暗了。
wωw ●тtκan ●C 〇
護士靜靜地在她牀邊守着。
“現在什麼時間了?孩子的燒退了嗎?蕭子騰有沒有醒來?”
除了第一個問題,後面兩個問題,護士都沒辦法回答。
沈怡安只好快速洗漱,然後就匆匆地往新生嬰兒科那邊跑。剛跑到一半兒,就跟喬蔓迎頭碰上了。她直接撲過去,一把抓住喬蔓的手臂,連氣都沒來得及喘一口就問:“怎麼了?是不是孩子又燒了?”
“是,超過了40度,高燒不退,醫生剛剛已經放進冰櫃了。”
喬蔓的眼淚也跟着掉了下來。
那麼小的孩子就要受這樣的罪,簡直太折磨人了!怎麼可能這麼殘忍?怎麼可以!
沈怡安瞪着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腿一軟,人就直接朝地面倒去。
“安安!”喬蔓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差點兒被她拖着一起摔倒在地。
沈怡安大腦一片空白,只是恍恍惚惚地想:如果孩子真有什麼意外,我也不想活了!我既然將他帶到這個世界上,爲什麼沒能給他一個健康的身體?爲什麼沒能好好地保護他?沈怡安,你真沒用!你真該死!
“親愛的,我扶你過去。來,我扶你。”
孩子在冰櫃裡並不能待太久,所以很快就抱了出來。
這樣的高燒太傷身體了,孩子已經被燒得沒有力氣,連哭都只是張着嘴,根本發不出什麼聲音。
沈怡安想哭,可是她發現眼淚好像乾涸了,她連哭都哭不出來。
這一刻,她真想老天爺能突然變成一個人,站在她面前,告訴她:我可以讓孩子馬上康復,只是你要付出代價!
不管什麼代價,哪怕是生命,哪怕是受盡折磨再死去,她都願意!
可是這一切不過是她的幻想,沒有老天爺,也沒有一命換一命,她只能生生地站在這裡,生生地看着孩子受罪而無能爲力。
沈怡安突然擡起手,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傾盡力氣。
等喬蔓發現了把她的手拉出來,被咬的地方已經血流如注,肉都快被咬下來一塊了。
“親愛的,你別這樣!你不能這樣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不能這樣傷害你自己!你不能!”
沈怡安眨了眨眼睛,平靜地道:“蔓蔓,我不是自殘,我只是想冷靜下來。”
喬蔓看着她,淚水迅速模糊了視線。她伸出手臂,緊緊地抱着沈怡安。安慰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沈怡安很快推開她,徵得醫生的同意走了進去,靠近她的孩子。她幫不上忙,只能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希望他能感受到媽媽的存在,媽媽的愛!
整整一夜,蕭平安的體溫都在反反覆覆地升上去退下來。直到天快亮的時候,體溫才終於穩定了。
孩子被折磨了整整一夜,終於疲倦地睡了過去。
沈怡安在牀邊陪着整整一夜,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跟石像似的,幾乎沒動。
她臉上看不到表情,好像很平靜。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裡是多麼的煎熬,多麼的疼痛。
當黎明的光亮劃破黑暗的天幕,當光亮從窗戶那透射進來,沈怡安覺得自己像一個受了一整夜酷刑的犯人,在這一刻終於能夠歇息片刻。可酷刑什麼時候又要開始,她不知道,也沒有人能夠給她答案。
沈怡安好恨!不恨任何人,就恨自己!當初跟蕭子騰做了親密的事情之後,爲什麼要心存僥倖?爲什麼就不能吃一片藥?
如果將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是讓他這樣子受罪的,她寧願從來沒有這個孩子!
沈怡安舉着雙手,低下頭,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她忍不住想,這雙手到底沾了多少的孽,纔會給我的孩子帶來這樣的厄運?
可是,我什麼都沒做啊!
沈怡安用力地閉上眼睛,乾涸了一整夜的淚水,終於又慢慢地滲了出來。
喬蔓也沒回去,在這裡陪着她一整夜。這個過程中,沈怡安幾乎沒開口,喬蔓也不敢開口,只能默默地守在她身邊。
現在天亮了,沈怡安的身體也到極限了,喬蔓這才勸她回去休息。
“孩子的體溫已經穩定了,已經沒事了。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蔓蔓,他們說發燒很容易燒成傻子......你知道嗎?我寧願他是個傻子,我養他一輩子,也不願意他受這樣的折磨......”
喬蔓沒有經歷十月懷胎生產之痛,還不能完全理解沈怡安的感受。但是她只是乾媽,看着孩子受罪也覺得心如刀割。那麼這份痛楚在沈怡安這裡到底會擴大到什麼程度,她真的不敢想象。
“安安,你不能這樣消極。你要堅強點,樂觀點,我們都要相信孩子一定能挺過來,以後都會好好的。”
沈怡安虛弱地搖搖頭。“蔓蔓,你不懂。”
喬蔓啞口無言,因爲她確實不懂。就算懂,也不可能感同身受。就好像我們看着一個陌生人去世,就算心裡再感傷,也不可能像親人離去那樣傷心絕望!
“對不起。親愛的,對不起。”
喬蔓抱着她,腦袋抵着腦袋,靜靜地落淚。
如果是一個成年人生病了,我們也許不會那麼痛苦。因爲他可以把他的難受表達出來,讓我們心裡有數。
可蕭平安偏偏是一個什麼都不會說的孩子!難受了,他只會哭。可是這哭代表了怎樣的痛苦,我們不知道。於是,我們只能想象。因爲心疼因爲愛,我們的想象就會往特別嚴重的方向直奔而去......然後想象出來的東西會把我們折磨得傷心欲絕,甚至把人逼瘋!
很顯然,沈怡安現在就處在這個狀態。
喬蔓正想着怎麼安慰沈怡安的時候,沈怡安突然推開她,自己站直了身體。
她擦擦眼淚,擠出一抹笑,沙啞着嗓音道:“蔓蔓,你也辛苦了一晚上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沒事兒。我再辛苦,難道還能比你還辛苦嗎?別忘了,你還在坐月子。快回去休息吧,你要是病了,誰來照顧平安?你放心,我會寸步不離地在這守着!”
其實醫生護士都在呢,誰也不敢怠慢。她們留在這裡,真的沒什麼用。
但是自己親自盯着,心裡到底還是好過一些。
“蔓蔓,謝謝你。”沈怡安用力地給了她一個擁抱。
“別廢話,快回去休息吧。護士,麻煩你扶她回房間。”
護士趕緊扶住沈怡安的手臂。
沈怡安又看了看孩子,轉身走了沒兩步,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跌向地面。
“蕭太太!”
“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