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景容下車道歉,對方是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女人,看着有些面熟,但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車後座歪躺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病怏怏的,正無精打采的看着女人。
舒景容將自己的電話抄在便籤紙上撕給她:“不好意思,剛剛是我不小心,回頭您有空了,電話聯繫我,我姓舒。”
女人聞言打量了她兩眼,接過便籤紙,一面將小男孩抱起來鎖上車往醫院走,一面拿手機撥電話:“喬,是我,對,我回來了。瑞瑞生病了,我對這邊不是很熟悉,剛剛打給越,沒人接聽,對,到醫院了,好。”
她講電話的聲音不算小,舒景容離她也不遠,斷斷續續都能聽見。她沒當回事,看女人抱着孩子,又拎着個袋子有些辛苦,上前問要不要幫忙。
女人搖頭,客氣的說謝謝,舒景容到底還是幫她掛了號,之後才告辭。
回到外公病房,舒景容又給韓澤越打過幾個電話,仍然未能接通。她咬着脣胡思亂想了半天,傍晚醫生讓她去取外公的報告,從住院部到門診,舒景容在小花園裡見到了韓澤越。
他抱着個三歲左右的孩子,正和走在他身旁的女人說話。
舒景容頓時像被鉛灌了雙腿一般,移不了腳步。
那個女人,她不久前才見到過,還蹭了她的車子,替她拿了東西去掛號……她之前打電話時說的話也回了腦海,她喊的喬想必就是喬勁,至於越……她目光落在前方高大的男人身上,能夠這樣親暱的喊他的名字的,會是誰?
她腦筋轉了轉,想着這個女人看着面熟,登時便想起了那天在商場遇到的安甜。
眼前這位走在韓澤越身邊的,帶着孩子的女人,就是他的前妻——安倩?
韓澤越和她結婚時說,兩人因無性離的婚,那孩子……
孩子三歲左右,按時間推算,應該是兩人婚姻期內有的孩子。韓澤越在騙她?
爲什麼騙她?
答案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可她不願意去想。他要收購申華,有一堆的辦法,不必藉助她。他和她結婚,和她接近,並不能讓他收購申華的腳步更快一些,不是嗎?
不,他得到了外公的讚賞,在外公的授意之下,進入了申華,他事先了解了申華的內部情況,並取得了外公的信任……
舒景容猛的搖頭,她在想什麼?一切的一切,她必須問清楚!
她思考的這會兒功夫,韓澤越和安倩已經上了車,她奔過去卻追不上,膝蓋一軟,竟然栽倒在地。
肚子有點疼,隱隱脹脹的。她往洗手間去,想給韓澤越打電話,遍尋不着手機,她只是下來取報告的……
底褲上有淡淡的血漬,不是她的例假期……
例假?
她腦子一懵,她的例假向來很準,但這次已經推遲十多天。去旅行之前,她原本想着檢測一下,當時她和韓澤越之間的關係很融洽,她想的也是,如果真的有了,就生下來吧。可現在,情況有些不同了。
她取了報告往回走,順道去了三樓婦產科,最近事情太多,她需要將所有的信息都掌握清楚理順了之後,才能去做一些決定。
她緊抿着脣坐在候診室,臉色蒼白。韓澤越和安倩走在一起,他抱着孩子,這樣的畫面,她覺得刺心,回憶一遍,心就揪緊。
“舒景容!”護士在喊她,她晃晃悠悠的站起來,進去開單,拿着單去b超室排隊。b超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醫生說:“恭喜你,你要當媽媽了。”
果然!多少也還是有些欣悅的,畢竟是她和韓澤越的孩子。可她說不上來這是不是一種輪迴,九年前她得知懷孕的時候,剛剛和韓澤越分手。九年後她懷孕時,她發現他已經有了一個孩子。
她抓着b超報告回住院部,途經住院部樓下的小花園,她駐足看了會兒夕陽,餘暉滿天,可風大,她緊緊的抓着衣服,仍抵擋不住寒意入侵。
她轉身要進住院部,冷不丁有人急急撞過來。她反應還算快,護住了肚子,但手裡的b超單飛了出去。
對方快她一步拾起b超單,返身要遞給她,一眼認出她:“你……”
安甜看向b超單,上面的診斷結果赫然寫着宮內單活胎。
舒景容臉色不太好:“給我!”
“喲,懷孕了。”安甜打量着她的腹部:“我姐夫的?”
舒景容不說話,安甜抖抖手,抓着b超單:“知道嗎?我平生最討厭的人,就是小三兒!”
