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月後。
美國紐約的醫院急診室。
因爲一場意外交通事故,傷者陸續送往醫院搶救,其中,還有一名身懷六甲的華人孕婦,急診醫生檢查後,俯下身說,“這位孕婦,你能聽到我說的話嗎?你叫什麼名字?有聯繫家屬嗎?”
孕婦因爲車禍撞擊造成大出血,氣息微弱,勉強擠出氣若游絲的聲音,輕喃道,“季……季瑾之……”
說完這句話,整個人便昏了過去,醫生無奈的直起身,正犯愁接下來的手術通知書應該找誰簽字時,一個高大的身影,來到了醫生的面前。
男人的額頭上的傷還沒包紮完,一隻手臂剛打了石膏,吊在身前,俊朗的面容上,因爲車禍受傷的緣故,帶着病態的感覺,仍舊那麼的清雋優雅。
“我就是她的家屬,馬上爲她做手術吧!”
“請問您叫什麼名字?”
“司徒南。”
“患者車禍造成大出血,還有溶血性休克,並不建議剖宮產,若出現難產情況……”
醫生的話沒說完,司徒南就捷足先登,打斷了醫生的話,“大人,孩子都要保!”
“如果,只是說如果不行的情況下,保大人。”
醫生點頭,“好,我們知道了!”
簽過字,司徒南親自跟隨護士送季瑾之進了產房手術室。
兩個多小時後,產房的門緩緩打開,醫生走出來,摘掉了口罩,臉色凝重的道,“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幾個小時後。
季瑾之剛剛從昏睡中甦醒過來,沒等看清楚自己的病房,就看到了身旁坐着的男人,是司徒南。
他也受了傷,頭上額角包紮着,左手臂吊在胸前,英氣的臉上,帶着斯文的眼鏡,看着她時,眸光幽深中,深情款款。
她急着想要挺起身,卻被司徒南一把按着肩膀按了下去,他說,“你的身體還很虛弱,醫生叮囑過,不能亂動。”
季瑾之聽話的照做,躺在牀上,歪頭四處尋找,發現自己的病牀四周,都沒有發現嬰兒牀,不禁奇怪,“我的孩子呢?”
“這個……”司徒南眸光閃爍,猶豫了下,才說,“孩子……身體很虛弱,在保溫室呢!”
季瑾之鬆了口氣,“這樣啊,那什麼時候才能抱過來給我看看?”
他臉色複雜,“怎麼也得兩三天吧!”
“哦,也是啊……”
“是男孩還是女孩?”
司徒南緩了一會兒,才說,“等你見到的時候,就知道了,先留點懸念吧!”
季瑾之微微的點頭,小聲道了句,“那好吧!”
“你一定餓了吧!保姆在家做了很多吃的,等一會兒我餵你吃……”
季瑾之微微一笑,很客氣的婉拒,“不用,等會兒我自己起來吃就好了。”
司徒南尷尬的笑笑,沒再說什麼,只是安靜的陪在身邊,寸步不離。
二十四小時後,季瑾之又問,“我的孩子可以抱回來了嗎?”
司徒南臉色一滯,說,“還不行呢!太早了,再等等……”
“哦,這樣啊……”
又過了二十四小時,季瑾之身體略微恢復了一些,可以扶着輸液架在走廊上慢步行走,她就問,“我可以去兒科看看孩子嗎?”
司徒南臉色驟然凝重了下來,“這個……”
看他很是爲難的樣子,季瑾之又解釋說,“我只想去看看我的孩子,看看他長什麼樣……”
“現在還太早了!再等兩天的,等你身體再好一些了,我肯定帶你過去……”
司徒南用身體做藉口,一拖再拖。
季瑾之無可奈何,只好聽之任之。
如此,又過了三天,到了孩子出生第五天的時候,季瑾之已經可以自由行走,身體恢復的狀態很好,醫生也建議她再過兩天即可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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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她終於等不及了,就迫切的詢問了送藥的護士,“我想去看看我的孩子,請問可以嗎?”
“你的孩子?”護士愣了下,然後低頭看看季瑾之牀頭上的病歷卡,毫不避諱的說,“沒人告訴你嗎?你的孩子已經死了,在出生的時候,因爲窒息缺氧,沒有搶救過來……”
護士說話的聲音,隨着季瑾之臉上震驚的表情,而逐漸的變小,也感覺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下意識的正要閉嘴時,身後又傳來一道驚響——
只見病房門口,正進來送飯的司徒南,因爲聽到了護士說的話,而手上提着的東西,全部打翻掉落在地。
季瑾之猶如被一道驚雷劈中,一臉驚鴻的錯愕,擡眸看向司徒南,手臂顫抖的朝着他舉了起來,嘴巴張開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再度張開,如此反覆了許久,才勉強道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的孩子呢?”
