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比賽已經持續了四個小時。
一羣學生坐在觀衆席上，津津有味，一邊比賽，一邊吃零食零食。
兩支球隊的攻防局勢已經緩和了許多，長時間的激烈猛攻難以維持，再加上飢渴交迫，雙方球員都有些力竭，進攻頻率和速度都漸弱了，競爭不算激烈，只在對面組織進攻時才調動走位進行防守。老實說，局面看起來有點無聊。
比分沒能拉開差距，比賽勝負系在雙方找球手身上。
看臺區域空出了許多位置，有些觀衆熬不住了，提前離席回禮堂用餐，還沒回來。
看臺前排是霍格沃茨的教授職工，學生還能悄悄溜走去用餐，教授總不能在孩子們的注視下離開，弗立維和斯普勞特教授臉上的微笑有些勉強，今年的決賽跟他們又沒關係，本來就不太感興趣，現在被困了四個小時，只想早點結束這場折磨。
就連兩位副校長都暫時休戰，言語間多了些同事情誼。
“這兩支球隊真是頑強啊……”
“不知道太陽落山前會不會結束。”
“德拉科半小時前的搜索方向是對的，如果他們當時聚集在球場右側，應該已經逼出金飛賊結束比賽了。”
“哈利一小時前的決策是正確的，如果兩人拉開距離，覆蓋更寬闊的搜索範圍，金飛賊也已經被抓住了。”
“米勒娃，西弗勒斯，你們晚餐時候再繼續吧，我現在只想安靜看比賽。”
“我贊同菲利烏斯的提議……”
鄧布利多在旁邊聽着，視線鎖定球場上方正在纏鬥的兩人，眼角懷着淡淡的笑意，只有極少數人意識到，這同樣也是他在霍格沃茨觀看的最後一場魁地球比賽。
幸好這場比賽足夠特別，應該會在記憶裡留存很多年。
教授們安靜下來，繼續觀看球場內的比賽。
哈利雙手攥緊掃帚木柄，面頰蒼白，僅從找球手的技藝和經驗來分析，他自認爲現階段的實力完全可以跟火焰杯那年的克魯姆比肩，熟練掌握所有戰術手段，心性堅韌，何況格蘭芬多現在分數領先，他的心裡壓力更小。旁邊的德拉科承受着更大的壓力，前兩年停賽缺乏練習，沒想到憑着幾個月的訓練，以及一股不服輸的勁氣，緊緊咬住哈利，像是斯萊特林旗幟上死死纏繞的毒蛇。
雙方博弈纏鬥的場景驚險刺激。
各種急停轉向，各種俯衝衝刺，各種貼地拔升，每次加速翻轉，每次閃轉騰挪，都能激起看臺上的一片歡呼，哪怕不瞭解魁地球，也能看出飛行技藝的精彩。
最終哈利領先半個身位抓住金色飛賊。
格蘭芬多續寫了勝利傳奇。
看臺觀衆的反應格外激烈，格蘭芬多的歡呼聲響徹整個球場，斯萊特林的學生沉默不語，有人沮喪地走下看臺，緊緊攥着綠蛇旗幟，腳步格外沉重。
原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四小時的僵持使得他們萌生出了希望，現在希望破滅，這種落差更難接受。
德拉科的身體已經疲憊力竭，甚至有些麻木，看着熱烈慶祝的敵方球隊，眼底不禁流露出有些複雜的目光，有些事情好像就是這樣，明明已經拼盡全力，明明勝利近在咫尺，最終還是失敗了。
這種無力感甚至比身體上的痠痛更加難以忍受。
“雙方球員握手！”
霍琦夫人的哨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德拉科抿緊嘴脣，隨意搖了搖頭，跟在隊伍末端上前握手。
“……”
格蘭芬多的學生涌進球場，科林·克里維舉着比腦袋還大的相機，臉頰興奮得漲紅：“哈利舉起獎盃站中間，七年級的圍着他，再往旁邊點，對，對……”
洛倫和赫敏也蹭了個鏡頭，在第二排右側角落。
“一、二、三——芝士！”
畫面就此定格。
……
落日西斜，黑湖波光粼粼。
遠處魁地奇球場的的喧鬧歡呼仍未停歇，決賽奪冠令格蘭芬多學院欣喜雀躍，斯萊特林學院失落一段時間後緩了過來，所有即將畢業的球員都待在球場，撫摸自己的掃帚，在得分圓環周圍徘徊，傾聽球棒敲擊的響聲，企圖將這些事物銘刻在腦海，順帶加深過去幾年在球場經歷的人和事。
