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但益恆被母親起牀開門的聲音驚醒，睜開眼睛，看見側邊的夏蘭側向牆壁一動不動。他輕輕地起牀，輕輕地打開門，走進廁所方便。
但星染起牀了，走到廁所，敲門叫：“哪個在裡面，快點，我要上廁所。”
“染染，你去大爸主臥衛生間。”
但星染匆忙而去。
但益恆洗漱完畢，一出來，碰到夏蘭也起牀上廁所，她一臉憔悴，整個人沒有一點神采，顯然是一晚上沒睡好。但益恆當沒看見，側身讓過，去了廚房。
吃過早飯，夏蘭帶着女兒出了家門，她開車送女兒去學校再回她學校。
但益恆媽收拾完廚房，走到客廳，對坐在沙發上發呆的但益恆說：“兒子，今早你們兩口子一句話都不說，彼此只對染染說了兩句，你們究竟要做什麼啊？”
“媽，昨晚我們不是睡在一起的嗎？你放心好了，昨晚說悄悄話說多了，一早起來還有什麼可說的。”
但益恆媽疑惑地看了看但益恆：“你就騙我吧，一看夏蘭精神狀態就不好，肯定是昨晚沒怎麼睡。你們都是奔四的人了，多想想對方的好不行嗎？”
“媽，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們的事會解決好的。”
“希望吧。還有，染染今天下午四點半就考完了，你傍晚有空的話帶她去耍一下，看看電影也好。”
“媽，我沒時間了。她回家看電視也一樣，你讓她盡情地看幾天。我走啦。”
“有時間多回家。你母親不是瓜的，你們現在那像夫妻？有時間好好溝通，染染都十二歲了，還有什麼過不去的。”
“媽，我曉得。你可不要跟染染說這說那，讓她擔憂。她一直以爲我在蓉城培訓，還等着我明年當經理呢。”
“我曉得，你好好工作就是。”
但益恆起身出了門，折向柏條河，沿着綠道而行。早晨的空氣格外清新，還帶着一絲絲涼意。
但益恆看着河邊兩岸都是晨練的人們，突然來了興致，也跟着跑了起來。他從二環路沿着柏條河右岸天藍色綠道跑到一環路，額頭的汗珠就直往外冒；他又順着一環路跑到上善熙，折向走馬河綠道跑到一點五環，再折向涼水井路跑到江安河一點五環，全身都被汗水打溼。他邊擦着額上的汗水，邊掏出手機看時間已是八點。
昨晚沒回家，也沒給青葉打招呼，她也不來個消息問下。但益恆心裡有些失落，想起青葉貼過來時他無情地要把他們之間的關係撇清；如今青葉不理他時，他心裡又空落落的。青葉書店要九點才上班，這時可能還在睡覺，他不想回去吵醒她。
想到昨晚捱到夏蘭睡在一張牀上，生怕睡着睡着就與她挨在一起了，以致於整夜都沒睡好覺。現在，好想找個地方補補瞌睡，真懷念歐珈饅那散發着香氣的牀啊，這裡距她那麼近，要不要去瞧瞧，乘機在她牀上睡個舒服覺呢。
想着想着，但益恆就走到了歐珈饅鋪子不遠。他伸長脖子往店鋪裡打望，看着歐珈饅坐在電腦前忙着什麼，卻也沒看到乾爹和歐珈琪。他的膽子一下就大了，徑直走過去進了鋪子，說：“珈慢，早啊！”
歐珈饅一聽聲音，驚喜地擡起頭：“哥，你咋來了？你膽子大喲，不怕我爸了？”
但益恆說：“我在外看了一會，沒見到乾爹，纔敢進來的。”
歐珈饅站起來，說：“你運氣好，他才走沒多久，去堰山河畔小區安燈去了。”
“那正好，昨晚我回我哥家了，插牀沒睡好覺，現在工地板房又鬧得很，我到你房間補補瞌睡。”
“要的，中午我給你做好吃的。”
“嗯。”
但益恆去了歐珈饅房間，脫掉短褲短袖，躺在牀上，扯過涼被蓋住身子，香氣撲鼻，一股倦意泛了上來，兩眼一閉便睡着了。
灌城市城東建材市場多樂士乳膠漆專買店內，李航和雷思玥在聽一位女導購介紹產品。