司徒南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也不想用這種方式欺騙她,但季瑾之之前的身體情況,這幾個月又是如何走過來的,他很清楚,這個孩子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更明白,如果馬上知道了孩子夭折的消息,她會有多崩潰!
所以,司徒南就想着,能瞞多久瞞多久,懷揣着這個秘密,每天憂心忡忡的在她身邊,只希望她能儘快恢復,儘快的走出心理的陰影,等到她不需要任何的精神支撐,都可以正常生活時,再把這個秘密告訴她,卻沒想到……
還真是紙包不住火。
司徒南箭步衝過來,側身坐在牀邊,他沒說話,只是展開雙臂,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裡,在季瑾之的耳邊,一遍遍的重複那句,“對不起,對不起……”
但季瑾之的臉色卻更加的蒼白,她沒有哭,也沒有叫喊,更沒有發泄和瘋狂的任意互道,只是貝齒死死的啃咬着下脣,咬破了,貝齒陷進皮肉,鮮紅的液體滴滴的流淌下來,卻怎麼都不肯鬆口。
司徒南皺緊雙眉,看着她這樣,心疼的俊臉蹙成了一團,“瑾之,對不起,是我不好,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別這樣了,好嗎?”
“我求你了,真的求你了,放過你自己吧!”
她仍舊不說話,呆滯的眼神,空洞的目光,沒有任何悲痛的舉動,只是呆漠的咬着自己的下脣,咬的血肉模糊,雙手顫抖的抓着自己的雙腿,血紅的指印在白皙的腿上落下鮮明的痕跡。
司徒南不能允許她這樣下去,攔阻的捉住她的雙手,控制的攥緊她的手腕,又蠻力的撬開她的貝齒,將自己的手掌塞進其中,“咬我吧!咬我,都是我的錯,咬我……”
他越是這樣說,她卻偏偏不這樣做,沉默的掙扎了很久,終抵不過,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聲後,昏了過去。
司徒南抱着她軟綿綿的身體,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過後的幾天裡,季瑾之一直處在昏迷之中,而司徒南也一直在她的身邊,默默的陪同着。
精神科的醫生過來檢查過,只說患者情緒上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很不多不好的回憶碰撞到一起,大腦承受不住這些壓力,所以選擇了深度沉睡的狀態之中,這種狀態下,醫學是無法涉足的,一旦過分干涉,就會刺激腦電波,導致額葉受損。
人的身體也等於是一部機器,而大腦,就是這臺機器的樞紐和中心,外界的事物和情緒過度刺激,大腦承受不住,就會像機器一樣,爲了保命,而選擇被迫性的關機。
現如今,季瑾之就處於這個狀態,將自己故意催眠,麻痹思維,以達到暫時忘記痛苦的目的。
醫生解釋了很多,總而言之,就是不能干涉,只能等着她自己甦醒,然後再做下一步的心理疏導。
不過,醫生也特別叮囑,長期處於這個狀態,患者的大腦一遍遍重複發生的這些痛苦,也可能讓患者永遠的困在這個牢籠裡,一輩子都走不出來。
“那對她的生命會有危險嗎?”司徒南問。
醫生只是淡然一笑,“大腦記憶長期在痛苦中徘徊,這些痛苦,忘不掉,也消化不了,長時間下去,您說對生命有沒有危險呢?”
“那該怎麼辦?”
“這個……各種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具體的,還是先看看患者能不能甦醒過來吧!”
醫生離開以後,司徒南又再度回到牀邊,看着她昏迷的臉龐,好似做了什麼噩夢,睡的極其不安穩,眼皮不停的轉動,額頭上也沁着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身體也因爲夢境的過於真實,一顫一顫的。
他緊緊的握着她的手,皺眉,唉聲嘆息,“我也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瑾之,真的對不起!”
當天晚上,司徒南站在落地窗邊,撥通了國內的一個電話號碼,說,“她在我這裡,如果你是真的愛她的話,就過來吧!我把她交給你……”
身體上的疾病,有苦口的良藥,還有外科的手術,延續生命,可保健康。
那麼心理上的疾病呢?
已經找不到什麼治癒的辦法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一種。
就是愛。
找一個愛她,超過愛自己,勝過這世間一切的人,或許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看着臥房裡仍舊處於昏迷之中的女人,司徒南嘆息的點了支香菸,菸蒂一明一滅間,吐出白霧緩緩。
季瑾之,希望將你交給他,能是我此生做的最好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