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詩詩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她擡頭,看向憑空出現的那個男人。
她小嘴張大,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自那個男人出現之後,她的渾身輕顫着,嗓子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
那男人面色清冷,光是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距離感。
他一襲玄衫,眉宇間盡顯英姿,他樣貌年輕的有些過分。
他如同一根青松立在天空之中,與管老祖並列,身上的氣勢不遜半分。
他一出現,整片天空好似都爲他那張臉失去了顏色。
“既然你來了,那他們三人,便交給你了。”
管天生對此人的出現並沒有絲毫意外,他蒼老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輕鬆。
憑空一步踏出,整片空間都似被牽扯其中。
如同引力一般,牽扯着周圍空間的波動。
“你的修爲又有增長了。”
那年輕男子眉頭輕皺,擡起清冷的臉,看向管天生,聲音淡淡:
“想來要不了多久,你便能渡過雷劫,成爲世間至尊。”
“呵呵,多虧了沈天師練藥相助。”
管天生嘴角勾起笑容,對這位沈天師的話極爲受用。
身爲武人,追求一生。
求的便是那個境界。
而如今,他距離那個境界,只有一步之遙。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管天生瞥了一眼地上的三人。
“嗯。”
那年輕人應了一聲。
說着,他便獨自飄向遠處。
居高臨下。
他的眼裡只有柳詩詩。
在他看來,這三人只有柳詩詩配與他說話。
柳詩詩見他飄過來,就那麼怔怔的看着他,臉上滿是複雜之色。
他也看着柳詩詩。
二人對視良久。
他清冷的聲音響起:
“柳師妹。”
“你要動手殺了他二人,然後跟我走。”
年輕男人就那麼淡淡的注視着柳詩詩。
柳詩詩的嘴張了張。
她有滿腹的話想說,但她如今心中極亂,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怎麼說。
“時間不多,你要快些。”年輕男子輕嘆了一聲。
柳詩詩面容複雜的搖頭。
就在她想要開口說話時,一道聲音響起。
“管天生!!”
孫傳芳立在地上,他那蒼老的容貌彷彿更蒼老的十歲。
此時,他眼珠周圍佈滿血絲,看向天空之中出現的那兩個人,怒目圓睜,聲音之中透着一抹仇恨:
“你們!都該死!!”
“奸人?!哪有什麼奸人!!”
“那些……那些糧食……”
他的目光死死的看向那個已經被山上滾落而下的石塊給埋住的二里長坑。
身子顫抖:
“那是……城中百萬災民的命啊!!”
“你……怎麼敢的!!”
“管天生,你這奸賊!逆賊!惡賊!!”
他一邊說着,一邊的身子踉蹌着,一步步的,朝着那巨坑而去。
“噗嗵~”
他跪在地上。
雙手顫抖的捧起一捧碎石。
“糧食……糧食……”
他不顧被鋒利的碎石割的鮮血直流的手,一捧捧的往外捧着碎石……
“這些都是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命……”
……
柳詩詩的拳頭緊緊的攥在一起。
東方勝不敢開口。
他怯懦的躲在柳詩詩的身後,手中死死的攥着那個沾滿手汗的荷包。
他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大口呼吸。
管天生緩緩看向孫傳芳。
他並不生氣。
到了他現在這個境界,別人的話已經動搖不了他的情緒。
他只是淡淡低頭,看孫傳芳的目光像是在看一隻畜生。
聲音卻是飄向一旁的年輕人,催促道:
“快些殺了。”
……
“嘭!”
東方勝此時再也沒有絲毫僥倖心理。
他面色慘白的跪在地上:
“管老祖……”
“老祖大人,您饒我一命。”
“求您別殺我!”
“我……我……”他死死的攥着手中那藍色的荷包。
“我不能死啊,妞妞才五歲……他娘死的早,我要是死了,她怎麼辦啊……”
八尺的漢子,此時已經是滿面含淚,嘴脣哆嗦着。
“嘭嘭嘭。”
他是個武人,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什麼。
只是一位的磕頭。
“別殺我……”
他猛的擡頭,似想起什麼一般。
眼神希冀的看向天空之中那不可一世的蒼老身影:
“我……我願自裁!”
“管老祖!我願自裁!”
“我知道我今天不該出現在這,我不能活,我得閉嘴!我都知道!”