雷思玥一頭霧水，剛一上班，就被李航拉起到建材市場逛。她畢業就搞設計，喜歡做的事就是呆在辦公室用CAD繪製她的世界，最不喜歡的就是與陌生人打交道了。她幾次想問李航，帶她來建材市場幹嘛？難道是帶她熟悉材料型號和價格，是不是公司要把設計預算的工作交給她做啊。
李航聽了導購的一席話後，說：“多樂士在乳膠漆品牌中是排得上號的，我們在周圍逛了三棵樹、立邦了。我不是零星採購，大批量採購，你們能給多少優惠？”
女導購白了一眼李航，說：“大批量？有好大？來我們店採購最多的一次就300桶，還是用在廠房裝修？你一次能買多少？”
李航什麼人沒見過，知道這女人勢力眼狗眼看人低，他不怒卻一臉笑意：“妹子，我就比300多一點點，你能給我什麼價？”
女導購臉上有些不相信地再次打量了眼前兩人，說：“像剛纔介紹的淨味乳膠漆358一桶， 如果採購300桶以上可以打九折。”
李航淡淡一笑：“你們是幾級代理商？一級還是二級？採購這麼多，連個八折都不打說不過去吧。”
“八折？我們鋪子就是老闆也沒賣過。你如果真要買，最多八點五折。”
李航轉身，對雷思玥說：“思玥，咱們再去別的店轉轉。”
女導購臉一下陰沉起來，暗道這兩人多半是來踩點問價的，八折老闆來了也給不到啊，見他們一走，還是客氣地說：“你們慢走，歡迎再次光臨。”
出了多樂士店門，雷思玥再也忍不住了：“李經理，你帶我到這些店來瞎逛什麼啊。”
李航指了指路邊一休息椅子。兩人捱到坐下。
李航沉吟片刻說：“你大姑爺沒給你透露點什麼嗎？”
雷思玥一臉茫然地說：“沒有啊。”
李航說：“公司準備調你來幹採購，讓我帶你看看。”
“李航哥，你幹得好好的，爲什麼要讓我來幹啊？我根本幹不好，也不喜歡與陌生人打交道。”
“思玥，這你就不懂了。這公司是你姑爺我大爸他們合夥開的，採購、財務關係到公司的資金安全，能不抓到自己人手裡嗎？你姑爺就是怕你打退堂鼓，所以先讓我帶你熟悉熟悉，然後再正式宣佈。”
“可我對採購一竅不通，我就喜歡設計，就喜歡現在這工作，我真的不想幹這個。”
李航盯了盯這個還未開竅的呆萌小妹，笑了笑，問：“思玥，你現在拿多少錢一個月啊？”
“五千多，不過每完成一項設計任務，公司要獎勵一到兩千。”
“嘿，你也太容易滿足了。你如果幹採購，月收入不低於兩萬。”
“啊！”雷思玥嚇了一跳，兩萬，比溫經理都要高好幾千。她私下也聽過公司裡同事八卦，說李副經理雖然工資八千多，實際收入趕得上老總們的工資了。今天要不是他親自說出來，她都只當是同事嫉妒李航是李總親戚而已，有意想指責李航中飽私囊，就像有人私底下襬談她與馬總關係一樣。
李航嘻嘻一笑，說：“其實我幹這工作也幹順了，根本不想幹其他工作，可是，馬總的財務工作總得有人接班啊。我只得忍痛割愛，把這肥差事讓給你了。”
雷思玥還是沒明白，傻傻地說：“李航，你瞎說什麼，你接什麼班，我姑爺才五十多，還沒退休呢。”
“哎呀，思玥，虧你還是馬總親戚，你一點消息都不知道嗎？你姑爺要出國了。”
雷思玥摸了摸腦袋：“我大孃出國了，經常與我媽說不習慣那邊的生活，咋還叫我姑爺出國啊。難道她是空了說起耍的嗎？”
“你啊！”李航呵呵一笑，“你大姑爺他們就一個兒子，又在國外事業有成。加拿大人少環境好，華人又多，有什麼不習慣的。你大孃不習慣的是因爲你大姑爺沒在身邊，如果他過去了，一家人在一起你說習慣不嘛。”
雷思玥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公司裡咋就沒有傳出一點風聲，我得好好問問這事。”