舒景容緊咬着脣,她在極力壓制着怒氣,安甜並不打算住嘴:“可惜的是,你這個小三的好日子終於要到盡頭了。我姐回來了!”
舒景容的表情仍然沒有太大的變化,安甜道:“看來你是知道了。既然知道了,我勸你儘早離開他,哦,對,你肚子裡的孽種不能留!”
安甜朝她靠近兩步,手伸出來,即將戳到舒景容的肚子。舒景容朝後退了小半步:“安倩只是前妻,她是不是回來,我一點不在意。安甜是吧?你大概不知道,我和韓澤越已經結婚了!”
舒景容說這話時底氣十足,只有自己知道,她有多心虛。真的只是前妻嗎?如果只是前妻,爲什麼她找他能找到,而她一直打電話都是未通狀態?
“笑話!我姐和我姐夫都沒離婚,你們怎麼結婚?當我三歲小孩?”安甜嗤之以鼻:“我警告你,一週之內不把孩子做掉,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身敗名裂!”將b超報告塞進舒景容懷裡,安甜揚長而去。
想是來找安倩的,卻不知安倩已經走了。
舒景容怔在原地,滿腦子都是安甜的那句:“都沒離婚,怎麼結婚?”
韓澤越和安倩沒有離婚?怎麼可能沒有離婚?沒有離婚,她和韓澤越怎麼結的婚?韓澤越還想重婚不成?
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誤會解開就好了。舒景容抓着報告單,回到病房拿了手機,解開鎖屏,韓澤越來了好幾通電話,她沒接到。
她回撥過去,她願意相信他,哪怕對她沒有那麼愛,至少也不會想要傷害……
電話是個女人接的:“哪位?越在浴室,回頭讓他回給你。”
這個聲音隱約耳熟,不難和下午才見過的安倩對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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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景容無力的垂下手,手機也墜到地上。
韓澤越如果是出於道義送她回去,何至於用她的浴室?
她腦子亂糟糟的,便又想起數年前,在嘉譽的辦公室裡,那個一臉嚴肅的老人對她說:“他只是報復你,你以爲他真會對你動心?”
她當時也是不信的,之後呢?
之後她聽見他講電話,他說:“你們不要想多了,我對她,也就玩玩。草木皆兵的,有意思嗎?”
當時她覺得渾身都冰冰涼涼的,可轉眼間,她還是收拾了情緒,等他講完電話,對着天空發呆的時候,微笑着朝他走過去,低聲的說了一句:“韓澤越,我想和你過一輩子。”
十八歲的少女,一輩子離她還那麼遙遠,可她就是認定了,不知道怎麼就那麼迷戀一個人,迷戀到願意放棄她最好的青春,心心念念就只爲他一個人。
那晚他們彼此都很安靜,但動作卻瘋狂得連夜都要燒起來。
過了一個星期,她對他說:“韓澤越,我們分手吧。”
他讓她看着他的眼睛,她當時心底無比酸楚,他說只是玩玩而已,卻又表現得那般不願意分手。她當時想,或許她錯了,不該由她提出來的,這樣,多傷他的自尊啊。
可她忍不住,每一次走在他身邊,她都覺得無比遙遠。那道鴻溝越來越遠,她覺得無論她用多少的力氣,都跨不過去。
因爲他的心,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她要追趕,追趕不上。她很累,所以選擇了放棄。
他只是報復她!他們之間隔着的何止安倩?他們之間隔着舒夢,隔着他的母親黃詩瀾,隔着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隔着萬水千山……
她心臟緊緊的收着,呼吸不過來。
九年前她和韓澤越分手,也是這樣。她躲在旅館的廁所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手上顯示着兩道紅線的驗孕棒讓她後悔莫及,她想跑出去,不顧一切的給他打電話,告訴他不要分手,求他看在孩子的份兒上,不要只是玩玩……
可最後她什麼都沒做,她哭得心臟緊收,最後暈了過去。
之後……
噩夢一般,孩子沒有了!自她知道的那一刻起,只在她子宮裡存在了24小時不到的孩子,沒有了!
她還沒有感受到他的存在,就……沒有了!
她緊緊的撫住小腹,那種滅絕般的痛苦,讓她不顧一切的想要掙扎,這個孩子,她不能再失去,無論如何!
她用盡全力去按鈴,滿頭滿臉的汗,跟從水裡撈出來的人一樣。
她咬破了嘴脣,意識仍舊漸漸煥散,她聽不見推門而入的腳步聲,聽不見醫生的驚呼聲,只有風呼呼的刮過來,用着席捲一切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