“只求您能看在我如此懂事的份上。”
“擡擡貴手,照顧一下我家妞妞……”
他顫抖的擡起手,奉上手中那個藍色的荷包:
“把這給妞妞,告訴她,她爹是遇難而死,不是壞人……”
他死死的抿着嘴。
身子顫抖着。
……
孫傳芳正挖石塊的身子停下。
他聽到東方勝的話,忍不住擡頭看過去。
他的牙齒都在哆嗦,渾濁的眼中,凝起一抹久久沒有浮現過的閃光。
他只是絕望的閉上眼睛,不願再聽這樣的聲音。
可憐天下父母心!!
這一幕如同一根針一般,狠狠的插進他的心臟。
“呵。”
管天生面無表情的開口,他的眸中沒有絲毫感情。
東方勝的話也在他的心中造不成任何波動。
他的眼角已經開始不耐,緩緩擡手對準了東方勝:
“聒噪。”
“轟!”
一聲過後。
求饒的聲音戛然而止。
五品宗師境的武夫。
在二品老祖面前,比普通人好不到哪裡。
東方勝死的連血花都沒有濺出。
周身化成齏粉。
“啪噠~”
只留下一個藍色的荷包,被氣浪彈在了柳詩詩的腳下。
柳詩詩的身子猛的一顫。
她緩緩蹲下,將那藍色的荷包撿起,死死的攥住。
……
“還有你。”
管天生目光淡然的朝着孫傳芳看去,緩緩擡手。
孫傳芳無懼。
他看着管天生。
心頭生起一絲解脫。
“多行不義,必自斃。”
“你放心,姓管的,你必死!”
他蒼老的面容,透起一抹冷笑:
“而且,玄輪山莊的女眷,也必世代爲娼,男丁也必世代爲奴!”
“哦。”管天生聽到這話,眼睛之中愈發冰冷。
他突然收起了手中的武道氣息。
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本座要爲你選個不一樣的死法。”
說着,他的眼睛之中閃爍起一抹明媚的金光。
“啾!”那金光朝着孫傳芳的眼睛之中射去。
孫傳芳的身子猛的一顫。
隨後,他的雙眸變的茫然無比。
如同癡傻的孩童一般,站在原地。
管天生笑了笑,隨後指間又是輕輕一點。
“咔嚓~”
光芒掠過。
孫傳芳的腿自大腿根處竟齊齊而斷!
“嘭!”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趴在地上蠕動着。
癡傻的臉上浮現出痛苦之色。
“去吧。”
“去挖那些碎石,在你死前,都不能停。”管天生的聲音沒有絲毫感情。
而孫傳芳聽到管天生的話,就像是機器收到了主人的命令。
面色痛苦,但他卻是用雙手扒拉着地面,一點點的朝着那碎石堆處移動着。
地上被他殘破的身子,留下一長串濃濃的血跡。
艱難的抵達碎石處之後。
“啪噠~”
他呆傻的伸出顫抖的手,扒啦下一塊碎石。
“啪噠~”
第二塊,第三塊……
……
空中的年輕人只是淡淡的看着這一切。
他的身子隔在柳詩詩與管天生的中間。
隱隱有一種將柳詩詩護在身後的錯覺。
“至於她,本座可以不殺。”
管天生淡笑着擡頭看向那年輕人:
“但你要保證,今後此生,她不能開口。”
“我知道。”
那年輕人淡淡點頭,隨後輕輕伸手。
“嗖!”
一團藍色的氣息從他指間瑩瑩閃爍而起。
下一刻,那藍色的光芒化做一條絲線,朝着柳詩詩纏繞而去。
“唔!”
柳詩詩的身子被那藍色絲線纏住,動彈不得。
口中也被下了什麼禁咒一般,開不了口。
“走吧,先回山莊。”
“只剩下最後一步了。”
…………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太陽朝着西方挪動着。
天色也逐漸昏暗。
“轟!!”
一股極爲強大的氣流聲響起。
在這處山澗之間突然炸開。
曾安民的身影終於出現。
“還是……來遲了嗎?”
他看着下方一團如同末日般的景象,臉色陰沉且難看。
他這一路之上幾乎可以說是拼盡了全力去飛。
真算是難爲他了。
一個剛會飛的武夫,就要如此拼命趕路。
他沒有絲毫停歇,五個時辰的路,他硬是隻行了不到兩個時辰便趕了過來!
但即使這樣,還是來遲了。
“啪噠~”
碎石的聲音響起。
他的耳朵猛的一動。
隨後朝着某個方向看去。
一個矮人……不!不是矮人!是半截人?!
曾安民面色猛的一變。
“啾!!”
他猛的降落下去。
“孫大人!!”