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感傷。
黑湖岸邊遊蕩着其他學生，他們只是單純的玩耍，享受這個陽光正好的週末，悠閒地遊覽黑湖。
黑湖右側有一片礁石羣，那裡岸邊的灌木叢幽深，毛櫸木樹冠蔥鬱，蚊蟲也比其他地方多，格外凡人，所以學生們不愛在這裡玩，尤其是太陽落山後，也有少數人認爲這裡景色優美。
比如某位身穿灰白長袍的老校長。
財務報表的審查工作推給了西弗勒斯，校董會的彙報演講託付給米勒娃，沒有閒雜瑣碎的事務纏身，沒有黑巫師需要擔憂，四個小時的魁地球決賽格外精彩，岸邊晚霞也格外迷人，鄧布利多覺得兩者都是值得銘記的回憶
他揮動衣袖驅趕蚊蟲，耐心充足，表情平靜溫和。
頭頂有鳥雀振翅的聲音傳來，擡頭看去，一隻黑褐色的貓頭鷹落進校長辦公室窗戶。
是紐約寇豪格先生的書信，聖誕假期以後，他始終沒有停止打探關於洛倫的消息，而不久前的週末，喬金斯小姐也開始寫信詢問些莫名奇妙的問題。
他們遮掩着想打聽點什麼，卻又不敢坦誠直白地提問。
鄧布利多湛藍的眼睛裡映照着晚霞，微光閃爍。
此前很多事情他都不太確定，只是拼湊出隱隱約約的輪廓，他還不清楚那個宏偉藍圖的全貌，但至少願意相信自己的學生。
落日沉入地面，湖面波紋黯淡下來。
鄧布利多站在礁石岸邊，一百年前他還在霍格沃茨讀書的時候，這裡的日落就是現在的樣子，只是那時的灌木沒有現在茂盛，晚風從禁林方向吹來，透着微涼的寒意，空氣漸漸溼潤，夜霧逐漸瀰漫。
後方忽然傳來枝葉搖動的聲音，窸窸窣窣的。
鄧布利多轉頭看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撥開樹枝野草，慢慢走近，身上穿着格蘭芬多學院的制式長袍，黑髮黑瞳，臉上掛着淺淺的笑意。
“校長，原來你在這裡啊。”
“聽起來有麻煩事找上門了。”
“教授幫助學生，怎麼能嫌麻煩呢。”洛倫笑呵呵的。
剛剛只顧着蹭他們的合照，玩到太陽下山纔想起有正事找校長，還好校長魔力光明跟個小太陽似的，太陽落山以後就這裡最閃亮。
“……”
鄧布利多露出無奈的笑容，他想起喬金斯小姐和寇豪格先生的來信，通過此前的線索隱約拼湊出部分計劃，繁瑣龐大，絕對是比處理財務報表更加麻煩的事情。
“說說看吧。”
“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有點漫長，要從《亞伯拉罕之書》說起。”洛倫用盡量簡短的話語說道，“許多傳奇巫師留下的物品和線索彙集在我手上，逐漸拼湊出一條通往魔法應許之地的道路，也就是新式空間挪移裝置……”
“原來是這樣……”
百年時間積攢成寶貴的財富，這位老巫師精通鍊金術，很快就理解了他講述的概念。
“成功的把握有多少？”
“我也不知道。”
洛倫聳了下肩膀，嘆了口氣：“新式空間裝置卡在量產的最後一步，發動挪移需要精準控制魔法石的能量輸出，只是針對單個裝置的輸送還能由資深巫師調控，但是這種距離的傳送需要成千上萬個裝置構成矩陣，保證同時同頻地調控輸出，不允許任何誤差……我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只能來找你求助。”
鄧布利多目光閃爍，認真思索。
成千上萬個裝置彼此連接溝通，由魔法石所在的核心統一調控，這種運轉模式讓他想起了某種泉眼，彼此連接相同的水源，以匪夷所思的魔法連接在一起，水流量始終統一。
答案很快在腦海中浮現。
“原來是這樣……”
魔法總是這樣奇妙，哪怕過去百年已經深入探索其中的秘密，甚至深入生死的界限，依然感慨魔法的神奇，彷彿冥冥中真有一道超脫所有生物以外的意識，悄悄安排好了所有。
