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進門是個破桌子,桌子旁邊凳子,沒人坐。
走廊的燈很昏暗,我一嗓子:“薛晨!”
最近薛晨不是和岑春紅走的很近嗎?
以我對薛晨的瞭解,他兜裡沒什麼錢了,他能跑到哪去?肯定是來找岑春紅家先躲一躲。
他自己幹了什麼事,他自己清楚,腦子抽了一樣,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唄,爲什麼要帶走天罡奇門?
這下子好了,他回去免不了被老黃揍出屎來!
“薛晨!”我又大聲喊了一句,“出來!別逼我掘地三尺。”
走廊旁邊是一道道房間門,這時就有住客出來了,叫嚷着:“有病呀?大半夜喊什麼喊?呀?怎麼是個小女孩?”
緊接着岑叔和岑姨出來了,岑春紅也縮着脖子出來。
“小姜龍,你這怎麼像要債的?有啥事,你好好說。”岑姨坐在破輪椅上,衣服穿得完完整整,好像還沒洗漱睡,她故意揉着眼睛,“咋地了?”
“薛晨呢?”我着急,這會兒實在是沒法維持輕聲細語。
“你來我家找薛晨,也不是地方啊,”岑姨雖然語氣挺好的,但說話也不咋好聽,“我們和薛晨又沒關係。”
“是沒關係嗎?”我沒再看岑姨,眼睛盯着岑春紅的眼睛。
她果真眼神開始四處閃躲。
我確定她知道點什麼。
“春紅,你別瞞着我。”我吸了一口氣,穩了穩慌張的心神,“薛晨在哪個屋呢?你告訴我吧,他闖禍了,我要帶他回去。”
好歹我和岑春紅那點友情來之不易,她咬着下嘴脣,眼珠子在眼眶裡咕嚕轉,好像在權衡利弊。
“小姜龍,這大半夜的,”岑姨又張嘴了,“讓你叔送你上山吧,薛晨要是跑丟了,你得和你師父他老人家說,你在我家說,也沒用啊。”
我特別着急,眼圈瞬間紅了。
我得帶着薛晨回去啊,不然他怎麼辦。
他又沒爹媽,兜裡也沒錢,他想去要飯啊?
眼淚在眼圈打轉,就在這個時候,薛晨從我身邊的房門裡衝出來,差點沒把我撞飛。
他還是揹着那大書包,瘋了似得朝着外面跑。
“你給我站住!你別犯糊塗!”我追了出去。
這會兒突然有種感覺,彷彿這一幕是上一代,老黃去追戴月眠。
學易經時,我發現天下萬事萬物,都在無限循環重複,同樣的故事不停的發生,發展,循環。
可是悲劇,從來都無法真正避免。
我猜老黃剛開始追戴月眠的時候,他心裡也肯定不相信,戴月眠吃了黃林的炁元。
不可思議,無法相信。
他想追上戴月眠,親口問個清楚。
是後來戴月眠四處作惡,做的多了,老黃才心死了,不想再追問,變成了追殺。
我手裡還掐着那本《母豬繁殖技術》,狂奔在夜裡的街上追他。
覺得那本母豬繁殖技術礙手,我還想把它扔了,但這會兒特想追上薛晨,用這書抽他臉!
“你這個懦夫,你這個垃圾!”我追着朝他吼。
垃圾!懦夫!自私鬼!膽小鬼!
逃跑了,他就能把炁元修好嗎?
我追他追到了國道,一輛車接了他,薛晨爬上車,車門還沒關嚴,就在國道上飛馳而去。
黑暗中,我看到有人拉開了車窗,章樂書的頭探出來,朝我露出詭異的冷笑。
腦子裡一股惡氣騰昇,我拼命追,必須要把薛晨追回來,然後揍死!
他和我說什麼了?說他不可能喜歡上章樂書。
追了半個多小時,極限奔跑,我實在是跑不動了,看着那輛車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蹲坐在馬路邊很泄氣,眼淚噼裡啪啦掉。
“你會後悔的!會後悔的!”我抓起一旁的草,像發泄一樣打在地上,“嗚嗚……”
哭了一陣,我仰頭看看漆黑的天空,這是什麼人間地獄?
薛晨這一遭搞事情,對我的打擊,彷彿比陽魂徹底碎了還大。
再次回到白鎮,天已經朦朧的發亮,我失魂落魄在街上走。
路過岑家旅店時候,岑春紅站在旅店外面,她似乎猶豫了挺久,終於走到我面前。
她小聲和我說:“姜龍,那個大和尚還在我家住着,還沒起牀,你可以問問他。”
我擡眼看看岑春紅,她嚇得回頭朝她家屋裡看,“那個大和尚,在我家旅店住了兩個月了,薛晨每次來,都是找那個大和尚。”
“我本來想告訴你的,但我媽怕惹事,不讓我告訴你。”
“昨天,是大和尚讓我上山,給薛晨帶句話,我纔去道觀找他。”
她說的話,很容易聽懂,但我沒完全聽懂。
“你帶了什麼話?”我問岑春紅。
岑春紅怕怕的,縮着脖子,“就倆字:妥了。”
妥了?
事實上,她知道的,只有這麼多。
我轉身朝着岑家旅店走,正巧金滿山揹着GOD包,從旅店出來。
我上去一腳踹在他肚子上,這個禿驢賊!
“你爲什麼把牛角香給薛晨?”我咬着牙,眼圈紅,“薛晨怎麼和章樂書走了?你在岑家旅店住兩個月,就是慫恿薛晨離家出走的?”
我和金滿山認識那麼久了,他不靠譜,但是人品實際上挺好的,對我也不錯。
他總是面容慈善,笑容滿面。
這次被我踹了一腳,雖然沒生氣,但也沒和我笑呵呵。
那十米八十多壯碩身材低頭看我:“小道姑,滿山能慫恿誰?”
“可是薛晨昨晚把整個道觀的人都迷暈了,”我抽泣起來,“還把我師父的《天罡奇門》帶走了,跟着章樂書跑了。”
“小道姑,還不如想一想,你自己的未來多險阻,”金滿山終於笑了一下,“別人的事少管。”
“小道姑是上仙天座下凡,身負重任,將來很可能九死一生。”
什麼九死一生?我除了倒黴沒了陽魂,其餘啥事都沒找上我。
現在我只想讓薛晨回來。
金滿山笑笑:“該來的,總會來,躲不過去。”
“同理,要走的,你攔不住,是不是?”
他說的好像有道理,但我不承認他說的對。
因爲薛晨是我師兄,是我的夥伴,他和我下山辦事那麼多次,哪次不是差點死了?
可是每一次,那麼多危險,他都沒丟下我一個人跑路。
每一次辦完事,我倆都半死不活,相互扶着回道觀。
我不信,炁元碎了,他就犯渾跑掉。
可是金滿山打破了我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