曾安民目眥欲裂!
他看到了兩條大腿都斷掉的孫傳芳!!
“啪噠~”
孫傳芳呆呆的,癡傻着臉,一點點的扒拉着地上被巨石埋在那裡的碎片。
他此時臉色已經蒼白無比。
嘴脣乾裂。
心臟幾乎停止的跳動。
只是身體的本能驅使着他拔拉地上的碎石。
“孫大人!你怎麼樣?!”
曾安民面色難看無比,蹲在地上,伸手渡入武道氣息。
當武道氣息進入孫傳芳體內的那一刻,他的面色陰沉下去。
這個傷勢,神仙難救。
但好在不知道是什麼,還支撐着他最後一口氣。
曾安民不停的呼喚着孫傳芳:
“孫大人,孫大人!”
但孫傳芳就如同機器一般,對他的話無動於衷,只是呆滯的扒拉着碎片。
曾安民的嘴脣抿在一起。
“對不住了孫大人。”
他的眼睛之中透着一抹金芒:
“孫傳芳!!”
“嗡!!”
孫傳芳的身子猛的一顫,隨後呆呆的看向曾安民。
儒道,問心!
“孫傳芳,還記得是怎麼回事嗎?”
“柳詩詩,東方勝,還有運糧的車隊……他們都在哪兒……”
曾安民看着孫傳芳。
孫傳芳的面容依舊呆滯。
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樣。
曾安民心中一沉。
好在他三品極端儒道的修爲,問心的境界上也比之前強了許多。
赤色的儒道氣息竟主動化作一團光芒,朝着孫傳芳的喉嚨深處而去。
片刻之後。
“管天生,柳三孃的師兄。”
如同鐵鏽一般的劍在碰撞,孫傳芳的聲音響起:
“管天生殺了東方勝。”
“殺了所有人,埋了糧食……”
他機械的回答。
“帶着柳詩詩,回玄輪山莊了……”
聽到這,曾安民的眼睛猛的一眯,銳利的精芒閃爍着。
“啪~”
孫傳芳那混着血跡,露着白骨的手搭在了曾安民的手上。
曾安民一愣。
“挖……挖糧……救,救災民……”
孫傳芳的手極爲用力的攥着曾安民,另一隻手還在機械的挖着碎石。
“荷……荷包……給妞妞……東方勝的女兒……”
孫傳芳此時的眼睛好像出現了一道光。
他看着曾安民,死死的看着。
那雙眼睛希冀無比。
曾安民的牙死死的咬在一起,嘴脣抿的幾乎沒有血色。
“嗯!”
他有些不太敢與此時的孫傳芳對視。
但他的頭下意識重重的點下:
“我定會救得這些災民!”
“也會殺了管天生與沈念。”
他的聲音堅定無比。
“呵……呵呵……”
聽到曾安民的話,孫傳芳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一抹刺眼的笑容。
“啪噠~”他的手,無力的搭在碎石上。
他徹底斷氣。
他,孫傳芳。
這個清廉了一生的官,走的並沒有那麼安詳。
看着他的遺體。
曾安民的面容複雜無比。
耳邊彷彿響起了孫傳芳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俸祿非天賜,粒米皆民膏,居官無小事,冷暖即山河。”
良久之後,曾安民緩緩起身。
對着地上血跡斑斑的遺體深深一禮:
“權輔恭送孫大人,一路走好。”
“待權輔除奸之後,便回來爲您收屍。”
…………
玄輪山莊。
這是一處極大的山莊!
大到令人髮指。
在山莊的最深處。
“孫傳芳與東方勝貪污賑災餉,將本該買糧的錢全都私自扣下,好在老祖您得知之後,親自出莊,將他們二人斬殺。”
“但糧餉卻已經被這二人轉移,不知去向。”
“現在那些災民全都在唾罵孫傳芳。”
有人恭敬的向管天生稟報着。
管天生淡漠的聲音響起:“退下吧。”
“是。”有人恭敬的應下,隨後退下。
…………
“沈天師。”管天生盤坐在蒲團之上,閉着眼睛。
“你說。”年輕人淡漠的聲音響起。
“準備一下吧,只待今晚,那些紅塵情緒便能醞釀起來,本座便能衝擊一品。”
“龍脈,也是時候派上用場了,不能讓陛下失望纔是。”
“嗯。”年輕人淡淡點頭。
但下一刻。
二人幾乎是同時擡頭,看向天空之中的某個方向。
“什麼人?!!”
“你家曾爺!!”
這道聲音冷峻無比。