鄧布利多收回思緒，看向旁邊朝湖面踢石子的洛倫，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洛倫，還記得我們曾經立下一道誓約嗎？”
“你是說……”
洛倫舉起右手，視線落在食指指尖，似乎是感應到他的注視，指紋下面浮動着金色的火焰紋路，那是一個魔法契約。
鄧布利多點了點頭，舉起右手，指尖閃動着相同的光輝。
……
日暮時分的城堡格外安靜。
回到城堡門廳，發現女孩正在大理石樓梯下面等着他。
太陽剛剛落下，月亮還未升起，只剩下晚霞餘暉還未徹底消散，昏暗的天光下面，女孩站在樓梯下面，低頭看着腳下的野花，三兩朵的樣子，嫩黃色的，只有指甲大小。
晚風拂過，女孩額角的髮絲輕微晃動，清麗的身影增添了幾分溫柔。
聽見腳步聲靠近，女孩轉頭向這邊看過來，皮膚白皙細膩，比花瓣還嫩，忽然面對這張姣好面容，心臟有中被擊中的感覺。
“赫敏。”
洛倫加快腳步跑近，湊近臉頰嘬了一口，然後才笑呵呵地摟住她的肩膀。
赫敏表情平靜，只是伸手抹了臉上的口水，語調也波瀾不驚：“鄧布利多校長有辦法嗎？”
“畢業旅行我們去找好運泉吧。”
“？？”
走進城堡，恰好是晚餐時間。
或許是爲了彌補被魁地奇耽誤的午餐，今天的晚餐格外豐盛，還沒進入禮堂，已經聞到濃郁的香味，攪得肚子咕咕亂叫。
平時兩人都是拿取各種不同的菜餚，湊到一起交換平常，可現在的赫敏實在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端着餐盤，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他拿什麼，自己就拿什麼。
“好運泉是怎麼回事？”
“香煎小牛排來一塊吧。”
赫敏完全不在意晚餐，任由他將一整塊牛排放進餐盤，不依不饒地問道：“是《彼豆詩翁故事集》裡面的好運泉嗎？就跟跳跳鍋一樣？”
“沒錯，就是那個好運泉……”洛倫正在挖土豆泥焗牛絞肉，慢慢一勺，放進赫敏的盤子裡，“我曾經跟鄧布利多立下約定，只要控制好攝魂取唸的使用，他就告訴我關於好運泉的消息。”
“契約達成了？”
“契約只是個藉口，那時候鄧布利多沉迷人生導師的角色，教導哈利還不夠，擔心我過多接觸攝神取念這種觸及內心深處的黑魔法，可能會受到影響，所以提出用好運泉立下約定，跟哄小孩似的。”
“那你還答應了。”
“我在哄老頭啊，如果不答應下來，他整天擔心這裡擔心那裡，我擔心他騷擾我。”
“……”
“紅酒燉雞來一塊吧。”
“好運泉跟新式空間挪移裝置有關係？”
“鄧布利多認爲好運泉能夠解決目前的困境，穩定魔法石的輸出，使得各裝置間互相不會產生干擾，順利完成大規模超遠距離空間挪移。”
“新式空間挪移裝置量產的最後難題解決了……”赫敏低聲呢喃，表情有些恍惚，“那教授對你的計劃怎麼看，他有提出什麼意見或者建議嗎？”
“沒有。”
“什麼都沒有？”
“不然呢，鄧布利多整天摸魚偷懶，已經是辦退休狀態了……”
洛倫夾起一條蘋果泥配黑血腸，眼睛裡閃爍着微光，悄悄瞄了眼赫敏的表情，她還在晃神。
這東西他以前嘗過一次，味道一言難盡，覺得是黑暗料理，從此遠離，馬上就要畢業了，想再挑戰試試，又擔心吃不了。
稍作猶豫，將黑血腸放進了赫敏的餐盤。
“如果不是伏地魔的事情一直把他綁在學校，他可能早就退休環遊世界了，以前他就表達過類似想法，認爲每代巫師有每代巫師的使命，每個時代有那個時代的巫師需要解決的問題，他的歷史使命已經完成了。”
“……”
就在他們走回座位的時候，赫敏停下腳步，順手接過他的餐盤：“那邊有奶油蘑菇湯，幫我取一份，我在位置上等你。”
“好的。”
洛倫取好蘑菇湯回到座位，盯着面前餐盤裡的黑血腸，不由陷入沉默。
“emmm……”
曾經那個單純可愛的小女巫，終究是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