“這事你知道就好，不要瞎問，免得引起公司風聲四起。實話跟你說吧，龍總最初的意思是想把我調去搞財務，讓剛入職不久的但益恆接替我的。我知道這個消息後，馬上找我大爸，然後經馬總同意最後迫使龍總也同意調你來搞採購。其實採購這工作根本不難，你只要記着你代表的是一個建築公司，與商家一打交道，他們自然都會來巴結你，甚至圍獵你。你主要的工作是爲公司爭取最大的利益，就是同類同質量的產品價格以最低價採購，而大量採購首選是蓉城總代理那裡，其次就是本市一級代理。代理商都是一級加點價格，再一級再加點價格，層層加，所以我在建材市場到處逛，就是爲了貨比三家，拿折扣最好的那家，隨便也爲自己謀取一點私利。”
雷思玥興趣大增，伸手扶了扶眼鏡，傻傻地問：“是不是要回扣啊？”
李航無語了，這女人是裝傻呢還是想掏他的底細啊。他皺了皺眉，說：“思玥，我們是爲公司辦事，跑蓉城跑全市與商家磨嘴皮子打心理戰，多費神啊，自然要爲自己弄點正當的好處了。你看啊，同一商品的價格，比如市場價爲十塊，我們講成八塊，那不是爲公司節約了兩塊錢。節約這麼多，你就算不拿一分錢，別人都會認爲你拿了，因爲人人都覺得采購是個肥差，稍微動點心思就會得點好處。反正拿沒拿，別人都會認爲你拿了好處，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操作下，八折說講成九折或八點五折。公司一看比市場價少一塊或一塊五，就是賺了，自然也不會在意你是不是拿了五角或一塊了。”
“原來是這麼會事啊。那你跟商家講成八折，卻又要他開九折的發票，他會吃虧的跟你開嗎？”
“我是大顧客，他吃點虧就是少賺點而已，而且你長期買他們的貨他們還會主動給你回扣的。這下，你該明白了這其中的關係了吧。馬總和李總的意思是採購一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中，就算拿點回扣或從中拿點好處，也要是自己人得到，總比給外人強吧。但益恆那小子算那根蔥，龍總竟然準備調他來管採購，我當然要推薦你了，還要好好地帶你。”
雷思玥感激地說：“李哥，你這麼一說，就算這工作再難，我都要試試，萬一我大姑爺真出國了，我還可以幫到他盯到花錢的地方。”
李航呵呵一笑：“以後我們倆個一個管採購，一個管財務，就像馬總與李總親如兄弟一樣親如兄妹，一起發財！”
雷思玥臉微微一紅，說：“李哥，你那麼聰明，又在社會上見識了各色人，你的頭腦我是沒法比的。以後還得多多幫助妹子，妹子自然記得你的好，有我一份就有你一份。”
李航拍了拍雷思玥肩，說：“我們一定要忠城合作，彼此拴在一起纔會有好處。對了，我大爸給我透露了點消息，說龍總要控股公司，到時一定要防範他提拔的人。看他意思，對但益恆相當看重，這人如果回公司任職的話，你我一定要小心防範。”
雷思玥不以爲然地說：“李哥，但益恆就是個新員工，看他樣子土裡土氣的，龍總可能就是看到他老實巴交的，纔想讓他幹採購，你怕他幹什麼？”
“你不知道，這人很有能力，辜經理在辦公室不止一次地擺過他。咱們公司就你我靠關係來的，不扭成一股繩怎麼能應對別人的挑戰。再說龍總真控了股，雖然你大姑爺我大爸都還佔股，但是誰說得清他們一走龍總不會拿我們開刀？我們不得不防啊。”
雷思玥撅嘴：“你們男的咋個都把這些想得這麼複雜喲。龍總那麼好的人，只要我們不做有損公司的事，他不看僧面都會看佛面的。馬總和李總的安排，我現在也明白了，就是要你我掌握到錢財，看緊公司的賬務，其他的事也由不得我們啊。”
李航點點頭說：“他們倆的安排我也懂，咱們逛了半天了，肚子也餓了，哥請你去吃牛排。”
“好啊，今天我可不客氣了。”雷思玥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